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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你隔壁的文婆子,还有你娘,你快开门。”文寡妇大声喊道。
门里的人似乎动作格外的缓慢,等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吱呦”一声,门扉被打开了一条缝隙,一只手握着门边轻轻拉开了门,水银月光下搭在门扉上的细长手指显得格外苍白。
职业病发作的孟湘一向看人先看身体,那双手虽然苍白消瘦若是捻起兰花指来定是很美的。
门扉被拉开半扇,门后的人也显露出来,最先映入孟湘眼中的是一截细腰,他身上的布衣似乎是小了些,穿在身上行走间腰肢都能露出来,但是那窄小的衣服穿在身上却也似乎太大了些,夜风鼓起衣衫却越发显得他身形消瘦了。
这是营养不良吧?孟湘皱了皱眉。
“娘,你回来了。”平淡的话语却比井水还要冷。
“文婆,麻烦您了。”虽然说是道谢,态度却依旧冷冰冰的。
这孩子……
孟湘视线终于朝上移去,却正撞进那双黑洞洞的几乎照不出一个人影的眼眸里,脸色苍白如纸,连唇上也没了血色。
她这才了解到孟九娘记忆里一个简简单单的病弱两个字所概括的全部含义,以及文寡妇说他像个小老头的真正用意,明明在孟九娘的印象里他还是那个冰雪聪明的小孩子,但是,如今站在她面前的这个男孩子虽然还未成年却已然暮气沉沉,看上去像是半只脚要迈进棺材里似的,也不知道孟九娘这个当娘的已经多久没有认真瞧过她自己儿子了。
孟湘神色温柔,朝他抬起手,孟扶苏却猛然躲开。
“哎哟,你这孩子……”文寡妇刚想说什么却被孟湘拦住了。
“你这孩子。”孟湘的声音既柔软又亲切,“出来的这么急做什么,外面这么凉,你该多穿件衣服才是。”
而孟扶苏就像是一滩死水的眼眸中泛起了一丝嘲意,“儿子可不敢动爹的遗物。”
“孟大郎,你这是怎么说话呢!明知道你娘一直过不去这坎,还一直这么戳你娘的心窝子,有你这么为人子的嘛!”文寡妇为孟湘打抱不平,孟扶苏则扶着门站着,脸上重新恢复了那副油盐不进的死态。
孟湘在心中叹了一声,看来这成见还真的挺深的,转头便对文寡妇道:“麻烦你了,明日我一定好好为你卜算。”
文寡妇慌忙摆手,连声道:“这算什么,我听人说得以窥视天机之人都……九娘你这样已经很令我感激了。”
寄托天命,是无法掌控自己命运之人的悲哀。
她温柔一笑,伸手握住了文寡妇那双沟沟坎坎满是老茧的手,“看你面相我便知道,你前半生艰难困顿,总是被命运玩弄,因而阴差阳错失去许多,老天总会补偿你,文十七娘,你这一生越老越有福。”
月光蒙在她脸颊上,透着一股子圣洁,孟湘虽然身着破衫布裙却恍若披着月色白练从月宫中走来,她神色悲悯,是泥塑的神仙脸上惯常的神色。
文寡妇彻底呆住了,她哆嗦着嘴,似乎想要抒发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生生的咽下去了,莫名的,她神色突然一慌,急切道:“错了!可错了!”
难道自己说错了?不能啊,从她的神情以及之前的试探,孟湘能推断出她的一些经历,艰难困苦,阴差阳错,哪里有错?再看文松那副孝顺模样,不论将来如何,他都会待他娘极好的,这不就是越老越有福嘛,究竟是哪里说错了?
孟湘虽然心里疑惑,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依旧挂着那抹圣洁慈悲的笑容。
“我要算的不是我啊!我要算的是我家大郎,我怎么样都没有关系,我只想知道我家大郎会怎么样啊?这可怎么办,是我用掉了这次机会吗?以后不灵了可怎么办?”文寡妇急的不行,汗从鬓角流了下来。
孟湘握着她的手紧了紧,柔声道:“你放心,我一天只算一卦,这一卦是必然是准的,今天这卦是给你的,明天那卦我会留给文松的。”
文寡妇这才舒了一口气,又有些过意不起道:“那也太麻烦你了,那……我帮你把水拎进去吧?”
