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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道清冷提示气息平稳,声线精确入微,如同智能语音一般。
接踵而来的,是满眼斑斓。
目瞪口呆的少年下意识闭上双眼,可那些奇艺景象仍旧清晰可见。
光影婆娑中,文字与画面交织显现。
白底,黑框,金字。
无数个问号凭空浮起,生生印在每一个按钮、栏目之上。
而那明晃晃的「萤火」二字,则被加粗、居中、置顶。
无论王昊如何摇头晃脑,其固定的位置就像照片水印一样,恒定不变。
亲眼目睹自己脑海里的系统涌现,此时的王昊极为讶异。
这场奇异境遇惊得他,此刻连一记简单冲拳都难以驾驭,莫名其妙地就落了个空。
踉跄中,少年十五年来逐步树立的牢固三观轰然崩塌。
恍惚间,王昊忽然发觉:在刚才那成熟笃定的声线之下,隐隐约约竟还夹杂着些许细不可查的微妙沙哑。
充满磁性的清冷女声将将回响于脑海,未经人事的少年便瞬间沦陷,心中满是感叹:“不知是哪位高冷御姐录的音,这也太好听了吧!啊……我死了……”
那种直击灵魂、醍醐灌顶的通透感,或许是所有ASMR永远都无法企及的。
以致敏感多虑的青葱少年,一时间竟忘记深究这段声响的来源。
白日梦内耳鬓厮磨、缱绻旖旎。
直到那股延绵的通透感结束以后,上头少年才逐渐恢复理智。
此刻,虽然依旧无凭无据,但王昊就能无比确信:这道清冷御姐声绝对来源于自己的脑海里。
陌生却又熟悉的若即若离,好似早已铭刻于王昊左心室的天花板顶。
他来不及思考这份诡异的熟悉,据其出于本能的第一反应,刚刚那记冲拳之所以落空,是因为自身重心被瞬时改变了。
王昊作为一名坚定的无神论者,此刻却显得极其不知所措。
盗汗如晨间凝露,刹那间便凝结而出。
始终无法静心的少年最终选择紧闭双眼,试图透过那一粒粒湿润的鸡皮疙瘩,反方向感受自己体内的变化,以求平复。
可惜天不遂人愿,他那清澈的血液正逐渐粘稠,紊乱的喘息也在不断加重。
良久,直到情绪差不多可控后,少年才试探性地低声询问道:“不好意思,请问一下,姐姐你是谁呀?”
清冷女声没有让少年等待分毫,毫无间隔地回应道:“现在的你不必知道我是谁,此刻的我之所以会出现,只是因为你有幸在人类文明的漫漫长河之中,寻找到了一颗能够与自身产生共鸣的特殊「星尘」。而你,作为其自诞生起,第一也是唯一的共鸣者,理当获得更多的鼓励。”
王昊懵懵懂懂:“所以姐姐你是来给我送礼物的吗?”
清冷女声依然清冷,不假思索道:“是的。”
错愕的少年突然急了,他气恼地一股脑质问道:“那么「萤火系统」是什么?我所身处的这个世界是真实存在的吗?还是说,其实我一直都活在一个虚拟的世界里,浑浑噩噩这么多年却始终浑然不自知?时间能够被停止,重心能够被改变,而你,一个莫名其妙的声音,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在我脑海中凭空出现,这也太魔幻了!”
“重要吗?”清冷女声宛如机器,冷漠无情。
少年蹲立、埋头,胡乱地挠起头发。
早已于冷风中定型的鸟窝瞬间塌陷,在剧烈摩擦中不断变化。
静电间,鸟窝耸立。
王昊歇斯底里地大声吼叫道:“重要!当然重要!如果这些都是真实存在的……”
清冷女声愤然插话:“什么才叫做真实存在?那些你们人类自以为的所谓物理定律,自以为的所谓恒定不变,难道就一定真实存在了?闭嘴!别再浪费老娘的时间了!虚伪的人类啊,你口口声声,嘴上说着什么莫名其妙的声音,可心底里偷偷想得呢?怎么,现在就想当着本主的面,正大光明地意淫起来了?”
思绪紊乱的少年心中本就翻江倒海,此刻发觉清冷女声竟然变得极具感情色彩之后,乱作一团的浆糊脑袋变得愈加混乱。
无数疑惑推动着猜测,在他脑海中翱翔驰骋,五彩斑斓。
清冷女声恼怒道:“别腹诽我!我听得见你心底里的声音!看得见你脑海中的画面!”
