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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长桢猜的没错,那中年男子正是禹州团练使赵宗全。他和沈从兴一行人离了田陇,便朝着禹州城疾驰而去。
进了城,沿着街道一直到了一栋大宅院门前。门前早有一位青年领着几个家仆等候。
青年脊背挺直,目光如电,见赵宗全一行到来后,连忙上前扶赵宗全下马,嘴里关切道:“父亲,一路辛苦了。”
这个青年人,自然就是赵宗全的嫡长子赵策英。
赵宗全把鞍马交给下人,朝府中走去,赵策英和沈从兴等人连忙跟上。
大堂中,高坐着一位妇人。这妇人三四十岁,衣着朴素,脸上未见什么粉黛,但却显得端庄秀丽,正是赵宗全的发妻沈氏。
沈氏坐在那焦躁不安,一条手绢攥紧了又抻开,直弄得皱皱巴巴的。
见赵宗全回来了,沈氏连忙招呼道:“相公,你可回来了。”
赵宗全坐下,灌了一口茶水,这才问道:“夫人,什么事,急急忙忙地喊我回来?”
沈氏吩咐下人递给赵宗全一封信笺:“这是知州李大人遣人送来的拜帖,说不日之后就要请相公你去迎春楼宴饮。”
“宴饮?”赵宗全皱起了眉头,自己与知州李鉴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莫名其妙来请他宴饮,也不知这个李鉴在搞什么名堂。
他耐着性子看完拜帖,这才明白。
原来是知州李鉴听说,观政的翰林修撰盛长桢即将到禹州境内,所以想和禹州的大小官员一起在迎春楼给盛长桢办个接风宴。
“简直可笑!”赵宗全把帖子拍在桌上。
“那盛长桢不过是个从六品的翰林修撰,办个接风宴,让通判领着几个官员作陪也就罢了,李鉴一个五品知州居然也要去巴结,简直恬不知耻。还要来拉上我,真是晦气!”
赵宗全倒不是对盛长桢有什么恶感,只是看不惯李鉴,身为一州主官却毫无主官的气度威严。
沈氏道:“李知州派来的人说,那盛长桢毕竟是从汴京来的,也算半个钦差大臣,既然来了咱们禹州,咱们就得把他招待好了。”
赵宗全可不信李鉴的鬼话,还半个钦差,也只能骗骗沈氏这样的妇人。
那盛长桢是来观政,所谓观政,换言之就是来学习如何施政。按理说应该盛长桢摆低姿态,虚心请教,哪用得着李鉴这么上杆子往上贴。
赵宗全冷哼一声道:“我看,八成是咱们这位李知州屁股底下,藏着一摊子的烂账,生怕被别人给瞧破喽。”
盛长桢一个观政翰林,压根没有弹劾之权。他来禹州,李鉴就这么紧张,要是有风闻奏事之权的御史来了,李鉴还不把他当祖宗一样供起来。
赵宗全心中冷笑,他看不惯李鉴的做派,不愿意和他同流合污,当即就准备回了李鉴的邀请。
一旁沈氏伸出手轻轻地拉住了他,柔声道:“相公,从兴的事还得仰仗李知州呢。”
赵宗全闻言微微一顿,无奈叹出一口气。
沈从兴素有勇力,顾廷烨与赵宗全父子结识之后,赵宗全就托顾廷烨带着妻弟沈从兴从军。
平叛途中,沈从兴倒也立了些功劳,沈氏就想借着这番功劳,替弟弟在禹州团练中谋个都头一职,日后也算有个前程。
看到这可能有人就要问了,这赵宗全不就是禹州团练使么,他身为禹州最高军事长官,替妻弟在军中安排个职务还不是简简单单?
其实不然。
赵宗全身为五品团练使,看起来是五品的军事主官,是禹州权力最大的几个人之一,但他实际上一点军权都执掌不了。
禹州团练实际的主管人,是团练副使赵刚,而赵刚又直接向禹州知州李鉴负责。
这倒不是李鉴擅权自专,而是大周朝的规矩就是如此。
赵宗全身为宗室子弟,虽然被允许出京做官,但所授的团练使一职却是个虚衔,有俸禄,有尊荣,唯独没有实权。
正因如此,赵宗全一个堂堂的团练使,才会成日在田地里忙活。无他,真就是闲得慌。也就在干农活的时候,赵宗全才会觉得充实满足。
因此,虽然只是都头这么一个执掌百人的小军官,赵宗全想要替沈从兴谋得此官,还得打通知州李鉴的关节,获得他的首肯方能如愿。
堂下的沈从兴见姐姐姐夫不说话,想要出言缓和一下气氛,大咧咧道:“姐夫,不必为了我对那李鉴低头,我本来也不稀的做个小小的都头。”
堂上的沈氏听了弟弟的话,狠狠瞪了他一眼。沈从兴立马就像老鼠见了猫,缩了回去。
沈从兴父母早逝,是姐姐沈氏拉扯他长大的。正所谓长姐如母,沈从兴从小最怵他这个姐姐,因此沈氏一动怒,沈从兴就不敢再多话了。
见弟弟不再胡言乱语,沈氏转头看向赵宗全,眼神之中满是哀求。
“相公,那李鉴管着禹州大小官员,咱们还是不要得罪他为好。”
看着妻子哀求的眼神,赵宗全心中一软。
沈氏与赵宗全夫妻数十年,在苦难中相依相守,感情甚笃。这么多年来,沈氏任劳任怨,从未有过埋怨和不满。
如今她难得开口求赵宗全,还是为了她的亲弟弟,赵宗全又怎么忍心拒绝呢。
赵宗全握住沈氏的手,温言道:“既如此,我就给李鉴这个面子。夫人宽心,左右不过一场酒宴罢了,吃吃喝喝也就过去了。正好,我也想瞻仰一下传说中六元郎的尊容。”
“委屈相公了,我知你向来不愿与李鉴这样的人物搅和在一起……”
沈氏知道赵宗全是在宽慰自己,十分感动,眼中渐渐腾起雾气。
赵宗全心疼极了,连忙取来帕子,轻轻地给沈氏擦着眼泪。
堂下的赵策英和沈从兴对视一眼,脸色古怪。这俩夫妻的感情还真是越老越好,都老夫老妻了,还这么腻歪。
沈氏抬眸间,望见儿子和弟弟的古怪神情,饶是她涵养深厚,此时也羞红了脸,轻轻抽回了被赵宗全紧握着的手。
赵宗全撇了眼堂下,轻咳一声,正色道:“策英,你不是还要温习兵书韬略么?”
赵策英哪能看不明白老爹的眼色,躬身一拜道:“父亲大人提醒的是,儿子这就回房温书。”说完就转身快步溜出门去了。
赵策英一走,堂下就只剩了个沈从兴。
沈从兴见姐夫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讪笑道:“我还与廷烨有约,先走了……先走了……”
也不待赵宗全回话,沈从兴就一溜烟地不见踪影了。
“跑得比兔子还快!”
赵宗全哼了一声,也不再去管他,转头看向沈氏,眼里说不尽的柔情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