“不用了,你早些回去歇着吧,我自己拎进去就行了,实在不行……”孟湘抬头笑着看了孟扶苏一眼,“我家大郎不是还在这儿嘛。”
文寡妇颇为怀疑地看了一眼孟扶苏虚弱的身体,而孟扶苏则一直凝视着孟湘,仿佛遇上了一件令他困惑不已的事情。
等送走了文寡妇,孟湘一回头正撞见孟扶苏眉头皱出了“川”字纹。
“别老是麻烦文婆,这些事情你自己也该学着干些,老想着那个人是没用的。”他用一副老成的口吻像是训孩子似的教训着她。
孟湘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孟扶苏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却听她温柔唤了一声“哎,别动”紧接着一只还沾着血迹的手掌就伸到了眼前,孟扶苏的身子下意识的僵住了,那双温热的手轻轻点在了他的眉心。
他只听耳边传来一声“好孩子。”而后那双温柔的手便轻柔地抚平了他紧皱的眉头。
“不要总是皱眉啊,这样久了会有皱纹的。”孟湘眼睛弯出一道新月的弧度,似乎因为他的不排斥而感到开心。
开心?为什么?
既然当初已经选择漠不关心,如今又来示什么好。
孟扶苏下一刻便后退了一步,正巧这时孟湘也把手收回来,就好像他不是要躲开她的手,而是她收回了手,他才后退一步似的。
他用牙咬着并无半点血色的唇,冷冷地横了她一眼,孟湘却半点没放在心上。
她笑了笑将怀里的炊饼塞到他的手上,“不知你吃了没,饿了就吃这个吧。”说罢,她便弯下腰费力地提起了那桶水,而后扶着门,一步一摇晃地将那桶水提了进去。
孟扶苏脸色复杂地看着她踉踉跄跄的背影,手里的炊饼却仿佛烫手一般,他捏紧炊饼重新插上了大门。
院子里并不大,却杂草丛生,看上去并未有人费心整理似的,院中地上还有一个大洞,月光一晃洞里面似有血迹,孟湘好奇地探着脑袋看了看——这就是那个文丢儿不小心摔进去的洞吧?
孟扶苏抱着炊饼跟在她的身后,那双黑不见光的眼睛审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孟湘曾经活跃在舞台上的时候,比这更加热切的目光她都体会过,而且早就学会了针对这种目光的被动技能——无视之。
绕过那个大坑,就是草屋的门口了,孟湘又回头望了一眼那个大坑心中略有计较,便回头推门进屋,一进屋就是灶火间,却是冷锅冷灶的,连烧火的柴火都没有,孟湘放下水桶,在这外间一扒拉,却只找到一个空瘪瘪的米袋,她抖了抖,打开一看,里面就只剩了一捧米。
孟湘心里叹息,看来这家眼瞅着就要揭不开锅了,或者说从来都是揭不开锅,记忆里孟九娘一贯是不管这些家里活儿的,她和孟朗初来的时候都是央求着别人给他们做顿饭,后来便是孟朗学会了做饭,可不是将饭做的还是生的,就是一不小心煮糊了,而且他每煮一顿饭便伴随着意外发生,不是烧了衣服就是烫了手,每次煮完饭后他都能一下子休养好几天,就这样还没有把这一家子饿死也算是奇迹了。
孟湘翻完之后又往里面走,往右一拐便是住的地方,一张小炕中间还用粗布帘子隔开了,估计这里就是他们娘儿三儿睡觉的地方,再一看那被褥简直是补丁摞补丁的,唯一好的地方就是看上去还算干净。
家里连点亮的都没有,她借着月光再四处一看,白花花的一片,这简直就是家徒四壁嘛。
“咳咳,看完了?”孟扶苏倚着炕沿边,小小年纪却摆出一张老成的神情,“你今儿个是怎么了?难道被吓的开了窍?”
孟湘却摇了摇手,“我这身上全是土啊血的,等我收拾完了咱们再聊。”她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不赞成地摇了摇头,“你还是赶紧上床上躺着,地上这么凉,你又穿的这么单薄,小心着凉了。”
十几年来从未体会过自己娘亲关心的孟扶苏直接楞在了那里,就见她从自己炕上扒拉出几件衣裳,便往外走了去,路过他的时候还往他脸上摸了一把,又自顾自地伸手摸了摸他的腰,自言自语道:“嗯,太弱了。”而后便大摇大摆地去了外间。
简直……简直是耻辱!