王昊一怔,思维无端被公之于众,山海般沉重的压力再次袭来,失措少年一时间更加无所适从。
就像他在去年中考期间,连发三日高烧致使考试失利那般,完完全全地自闭了,一心只想逃离这个永远都不会停止改变的复杂世界。
血液愈发粘稠,气息愈发紊乱。
自闭少年紧紧闭上双眼,颗粒分明的鸡皮疙瘩都快肿成了神经性皮炎。
每每处于重大压力之下,王昊总会不自觉地胡思乱想,出于本能地以此解压。
可惜事与愿违,现实往往雪上加霜、难上加难,永远都在步入恶性循环。
曾经的他,寻觅、尝试过无数有可能替代它的方案,可惜最终全部都失败了。
他也曾使用搜索引擎查询过此类症状,应当是某种让人难以启齿的心理性病症。
他不敢去医院,更不敢去看医生,皆因不愿面对自己天生变态的这个事实。
当然,或许、大概、可能是后天变态的?
谁知道呢?
反正,没有确诊,那就不是。
教室外明明艳阳高照,少年却只觉寒霜刺骨。
天花板上,满是灰尘的风扇摇摇晃晃。
小臂外侧,浓密战栗的汗毛根根站起。
王昊竭尽所能地想要放空自己,最终却还是沉溺于对美好未来无穷无尽的期待,以及被残酷现实无悲无喜的鞭笞之中。
硬生生地,一位肤白貌美的大长腿,被他凭空捏造于脑海。
她一脸高冷,细长的丹凤眼惫懒地耷拉着,仿佛对周遭一切都提不起兴趣。
她一身成熟女性的职业套装,黑丝、高跟、白衬衫,外加紧实的包臀裙,体态丰腴。
她端庄典雅、腰腹挺立、嘴角低抿、不怒自威。
这位成熟御姐的形象,在王昊胡思乱想的脑海里,开始逐渐与清冷女声融为一体。
可清冷御姐本人,却十分不屑少年对她随心所欲的人物形象设计。
一声轻蔑的冷笑之后,少年臆想中那套职业套装瞬时消失。
可取而代之的换装并没有到来,清冷御姐大吃一惊。
少年适时自闭,完全沉溺于自己的世界。
他呼吸急促,继续胡思乱想。
可谁能料到,王昊早已如干柴遭遇烈火。
清冷女声骂得越凶,少年想得也只会更狠。
不过,至少现在的她知道了,完完全全地明白了。
青春期的少男少女,本就敏感多虑,小小心弦极易遭受撩拨。
何况是正处于意外之外,压力之下,疑似患有某种心理性病症的王昊同学呢。
反正无论如何,这位不知来自何处的清冷御姐,此刻不得不自食其果。
她既能感同身受到少年脑海中那别样的快乐,也能清晰明了地体会到少年那发自内心的无可奈何。
从最初的惊愕,到震怒,到羞愤,到熟视无睹。
终于平静下来的她暗自心想,“或许,这便是他此时此刻唯一成功可行的解压方式了。小小年纪,脑子里却满满的都是情欲,真是个讨人厌的坏东西。”
片刻后,她又于心中补充了句,“不过,还挺有想象力。”
十五年了,王昊从未如此荒唐过。
失魂的公鸭嗓,落魄的鸟窝头。
他止不住地左右开弓,不停用衣袖擦拭眼角,无意间肘击到身旁谢海。
清冷女声沉默不语,应该是打算等到少年情绪平复后再开始交涉。
哪怕时间静止,哪怕时光倒流,但对于王昊来说,这一切的一切,依然都很难消受。
此刻他唯一想做的,便是破罐破摔地回家,躲在被窝里喝酒。
那种,他从小就爱喝的甜糯米酒。
破罐子说摔就摔,少年大声呼喊道:“喂!凶巴巴的坏女人!你快出来!”
长久的寂静无声之后,有那么一瞬,王昊甚至以为自己是在课堂上开小差睡着了,抑或是自己躺平于家中根本没有起床。
周遭的时间虽然静止了,可少年的心跳声却一直都还在。
压抑之下残存着的那团棉质湿热,此刻让他格外敏感。
贤者少年突然有些气短,他强撑呼吸,确保血液在心泵的作用下再次做起循环。
循环一组接着一组,直到第四十三次,清冷御姐才终于回应道:“刚才,你一共浪费了我三分四十三秒,其中有四十四秒浪费在问问题上面了。”
刹那间,贤者少年悲痛欲绝。
他艰难地向自己的灵魂深处发出拷问:“所以,刚才我这场自以为十分漫长的白日梦,其实一共还不超过三分钟?”
