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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县捕快进山的第三天,中午。
此时许驰和马成功两人藏在一茂密树丛中,两人已能清楚看到荆楚寨上空飘扬的寨旗。
旗子上是一个血红的楚字,正被一些神情不甘的山贼收下来。
“许哥,我们要不要混进去?我们一路来杀了十多个斥候,等他们换岗的时候我们就暴露了。”浑身脏兮兮的马成功小声问道。
“他们还有半天的时间才换岗,照顾好我的鸟,等我信号。”许驰摇摇头否决了他的提议,说完许驰猛地将马成功的头按下,三息后,只见一行山贼正押送着十几辆载着粮草的马车从他们两人面前急速驶过,山贼们正在撤退,而撤退之前地里的稻谷自然是要收上来的。
等这些山贼走后,马成功抬起头来,不出意料地发现许驰早已经消失了。
顿时马成功一脸苦闷之色,他知道许驰拉自己来就是分功劳的,什么事都不要干。
等那些山贼发现不对找到那几名斥候的尸体的时候,他马成功还能往哪里跑,弄不好就是上百人的追杀队伍,不过马成功想了想,还是决定相信许驰,躲在树林里等许驰的信号,而在此之前,他和怀里的雏鸟需要进食,补充体力,于是马成功如四脚蛇般匍匐着后退,转瞬间他就没了林间,不见踪影。
而在三息之前,在将马成功身子按下之后,许驰立马施展了遁术,他遁入地下,接着遁到一辆载粮马车的底部钻了出来,灵力运转间,他的双手绽放着微微的银芒,如铁钩般抓入了车底,而后高速行驶的马车将他从地里拖了出来,许驰的钢靴经过他的改装,靴跟一碰,靴尖就伸出了铁钩,而后许驰就如同壁虎般紧紧地贴在了马车的底部,跟着马车驶向了荆楚寨。
以前古县有人提出来过一个绝户计,那就是他们提议趁着山贼早稻未收之际烧山,到时候坚壁清野,绝对会饿死大批的山贼,匪患自可解除。
可是当他们打算实施的时候,他们却遭到了天空降下的雷击,古县的老人们都说是山神看不惯这种有伤天和之事而降下了天谴,而许驰在现场勘察后却发现了灵力的波动,显然是有路过的修真者看不惯那些人的行为而出的手,之后因为秦国背后修仙门派的授意,凉州更是传令下来,剿匪可以,可是禁止烧山,违令者死。于是古县再也没有人提过烧粮之事。
许驰并不打算烧山,他只打算跟着这些运粮的马车找到山贼的粮仓。
他就不信等他一把火将山贼的粮食给烧了,那些穷途末路没有粮食了的山贼还是打算逃跑,到时候那些山贼绝对只有破釜沉舟和古县捕快们搏命一战这一条路可走。
而训练有素的古县捕快绝对能将这些山贼碾压,只是许驰没有料到张作诚的变化,没有料到自己那些叔伯们的故意拖延,于是他只好提前这个计划,并为了以后的古县和一些后手,临时拉了赚功劳,以便日后上位时借此服众的马成功进来。
此时在马车底下的许驰看到了荆楚寨的木制寨墙,看到了许多双陈旧的靴子和一根根粗制滥造的枪尖,许驰知道他已经到了荆楚寨的寨门前。
顿时许驰紧紧地贴在马车底下,注意着四周的脚。
许驰听到马车上一个山贼嚣张地喊:“牛三,你吃了豹子胆不成?竟然敢拦我?知不知道我们赶时间?”
另一个山贼解释道:“七哥,这是寨里的规矩,进来都要检查的,没办法啊。”
七哥一听,立马说道:“好,你快点搜。”
顿时许驰看到了许多双陈旧的靴子在向他所在的马车靠近,于是许驰立马四肢一松,瞬间沉入了他背后的泥土中,而下一息,正好有几个小喽罗弯下腰来检查有没有人躲在马车的底部,双方正好错开。
那几个小喽啰并没有注意到马车底部的四个凹痕,他们直起身开始翻动查看着马车上的粮袋。
半刻钟后,看到没有小喽啰报告异常,守门的头目立马抬头向寨墙上喊道:“放行!”
于是在轰然巨响中,木制的沉重寨门向两边打开,运粮的车队缓缓驶了进去,而许驰再次从土里悄无声息地冒出,双手抓住自己先前用手勾出来的凹痕,再次如同壁虎般紧贴着马车的底部。
通过先前在地里的观察,荆楚寨如今已是人去楼空,许驰甚至看到有节省的楚人连门上的对联都撕了下来,准备回来的时候重新贴上去。
顿时许驰心里暗笑:“当我们是山贼进村么?”