红着脸的孟扶苏死死咬着牙,猛地掀起了被子一头拱了进去,可一不小心将那炊饼也带了进去,那热度直接暖进了他的心里。
孟扶苏闭上眼睛,死死抿着唇,却还是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孟湘站在门口,偷偷望着正趴在被窝里哭泣的孟扶苏,笑了笑,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然后找了一个木盆和一块素布,随便擦了擦,然后套上了找出来的衫裙,好在这农家的衣服穿起来也简单,可是她还是被早春的寒气激得打了个颤。
等孟湘带着湿漉漉的热气走进屋子里的时候,孟扶苏正坐在炕上倚着墙,一小口一小口啃着炊饼,眉眼低垂的模样就像是个小松鼠,倒是少了些刚见他时的阴沉感,多了一丝生气。
孟湘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察觉到手底下的身体又僵住了,她笑容未变,“热水还有,你去洗洗?”
孟扶苏放下了炊饼,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就从炕上慢悠悠地磨蹭了下来,走去外间了。
她望了望炕沿边的炊饼,又摸了摸自己咕咕作响的肚子,自言自语道:“虽然肚子是饿的,可我实在不想吃啊。”常年要保持轻盈身形的她早已经习惯了过午不食,虽然身体发出了饥饿的指令,但她却绝不愿意破坏自己的习惯,毕竟她还是要跳舞的。
借着明亮的月光她又从自己的炕上找出了几件布衫长袍和一件石青色的褶子,都是成人的身量估计应该是孟朗的,明明有衣服可以改改给自家儿子穿,却偏偏留着悼念死人也不顾及活人,这孟九娘着实傻的可怜可恨。
她又找到了自己的几双鞋子,有绣花缎面的,也有绣花布面的,缎面的比较旧,有些地方都开始泛黄了,而这绣花布面的却稍微新一点,看来这具身体也过过好日子,是在来桃源村之前吗?
孟湘用布巾揩干净脚就往鞋子里套,不巧孟扶苏这时正走了进来,他顿时涨红了脸,僵在了那里,立刻背过身子道:“你……你也太……太……不顾廉耻了!”
这话说的活脱脱像个老学究。
孟湘套上鞋子后随意在地上蹦跶了两下,不在意道:“我穿好了。”
孟扶苏这才猛地回过身来,那双眼睛被火气点燃,似在闪闪发光。
孟湘特别不要脸的想:哦,我这大儿子还是生气的时候漂亮,以后该故意逗逗他才是。
“对了,我发现一件事,你在没有外人的时候怎么从来不叫我娘?”她率先开口,却换来了孟扶苏眼中更浓的火气,以及更黑的脸色。
“想要让我叫你娘的话你到首先有个当娘的样子啊!”他寒声道,本来那张小脸就苍白的如雪堆的,如今就更冷了,“你说你这么多年来,做的哪一件事像些样子,你……咳咳——咳咳——”许是气急了,话说到一半他猛地咳嗽起来,咳得上气不接下气,也因为呼吸艰难,脸上涨出了薄薄的一层红霞。
孟湘伸手想要帮他拍拍后背,却被他一把打开了,“你别碰我!”说罢,他又爆发出一阵声嘶力竭的咳嗽声。
她神情并未有太大的变化,只是摊着手道:“你如今也看到我的变化了,我只想去做自己想做的,也想照顾好你们兄弟两个,说起来……你弟呢?”
他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脸上却还带着未消散的红晕,他嘴角带着嘲意,“你会改?十几年了你会改?”
只见孟湘转身就出了门,孟扶苏瞪大了眼睛,原本以为她还会跟自己辩解两句,结果竟这么头也不回的走了,所以她说的定然都是骗他的。
他气急,眼角泛红,一扭身便倒进了被褥里,狠狠地锤了一下炕,却捶地自己的手指痛的不行。
走吧,都走吧!他才不稀罕呢!
孟扶苏正陷入深深的痛苦中,撞红的的手指却被一双温暖细腻的手包裹住了,那是……
“你还来做什么,你不是走了吗?我就知道你想抛掉我们这两个拖油瓶,你多好啊,成了寡妇还有那么多人等着跳你的墙头,说不得能嫁个比那人更好的……”他的声音闷在被子里,却也不管不顾什么都往外说,活像个口无遮拦的小孩子,他不也确实是个小孩子嘛。
“我不会走的。”孟湘摊开他的手掌,低下头往他红肿的部位轻轻吹了吹,“你是我儿子呀。”她说着却用与温柔语气相反的力气敲在了他的脑袋上。
孟扶苏绷紧了脊背,看上去想要一跃而起似的,孟湘则优哉游哉道:“我劝你不要跳起来反抗我,毕竟你身子可没你想象的那么好。”
他在被里僵了一会儿,又慢慢放松下来,冷哼一声道:“你真是我娘吗?”
