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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书正色道：“既然承了点星道法，在受魔种侵害时得到祖师庇佑，就不会另择他峰。况且，除邪卫道正是弟子心愿。”
“你是个好孩子，但你可知晓，没有传法师父的道途有多艰难。”
传法师父由金丹境及元婴境修士担任，没有前人指点的名门修士，面临的处境几乎和散修无异。
点星峰上三位真人常年闭关养伤，偶尔露个面，参与门中要事的决断，分不出时间来教导。
“弟子心意已决，道法总要有人传承，轮到谁就合该是谁。”
空流真人很是欣慰。她神态安然，伸手接住被灯笼吸引来的赤色蚕蛾。
蚕蛾缺损的双翅有手掌般大小，身子不及指尖粗，像个背着两面舞扇的小毛球。在这山石间撞得伤痕累累，瞧着有些可怜。
夜风拂过，它微微扇动翅膀，细密鳞片在灯下荧光熠熠，翅顶一对圆形眼斑有如冷傲不屈的蛇首。
空流真人怜爱地放走这只华美的蚕蛾，说道：“既然如此，这东西给你，也就名正言顺了。”
真人自储物镯中取出一件金匜。
这水器形如鸟首，外刻羽纹，口流似喙而尖，内有水滴、笔山、石砚、墨锭、臂搁、印章、镇尺、玉笔八宝纹样。流光溢彩，宝气充盈。
琅书双手接过法器，又听空流真人说：“这件法器可攻可守，原本是打算给点星一脉归来的弟子做奖赏的……”
然而没有一个弟子活着归来。
琅书犹豫，“这……会不会太过贵重？”
“再贵重，没人用它也是可惜。炼气期可驭使其中一件文宝，到元婴期即可完全驾驭。对了，你未到筑基，没有领到储物袋，便先用着这个吧。”
换言之，这是一件可以用到元婴期的法器，珍贵难得。
她谢过真人赏赐，接下织锦小囊，挂在腰间，神念一动将金灿灿的兽形匜收回储物袋。
“今夜秘境震动，你可见到城中庶人是如何反应的？”
琅书点头，“城中街道封锁，吕山派弟子四处搜查，他们看起来很惊慌。”
空流真人长叹一声。
“你所见到的繁华，并非是世间的全貌，何不在进秘境之前，去真正的凡尘看看。这些庶人恐怕不会太好过。”
琅书不明白修士的秘境对凡人有什么影响，但还是应下，“弟子明日便去城中的巷子里。”
这是对心境的磨练，若能从中悟到几分道理，对修行大有裨益。
空流真人继续讲道：“那秘境是某个门派的药园，空间碎片落到此地，不甚安稳，筑基之上的弟子入不得。待几方势力谈妥了如何划分，你们也能进去历练一回。”
这番话令她豁然开朗。门派药园都是需要身份令牌才能入内的，会有法器自动记录入园者的面貌与所在位置，以免混入窃贼。
那玉腰奴偷令牌，就是为了混淆视线，避免被法器追踪。
每逢瓜分无主秘境中的宝物，必有六大派弟子的名额。至于散修和中型门派能分到多少，就不好说了。
“是，弟子知晓了。”
琅书陪着真人谈了一会，恭敬地辞别，驾着雷鹰回问己峰。
翌日清早，她在山门要了匹快马，金明城守卫见她带着腰牌，验过真伪后立刻放行，没耗费太多时间。
庶人居于城池最靠外的地方。城中戒严，昔日车水马龙的繁华景况不再。许多摊位都被撤走了，只留下零星两三个，静得有些凄凉。
小摊上卖的是鹌鹑馉饳儿和馄饨、蒸饼、油碢一类早点，没有吆喝声，民众也不讨价还价，安安静静地买。
琅书买了碗素馄饨。摊主木着一张脸，机械地盛汤，撒上葱花。
她在这萧条景象里，觉得胸中压抑。馄饨囫囵个儿咽下，填饱肚子了事，没尝出什么滋味来。
“戒严期间不许长时间外出，你这婆子呆在这儿做什么！”
这吼声凶得好似戏文里那衙役班头。琅书放下筷子。对面有个乞讨的老妇人正在哀求，衣衫褴褛，麻布衣的补丁开了线。
“孙子发热，家中没有买药钱了，出来讨一些……”
老妇举起破碗，里面几个铜钱叮当作响。
巡街的人不耐烦地踢她，“走开，上头有令，谁敢不从？我还不想出来巡逻呢。”
“够了！”琅书强忍着没拿筷子丢他，快步走过去，“这是在做什么呀，你家中没有母亲吗？这样对一个素不相识的婆婆。”
巡街兵观她衣有文章，饰物少却精致，以为是大家小姐，不敢惹怒，卖可怜道：“我们也是没办法，当小兵的，不敢违抗大人指令……”
“这婆婆我会送回去，不劳您大驾在此处置了。”她语气强硬。
待巡街兵走远，她听老妇肚子咕噜作响，便说：“婆婆，您来吃一碗馄饨吧。”
“这怎么好意思，姑娘已经为我出过头了……”
“您就别客气了。”
她挽着老妇，将人拉起来，坐在摊位前的桌上，要了碗馄饨。
老妇满脸荷包折，浮肿的眼皮底下尽是沧桑。在坐下之前，袖子在身后衣摆上拍了拍，将装破碗的口袋放在地上，怕弄脏人家的木凳子。
“好心姑娘，谢谢你啊……”只会说这样的一句话了。
琅书想，真人叫她来看庶人的处境，就是为了让她认知到民众的悲苦吧。
修仙界没有凡间的官府，只有玄门派出来的修士管理庶人事务，面对强硬的管制，民众不敢有怨詈之言。
姑姑曾讲过的句子在脑海中响起。
君子委且佗，慎思、慎言、慎行，护天下黎民。
她在此刻彻底理解了其中含义，垂目凝思：“邪祟横行于世，黎民多艰。若是群魔计谋得逞，破关而出，这些庶人又要面临家毁人亡的悲剧了。”
千里迢迢来到天外福地，并非本愿，但在先生们的教导下，她隐约明白了何为道，亦钦佩点星峰前辈们的担当，愿意为万民而战。
冥冥之中，道心初步成形。
热汤馄饨端上来，老妇颤着手指，拿不起筷子，捏着滚烫的馄饨要往麻布口袋里放。
琅书连忙阻止，“婆婆您要带走的话，我去买个碗来，不能放在这里啊。”
弄脏了就没法入口了。
老妇不知所措地停手，混浊的眼睛看着她，“家中孙子还饿着，想带回去给孩儿吃几个，病也能好得快些……”
人老了，心里总牵挂着家里的孩子，见到什么都想带回去，自己是舍不得吃的。天下老人，大抵都如此。
琅书心中复杂又酸涩，嗓子哑了几分，说：“待会儿我给他再买些吃的，您先用了馄饨。”
“哎，让姑娘破费啦……”
“没什么的，您安心吃吧。”
她向摊主要来汤匙给老妇人。
馄饨入了肚，老妇把碗端起来，将汤喝干净，蜡黄的脸上有了些红润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