许驰发现秦国高层将这些楚人比喻成老鼠是极其正确的,因为他们具有老鼠般顽强的生命力,许驰不止一次到过荆楚寨,每次到这里都是人去楼空,而为了给山贼们添堵,捕快们每次走前都会将荆楚寨付之一炬,不过因为作为秦人的坚持,一直没有捕快选择投毒、留陷阱就是,他们也怕有楚人在自己屋子里留了陷阱。
而如今许驰发现这些楚人又将被他们付之一炬的荆楚寨恢复了原样,甚至还多了些砖石建筑,每次都有一些新的变化,显然那些楚人打算就此盘踞在这里不走了。
随着马车的继续前进,许驰越发心惊,他忍不住微微地探出了头去。
因为从一个民族的建筑风格上就能知道这个民族目前的精神状态,荆楚寨正从以往的简略竹寨式建筑变成了如今能长存的砖石建筑,地面不再是泥泞和充满了鸡屎,反而铺了细石,街道两旁竟然还挖了排水道,许驰知道荆楚寨的面积,自然能推断出在寨里挖出排水道来是一个多么浩大的工程。
在微探出头后,纵观荆楚寨,许驰已是有些心悸了,他发现以前荆楚寨那一味追求实用不求美观的风格也变了,荆楚寨竟和古县一样,也在檐角、屋梁等处雕梁画栋,这些楚人开始有闲心追求美观了,这意味着他们的生存环境得到了改善,不用再担心生活用度。
换而言之,这些楚人的战斗力也必是得到了很大的提高,而古县包括许驰在内,还一直都是用最初的眼光去看这群落草为寇的楚人。
用现代话来讲,经过短短十几年的发展,这些楚人的生活水品和生产力已是得到了很大的提高,许驰发现自己小觑了他们,许驰怕到时候古县捕快们会因为小看对方而损失惨重。
看到这些场景,许驰心中更是杀意沸腾,这些楚人没有过冬余粮而摸进县城的时候,许驰和他们交过手,发现他们战斗力极高,虽然其中有破釜沉舟的缘故,可是许驰发现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会几手武艺,如今他们的生活水平好了,等他们不再瘦骨嶙峋,他们的战斗力必将迎来井喷。
随着马车的行进,许驰终于在道路两旁看见了些许的楚人,许驰发现他们大多数人都面色红润,并非古县里的百姓整日腹诽地那样瘦骨嶙峋像猴子一样,衣服上虽然没有饰物却干净完整。
他们此时正拖家带口地扛着包裹在快步走着,为了避免被发现,许驰悄悄缩了回去,闭目养神,开始享受着马车阴影带来的些许清凉。
而这时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听着前方传来的惊慌马嘶,许驰知道应该是有运粮的马车因为先前走了山路而出故障了。
在许驰藏身的马车旁边有一对年轻的夫妇,因为马车横在了路中间,他们同样停了下来。男人扶着年迈的老母亲,女人则怀里抱着年幼的女儿,手里牵着虎头虎脑的儿子的手,而她儿子手里则紧紧抓着一串因为山寨里缺糖而显得粉红的糖葫芦。
随着人流的逐渐累积,道路顿时变得拥堵起来,大中午的,阳光毒辣,道路两旁的人都显得烦躁异常,摩肩擦踵间有人不小心碰掉了男童手里的糖葫芦,随着糖葫芦掉到了地上,闭目养神的许驰霍地睁眼,发现只是一串糖葫芦滚落到他身旁后他又重新闭上了眼,可随即许驰就感到不安起来,对于荆楚寨来说,糖葫芦还属于奢侈品,发现掉了,怎么可能不捡?
于是许驰看到一个长得虎头虎脑的男童不顾地上的泥贴地趴了下来,男童只顾心疼地看着那串粉红的糖葫芦,等他伸手探向马车下捡起了那根沾满了泥土的糖葫芦后,泪眼朦胧的男童才发现原来车底还躲了个人。
于是,许驰一脸无奈地男童露出了一个干净的笑容,而眼中浮现着泪花的男童同样回以许驰一个纯净的笑容,男童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那串沾着泥土的糖葫芦递了过来。
顿时许驰乐了,他干脆松手松脚躺在了地上,他受宠若惊地接过那串糖葫芦,左手卖弄般地对着糖葫芦一引,那些粘在糖葫芦上的泥土立刻就被他吸了出来。
男童瞬间破涕为笑,许驰却不知为何对自己即将做的事有了些许的愧疚。
许驰笑着将糖葫芦递了回去,男童却摆手摇了摇头,接着用手萌萌地往自己嘴里指了指,顿时许驰明白了,咬下了一颗糖葫芦,再递过去,男童伸手才接了。
许驰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而这时男童的母亲发现自己儿子竟然趁自己不备淘气地钻到马车下去了,吓得脸都白了,连忙放下女儿把男童抱了出去,于是许驰笑着对男童挥手作别。
男童在母亲怀里对母亲惊喜地指着马车下面说道:“阿母,马车下有人!”