结果是又挨了一下。
“你这孩子连你娘都不认得了?”
孟扶苏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可那孟湘却不饶他,她抓着他的肩膀,硬是想要将他提溜起来,“我看看,你怎么拱在被窝里就不出来啊,难道是掉金豆豆了?乖乖,这是要让娘亲我心疼心疼你吧。”
“你!”孟扶苏愤恨地抬头瞪她,却见她一脸戏谑,这让他越发愤怒了。
孟湘笑嘻嘻地摸了摸他的脑袋,把他整齐的头发揉搓成了鸟窝后,便将另外一只手一直端着的一碗水递给他,“刚刚又是咳嗽,又是说话的,哦,还哭了一阵,嗓子定然冒烟了,喝点热水吧。”
孟扶苏瞪着她却像是一拳头打进了棉花里,全身上下充满了一种无力感,却又油然而生一种被骗愤懑。
“所以你刚刚骗我以为你走了,却只是去倒了一碗水!”他不可置信地大叫起来。
孟湘歪着头,一脸莫名地看着他,似乎不明白他为何这么生气。
他被她气得胸闷不已,可这口气怎么也吐不出来。
“所以……你还喝不喝水了?”
“喝!”孟扶苏闷闷地夺过她手中瓷碗,咕咚咕咚地就把并不是太烫的热水往肚子里灌。
孟湘微笑着看着他,还伸手帮他拍了拍后背,轻声道:“慢着点喝,又没人跟你抢。”
他眨了眨眼睛,眼前像是蒙了一层雾气,让他难受地睁不开眼,一定是水汽,他才不会流泪呢……真希望眼前的一切不是做梦啊。
等他喝完了水,孟湘便接过碗放到灶间去,回来的时候见孟扶苏还只是穿着那件露腰的衣服呆呆地坐在炕上,她顺势将手探到褥子下面摸了一把,果然冰凉的,看来这一天都没有烧过。
“今儿个炕没烧可能有些冷,要不然你把你弟的被子铺到身下,这样还能暖和些。”
孟扶苏扭过头愣愣地看着她,孟湘又拿起找出来的那件布衫轻轻一抖便披在了他的身上,“你爹的衣服你就拿来穿好了,我现在也想开了,死人哪里有活人重要,不过,他的衣服都有些大,要等我改一改才适合。”
这个身体自带刺绣、缝纫技能真是好极了。
他低垂着头,伸手拽了拽衣襟,那截从衣袖中探出的伶仃手腕看上去别是一番风流,孟湘忍不住多看几眼,又上手摸了摸。
他这回没有反抗,只是头低得更低了。
“你愿意学跳舞吗?”
“啊?”孟扶苏抬起头一脸懵地瞅着她,他这才第一次发现他跟他娘的脑回路根本对不上啊!
第二天,天色刚一擦亮,孟湘便翻身坐了起来,朦胧的天光从窗纸的破洞里散落下来,在被面上形成一个个微朦的光斑,就像是星子一般,她借着天光穿好衣服,好在平常人家的衣物并没有那么繁琐,几根衣带简单系上便好。
孟湘探头朝旁边一看,炕上只剩下孟子期一个,他正用被子蒙着头呼呼大睡,衣服都翻卷起来露出小腹了,在昏暗的光线里显出一块块腹肌。
孟湘嘴角一勾,放轻了动作,正帮把他的被子盖好,却发现他的肚脐眼与别人不同,竟然像是一朵微旋的桃花。
她替他将被子盖好,又将被子往下拉了拉,露出了他的鼻子,她还故意地捏着,让孟子期在梦里直哼哼,才放了手。
自己的儿子还是很可爱的嘛。
这样想着的孟湘伸了一个懒腰,然后一边做着拉伸运动一边朝外走去,突然停住了脚步。
灶间,孟扶苏正坐在一块石头上,手不断往灶下添着柴火,眼睛却盯着膝盖上的书看,灶台下溢出的微暖火光舔舐着他的侧脸,也让他一惯苍白的脸色多了一丝生气。
孟湘嘴角的笑意根本忍不住,她偷偷走了过去。
孟扶苏正在专心读书,却突然感觉到头上的温度,能这样做的除了他娘还会有谁呢?
