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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禹州后,一路无事,半月间便已抵近汴京。
进了汴京城,盛长桢虽归心似箭,却是不能直接回盛家,还得先进宫觐见。
进城后,殷若虚与盛长桢分开,圣旨虽嘉奖了殷若虚和盛长桢两人,但召见的,只有盛长桢一人。
殷若虚不用进宫,正好可以先去城中买处宅子,安顿下来。
和殷若虚告辞,盛长桢随着黄桂一路如皇城,进皇宫。
离京年许,汴京风物一切如旧,并没有什么改变,而盛长桢却成长了许多。
感慨时忽略了时间流逝,盛长桢只觉得没走几步,就已经到了皇宫之中。
养心殿外,黄桂向殿内通报一声,随后朝盛长桢拱了拱手:“盛大人,奴婢就只能送到此处了,大人保重。”
盛长桢也回了一礼,“黄公公辛苦了。”
这个黄桂虽贪财好色,毛病不少,但能隐忍,知进退,这就是久存之道。
盛长桢有心与之交好,也算是在宫中多一只耳朵。
黄桂离开后,盛长桢足足在殿外等了一个多时辰,直站到腰酸背痛,养心殿内才来人接引盛长桢。
盛长桢随引导入殿,方步缓踱,目不斜视。
一入殿门,盛长桢就闻到一股刺鼻的药味扑面而来。
盛长桢皱了皱眉头,看来赵开益的身体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盛长桢猜的没错,赵开益的身体的确是不行了,大部分时候都卧床不起,只有必要时才会接见大臣。
但一般也不离开养心殿,就在偏殿中的暖房接见大臣,如此也省得折腾。
盛长桢见到赵开益时,他正身披龙袍坐在龙椅上,只不过脊背佝偻,还时不时传出干哑的咳嗽声。
面前的桌案上,有一只药碗,其中还有半碗汤药,冒着热气。赵开益的目光时不时扫到药碗上,随后又迅速地移开。
坐在赵开益下首的,是另一个熟悉的面孔,邕王。
“臣翰林修撰盛长桢,见过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免礼免礼。”见盛长桢到来,赵开益显得心情不错,抬了抬手示意他起身。
见盛长桢长身而立,赵开益不由暗自赞叹,一年没见,仍是风姿卓绝,不愧是朕钦点的六元郎。
谈话伊始,赵开益询问了一番盛长桢在外的见闻感悟,盛长桢自然是捡着好听的说。
报喜不报忧,这也是盛长桢对待老人的一贯做法。
尤其赵开益寿数将尽,说些坏消息除了让他忧心痛苦,别无益处,还不如哄着他些。
盛长桢此举果然让赵开益很是欣喜,他喝了口面前的汤药,面色红润了几分,随后轻咳一声,进入了正题:“朕听说你发现了一种祥瑞,名叫长生果?”
“启禀陛下,正是此物。”
盛长桢身后的小太监托着一个托盘上前,盘中有几个圆滚滚的东西,上面还蒙着红布。
盛长桢进殿前就被搜了身,所带的土豆也都交予了搜身的内侍。
内侍们拿去检验一番后,才会被允许拿到赵开益面前。
盛长桢掀开红布,取出一颗土豆举在身前,“陛下请看,此物便是长生果。”
赵开益眯起了眼睛仔细端详,下首的邕王也伸长了脖子,想看看盛长桢搞什么鬼。
见了“长生果”的真容,邕王噗嗤一笑:“盛修撰,这就是你献上的祥瑞?”
“邕王殿下说得没错。”盛长桢道。谷
“就这么个土疙瘩,也配称祥瑞?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邕王冷哼一声,语气中颇多不屑,“依我看,盛修撰就是在故弄玄虚!”
赵开益显然也很不满意所谓祥瑞的卖相,浑浊双目紧盯着盛长桢,想听听他如何解释。
盛长桢微微一笑,沉声道:“邕王殿下说得没错,此物确实其貌不扬,但只要稍加探寻,便能发现它内蕴灵秀。”
“哦?此物可有延年益寿之效?”赵开益有些等不及了,急切发问。
盛长桢并没有隐瞒,据实答道:“并无。”
赵开益希望破灭,手上一抖,碗中汤药都洒了好些。
“什么!”邕王坐不住了,怒而起身,“你这是在欺君罔上!”
他早有心找盛长桢的麻烦,不过之前一直没什么机会,此时抓住盛长桢言语中的漏洞,立即向他发难。
盛长桢面不改色,沉声解释:“此物对人确无延年益寿之效,但臣也并未欺君。”
见盛长桢如此沉着,赵开益心中又燃起几分希望:“爱卿,别卖关子了,速速道来。”
“此物名为长生果,所谓长生,并非一人一躯之长生,而是大周国运之长生!有了此物,大周延寿百载易如反掌。”
“混账!你是说我大周有覆灭之危?”邕王成了挑错小能手,又一顶大帽子扣了上来。
历朝历代,谁都觉得自己家的天下必然千秋万代,虽然历史早已证明这只是妄想,但事实如此,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了。
好比一个婴儿刚出生时,你就对他的家人说,“你孩子早晚要死。”
这话对得不能再对,但说完以后挨一顿打那也是合情合理。
好在赵开益不是那迂腐之人,他心里明白,但凡王朝兴起,必有灭亡之日,短则数年,长则数百年,这是天地间的定理,大周也不能例外。
因此,赵开益并没有怪罪盛长桢,而是好奇地问道:“此物真有那么神奇?”
“陛下明鉴,此物实可作为主粮……”
盛长桢将土豆的作用、产量、性状等娓娓道来。
耐旱耐瘠,一年三熟,亩产数千斤……
一个个匪夷所思的关键词从盛长桢口中说出,疯狂冲击着赵开益的认知,连邕王也是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话来。
之后就是长久的沉默。
好半晌过后,邕王才镇定心神,回归了挑刺本性,“这都是你的一面之词,谁能证明?”
“江浙道学政徐文长亲眼见证了第一批长生果的收获,邕王若是不信,大可去问他。”盛长桢淡淡道。
“你们是师兄弟,串联起来欺君也未可知……”
“够了!朕相信盛修撰所言。”
赵开益打断了口不择言的邕王。
他不知道盛长桢何事得罪了邕王,乃至邕王处处针对他。
但就此事而言,赵开益已经信了盛长桢所言不虚。
要说盛长桢一个年轻人信口开河,赵开益勉强还能接受,但徐文长,那可是赵开益一路提拔上来的重臣,赵开益对他知之甚深。
甚至,赵开益还隐隐有一丝敬佩徐文长的高尚品格。这样的人物,即使是邕王,也不能随意诋毁。
邕王见赵开益动怒,怯怯地缩了回去,再不敢作声,但他的心中却在狂吼。
老不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