于是女人抱着男童蹲了下来,粗略一看,却发现马车下面根本空无一物,哪里有人,于是她起身笑着刮了男童鼻尖一下:“哪里有人啊?”
男童不服气地道:“真的有啊!”
他刚想挣脱开母亲的怀抱自己去证明,前方就传来了欢呼声,马车修好了,人潮开始动了,于是女人紧紧地抱着男童,不让他下去,男童顿时气嘟嘟地咬着嘴唇,盯着地面,等马车走后,发现那个神仙哥哥真的不见了。
此时许驰早已遁入了地下,在地里满脸纠结,不过想了一下,他一咬牙,还是选择继续附着在马车之下。
古县死了多少人?
许驰在心里问自己。
…………
五个时辰后,天色已晚,许驰跟着运粮的车队进入了深山之中,他一路上所走的路及其偏僻,极其颠簸,道路两旁的大树完全遮住了阳光,由于许驰先前为了储存灵力,无法使用遁术,他一直都没有找到楚人的粮仓所在,只见车队在一个深邃的山洞前停了下来,顿时许驰知道到了,于是他松开并活动了一下麻木的四肢,沉入了地面。
半柱香后,山洞内,一脸苍白的许驰从地里缓慢地爬了出来,虽然狼狈,但值得庆幸,因为灵力耗尽的他没有被卡在地下。
许驰起身仔细地打量四周,只见昏暗的光线下,一排排堆放整齐、人高的黄色粗布粮包从他这里蔓延到了极远处,转了个圈,另一边同样如此,这些粮包将他团团围住,中间留下过道,而山洞内全是粮食的气味。
许驰目前在山洞的最里面,四周没有看守,许驰只看到几只为了防鼠而养的猫。
于是许驰手伸进怀里,摸出了一管火折子,将火折子缓缓扭开,顿时鲜红的火苗冒了出来。
可下一秒许驰就皱起了眉头,他又将火折子盖上了。
因为许驰想起了他一路上所见到的那些老弱妇孺,想起了那个天真的男童,想起了那颗糖葫芦的甜味。
他知道如果他一把火将这个粮仓给烧了,那些老弱妇孺绝对会饿死在山里,许驰了解秦国的官员,他们绝对不可能会不计前嫌接纳那些楚人,哪怕他们是一群老弱妇孺。
到时候他们大部分人会死在深山之中,许驰本以为冷酷的自己自然下得去手的,可到了放火的时候,他陡然发现自己原来还算是个人,下不了手。
许驰忽然想起了爹,他也是修真者,当年他不可能想不到去烧粮仓,但他并没有这样做。
许驰沉吟着,他的右手忽然开始泛着淡淡的银芒,灵力运转间,他的右手瞬间钻入了他身旁的一个粮袋之中,将一小抔稻粒抓了出来。
“看天意吧。”
说完许驰就开始往地上一颗一颗地丢着稻粒。
这是一个极其荒唐和如同儿戏般的举动,但对于许驰来说,这是他最没有愧疚的选择。
“烧,不烧,烧,不烧……”
许驰就这样无聊且枯燥地耗了小半个时辰,而他此时丢掉了最后一颗稻粒,他怔了怔:“烧?”
许驰皱眉:“不对,刚掉了一些,算过。”
于是在守备森严的粮仓内,许驰再次从粮包里抓了一小掊稻粒,又开始扔了起来。
一刻钟后,站在稻粒上的许驰无奈道:“怎么又是烧?贼老天!你就一定要我烧吗?不算。”
两刻钟,三刻钟,一直到过了小半个时辰,约五刻钟后,地下是一地的麦粒,而许驰机警地皱起了眉头,开始扫视四周,因为他每次抛到烧的概率是两分之一,他连着五次都抛到烧的概率是……三十二分之一,这是一个极低的概率,但却是发生了。
于是许驰扫视四周凝重说道:“哪位前辈?玩我有意思?”
冥冥中似乎有一个声音带着笑意回答道:“是的。”
许驰并没有听到这个声音,他继而深吸了一口气,沉吟片刻后自语道:“难道是天意?”
许驰随即又想到了什么,脸上浮现冷笑:“我最讨厌的就是所谓的天意,那只是懦弱者面对现实而不愿抗争的借口而已。我只知道拿人手软,吃人嘴短,小爷我吃了人家一颗糖葫芦,老天你要我烧?小爷我偏不烧!”
许驰并不知道,随着他下了这个决定,有一根他目前这个境界还无法察觉的水色因果线从他的身上逃也般地抽了出来,那根因果线抽出后,无视周围的地形往着一个方向火速缩回。
深山上空瞬息之间凭空出现了大片的紫雷,随着这片紫雷的出现,那根因果线如同见了天敌,只是一根看似平淡无奇的水色细线,却能用动作来表露诸多的情绪,它开始加快速度,而那片紫雷在它身后的天空中紧跟不舍。
两者一逃一追,眨眼间就消失在了远方的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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