他压住书页,抬起头,望着她微笑道:“娘。”
孟湘突然被他这一声柔软的娘煞到了,心便更软了些,手指一伸便把他膝盖上的那本书拿了过来,她打眼一看,却没看懂,满篇之乎者也的看一眼就头疼。
“好用功啊,可是这样看书会把眼睛累坏的。”孟湘将这本书揣进了怀里,笑眯眯道:“我先帮你保管着,等天亮了再给你。”
孟扶苏一直都是这样做的,以前他娘什么事情也不管,孟子期又不知跑到哪里撒野的时候,他都是一个人早起,一边看火烧饭,一边读书,家里也没钱买蜡,他早已经习惯在幽暗的光亮下读书了,古有囊萤映雪,今有灶火借光,贫寒学子哪个不是这样做的,不过……有人关心的感觉真的很好。
他嘴角上扬,没有反驳他娘的话。
看着他这副乖巧懂事的模样,孟湘既心疼又喜欢。
“你这孩子……”她亲昵地点了他的眉心一下,“怎么总是这么让人心疼。”
孟扶苏仍旧露出乖巧的微笑,不说话。
她的手指却往下摸了摸他的脸,皱着眉道:“怎么这么凉啊?”
他扶住他娘的手,“没事,我一直这样。”
见她还要发问,孟扶苏忙指着锅道:“我早上烧了粥,现在已经好了。”
孟湘心里一阵叹息,却突然发问道:“咱们要是搬去县里的话,你觉得怎么样?”
他漆黑的眼眸闪过一道光,“那孩儿就可以试着去读猗兰书院了。”
她没有继续问,可心里却有了计划。
两人盛了稀粥,草草吃了一顿早饭,本来孟湘想要收拾碗筷,却被孟扶苏抢了先,她想要去洗碗,他却立即转身挡着她,直说要让娘做这些便是自己不孝,接着他便笑着道:“难道娘是要让我有个不孝的名声吗?”
孟湘看到他这个无害的笑容,却下意识觉得还是不要与他争为好,便也只能任由他去了,可也站在他身边,帮他打打下手。
孟扶苏虽身形瘦弱却手脚麻利的收拾好了一切。
“好了,粥在锅里,等他醒了直接吃就好了。”
孟湘正站在他身边等着他关好门,“可是,会不会等他醒过来就凉了。”
孟扶苏嗤笑一声,摇了摇头,转头看她,他这个眼神却让孟湘很不舒服。
“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孟湘笑着就去扯他的耳朵。
孟扶苏往后退了一步,摇了摇头。
“哎?你的神情可不是这么说的哟。”孟湘小跳步倒退着,却走的很稳,仿佛有一种独特的韵律。
等走了一段距离,孟扶苏才开口道:“那小子小聪明也是有的,他早就醒了。”
孟湘瞪大眼睛,突然想起那刚刚自己捏他鼻子的时候,他不是全都知道,“这小子真是太坏了。”
听见自家娘这样说,孟扶苏忍不住翘起嘴角,却冷不防对上孟湘的视线,在她审视的目光下,他忍不住挺直了背脊。
她的眼睛弯出一道新月弧度,“你这样跟我说,是为了什么呢?还有你说他是小聪明,那我的大郎岂不是有大聪明?”