清冷御姐从他的灵魂深处,悠悠回应道:“是的,没有错,准确地说,是两分五十九秒,其中还包括了你的准备时间。”
面对冰冷的现实,以及彻骨的理智,此刻的王昊只想通过工业酒精将其拒之门外。
因为无论如何,他都无法自洽地推翻自己此时已经社会性死亡的结断。
天花板满是灰尘的风扇不知何时被拧动了开关,风速大到让贤者少年头晕目眩。
彻骨的寒冷逼迫着他,立刻离开这个可恶的教室。
好巧不巧,又一次刷新贤者三观的状况发生了。
那位被王昊肘部误伤,以一种诡异姿态静止不动的班长谢海,突然变形。
从那根气急败坏的鼻毛开始,如注的黑色液体不断涌现。
它们一点一滴迅速分裂,扩散成网,覆盖谢海全身。
与其说是变形,不如说是魔化更为贴切。
面对如此乱象,垂头丧气的贤者王昊不得不支棱起来,直面这个魔幻又现实的惨淡世界。
风扇不知何时早已超越了极限转速,正在胡乱摇摆着,陈年积灰漫天飘荡。
王昊不管不顾地伸出双手,狠狠抓向谢海头部缠绕的黑色薄网。
那薄网看似轻盈宛如蛛丝,入手后却又极为浓厚,似鼻涕虫。
而就在这两种相悖的质地之中,仔细体会,竟又能感到些许干涩。
是皮肤被化学腐蚀之后的,剧烈烧灼之涩。
那轻薄却又浓厚的黑网,在接触到王昊双手之后,开始不断颤动。
暗道自己大意的少年刚吸一口气,这网便开始动了,速度极快。
似章鱼触手,更似蟒蛇身躯。
王昊甚至都还没有反应过来,薄网就从掌心处四散而开,层层叠叠,飞快延伸,组成了一张巨大的球状薄网。
随后黑气升腾,网面缩紧。
眨眼间,王昊便被裹挟成了一只可怜人蛹,疼痛得频频颤抖。
薄网之下,少年那小麦色的健康肌肤早已千疮百孔,青筋与白骨肉眼可辨。
此刻的他早已失去发声的机会,只能无奈于心中叫喊:“好姐姐!”
清冷御姐反常地柔声细语道:“怎么了?两分五十九秒?”
贤者王昊半死不活地于心中低声念叨:“我想喝酒。”
清冷御姐愣了半天,才疑惑道:“酒有什么好喝的?”
少年难得正经:“这得区分时间、地点、人物才能进行评判,但于此时此刻,我觉得酒就是好喝。”
清冷御姐轻蔑地笑了笑:“呵呵。”
王昊反而来劲了,抑扬顿挫地于脑中念着:“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清冷御姐无奈叹息:“少年郎,这只是句劝酒词。”
少年傲娇道:“谁说的?你自己感受不到文字里的内涵,不代表别人也不可以。”
清冷御姐冷漠的嗓音再次出现:“那你倒是给我说说,这里面都有些什么内涵。”
贤者王昊无动于衷:“此时此刻此地的我,并不想告诉你。”
清冷御姐气极反笑:“小屁孩,你今年多大了?”
少年老老实实回答道:“十五周岁。”
清冷御姐不屑的语气接踵而至:“小孩子喝个屁的酒。”
少年小声嘀咕着:“谁说要高浓度烈酒了?老子想喝的是米酒!”
清冷御姐有些僵硬地问道:“什么?米酒?”
贤者王昊来劲了:“对啊!米酒!我从小就爱喝米酒!你不是能看穿我的想法吗?怎么现在连我想喝什么酒都不知道?”
清冷御姐呵呵笑着:“老娘懒得去看。”
贤者王昊:“哦。”
短暂的沉默后,清冷御姐抱着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澎湃气势追问道:“米酒算酒吗?”
贤者王昊呵呵笑着:“白马非马吗?”
清冷御姐无言以对,只于心中画下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少年见御姐毫无反应,便继续小声嘀咕着:“既然要死,也得死个痛快不是吗?”
清冷御姐怒其不争,终于大声呵斥道:“能活为什么要死?能活为什么不活?明明就是个满脑子七情六欲的普通人,却非要跟圣贤们较劲,你为什么总是这样!”
贤者王昊愣了一会,开始反复念叨着她的最后那句,“我为什么总是这样?”
清冷御姐慌慌张张、匆匆忙忙地厉声打断道:“闭嘴!够了!王昊!你别再念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