虽然,他的话是这个目的,可让孟湘挑明之后,他的脸却红了大片。
“咦?”她还不依不饶地探着头去看他,直把他逼得狼狈不堪。
“我发现你羞涩的样子格外好看呢。”
“娘!”孟扶苏恼羞成怒地小吼着,连耳尖都是红的。
孟湘却哈哈大笑着跑开了,惊得旁边家的狗都在狂吠。
看着她渐渐像要融化在清晨浓雾里的身影,孟扶苏捂着脸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他加快脚步赶上他娘。
虽然天色尚早,可因为天气渐渐变暖,不久前又下过一场雨,不少村人都荷锄下田,等把地翻的松软就可以播种了。
衣角擦过桃花枝儿,叶片轻微抖动,圆润如珍珠一般的露珠便钻进了他的衣领里,脚底下碾过被雨打落的花瓣,残红新绿与奶白雾气缭绕在了一起。
走在前头的孟湘突然回头去看他,就像在梦境里,最终消失在雾气里。
他心里一阵害怕,忍不住握紧了她的手,孟湘一愣,此时却没有开什么玩笑,只是安慰地拍了拍他的手背,而后,她牵着他往村东头走去。
两人刚走过东头的石桥,就见文松有些焦虑地迎了上来。
“我……我还准备去接接你呢。”他早上去借别人家的骡车,跟孟湘说好了在村东头等着,可等着等着就等不住了。
“我……”孟湘刚刚说了一个字就低下了头,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
文松心里软的不行,哪里还会抱怨什么,忙道:“赶紧上车吧……”可等他的视线落到孟扶苏的身上,尾音忍不住打了颤儿。
孟扶苏牵着孟湘的手,有些阴沉地盯着他,嘴角带出一丝笑,可这笑却怎么看怎么渗人,“麻烦文大哥了,这么照顾我娘这个长辈。”
这句话一出口,直接让文松成了孟湘的晚辈,这让原本就抱着不纯心思的文松更加尴尬了。
等三人上了路,孟扶苏更是变本加厉,凡是文松想要跟他娘说话,他都会横插一杠子,话里话外的挤兑之意让文松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的,最后只能闷不吭声,狠狠甩着鞭子驱赶着骡子。
明白他心思的孟湘多么无奈,却只是轻轻在他的脑门上敲了一下。
孟扶苏捂着脑袋朝她露出羞涩的笑容,那笑容像冰雪融化后的一抹桃红,驱散了冷漠和阴沉之后,也是个足风流的少年郎。
桃源村与河渠县之间有十几里的路,等太阳升到头顶,骡车才摇摇晃晃地穿过了河渠县的城门,孟湘忍不住仰头好好看了看这城墙,却忍不住黑线,这城墙破破烂烂的,要是攻城的话简直就是一推就倒的节奏。
县城里倒是很热闹,人群熙熙攘攘的,文松好不容易贴着城墙根找了一块空地,将他们两个放了下来。
“我办完事儿后就在这城门口等你。”他低着头道。
“嗯,我一定早些来,麻烦你了。”
“不不不,这没什么!”他挠着头,又忍不住抬眼偷看她,而后露出一个略带傻气的笑容。
“咳咳——”孟扶苏捂着胸口倚着墙,有气无力道:“人好多……我好像有些传不过气来。”
孟湘一脸紧张地扶住他,“那咱们快些去找郎中吧。”随后她送给文松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便扶着孟扶苏往街上走了。
等两人走出一些距离,孟湘便拉长声音道:“我家大郎果然越来越可爱了,都学会跟娘撒娇了。”
孟扶苏耳根有些发热,可刚刚那番举动又做的那么明显,实在无可辩驳,可他还是羞恼地抽回了被她扶着的手。
孟湘却因为他孩子气的举动绽开了笑容,水眸隐约含笑,面如桃花,色如春晓,甜美的风情像是开封的美酒香气一样四散开。
“大郎你害羞的模样像个大姑娘。”她的话让他越发羞恼了,他刚想发作,却见她已经朝后退了一步,“哎,小心!”他神情紧张,伸手就要去拉,可已经晚了——
她一往后退,就一不小心撞上了一个人,好在她平衡感不错,轻轻跳了几下,便减缓了歪倒的力道,可是刚刚撞上的时候不知道她的衣服跟那人身上的什么东西纠缠在了一处,她刚稳住身形,那人却飞快地后退,又带着她朝他的胸口扑了过去。
“唔——”她正撞上那个全身黑漆漆男人坚硬的胸部,鼻子一酸就要流泪了。
那个人闷哼了一声,头上黑色的幕笠轻轻晃动一下,孟湘仰起头,那人修长的手指夹起幕笠的黑绉重新整理好。
“抱歉。”孟湘重新低下头,面露愧疚。
“无碍。”他声音冷淡,低头一看,只见他腰间悬挂的一组佩玉正与她的衣带纠缠在了一起,这一组佩玉足有七块玉组成,珩玉、瑀、冲牙与璜玉之间都用珍珠缀连,看上去便华贵非常
孟湘刚刚从那幕笠缝隙间看到了什么,可转眼就被这奢华的佩玉吸引了注意力,即便那人的样貌长得跟天仙似的也被她毫不在意丢掉进了爪哇国里头。
真是打瞌睡就有人来送枕头了,既然他这么有钱,而她又刚好需要钱,不如救济一下?
她眸子一转,就动了歪心思,思量着自己立即就地打滚的话,碰瓷的概率不知会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