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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存敏对黑风岭也是陌生,虽知便在独龙山旁,却因为他的修为尚低,从未得允进入。一路山道崎岖难行,所幸天上多云,太阳没有那么炽烈,只是包袱沉重,背负着走山道还是有些吃力。
狭窄得仅两脚宽的山道一直在独龙山缘盘桓攀升,下面是深不见底的渊薮。安俊从来没有走过这样危险的道路,不免还是心惊不已,脸上已见细密的汗珠。
二人足足花了一个时辰,终于走出了这段山道,眼前豁然开朗,前方是一片宽阔的山谷,生长着密密匝匝的灌木丛,偶尔杂生着几株东倒西歪的栓皮栎,很是荒凉。
山谷中间是一条铺满大块大块鹅卵石的河道,河水清冽却是涓流,在石缝间穿流。二人背靠在树干下席地休息了一会儿,又去河里洗了一把脸,然后继续沿着河堤向着山谷深处走去。
这片荒原太过荒寂,惯常夏蝉的鸣叫声也不听闻,所幸时不时有小山雀群在灌木丛里叽叽喳喳、起起落落觅食,倒是见到些许生气。
走完这片山谷来到谷口,却远远看见几间覆盖着栎树皮、还算高大的木屋,构筑房屋的木头已经发暗,显然屋子已经立在这里有许多年头。谷口的风带着凉意吹进这片山谷,吹动树枝和绿叶在空中舞动。
屋子前是一片宽阔的院坝,坝上立着简陋的凉亭,依稀里面一胖一瘦两位老者相对而坐,正在凝神对弈。安俊顿时惊疑不已,这里怎么会有人居住?
姬存敏见安俊脸上表情,轻声道:“当是姬家的守关弟子。”很快二人来到这座院落,对弈之人却兀自专注楸枰上,仿佛完全没有感觉到有人的到来。
姬存敏上前拱手施礼,开口道:“二位长者,我是姬家弟子,敢问这里便是入关关隘?”
好大一会儿才见那位很是肥胖的老者抬起头,看向姬存敏二人,“你俩小子要入关?先交上入关令牌,让我俩看看再说。”胖嘟嘟的脸上肥肉颤动着,倒是给了二人可以亲近的感觉。
姬存敏收了安俊的令牌,与他自己的一并递了过去,肥胖老者看了一眼,却没有伸出手来接,“先放在桌上,没见我们正忙着,如果我输了这局,必在你们身上赢过来才放你们进去。”
二人听了这话,无奈安静站在旁边看着胖瘦二老继续落子对弈。安俊自幼随外公吴筠习棋,八岁便罕有对手,如今看二老弈棋,顿感他们棋力惊人。
姬存敏此时忽然想起姬家传说从未谋面的两位胞胎叔祖太乙双逸,少年成名,不拘善弈,游侠尚义,到老隐逸太乙山,不想却在黑风岭镇守关隘。
二老此时落子非常慢,有时两盏茶时间,方才落下一子。只是他们看似沉思,六感却时刻留意着安俊二人。他们从自己落子前安俊游移在棋盘上的目光中惊异地发现这个年轻人高超的棋艺,内心无比惊诧。
待到二老这盘棋结束,瘦老以半目微弱的优势胜了胖老。胖老讪讪一笑,看向安俊道:“小友,我们下一局如何?”
安俊闻言,心波微澜,忙推拒道:“小辈棋艺低劣,不足与前辈对弈,还请您担待。”
胖老者心道,你小子还挺会装,口里呵呵一笑道:“无妨,你坐下对弈一场便知。你需尽力而为,不可隐匿实力。”
安俊躬身一礼,然后无奈坐下,执黑棋先行在棋盘己方一角落下一子,胖老者却在棋盘中心捺下一子。随着一枚枚棋子落下,胖老者攻势凌厉,落子极其迅速,完全没了冲和的棋风。
落子声如骤起的雨点敲打芭蕉叶般的急促,安俊有些惘然,原来二老并非不能下快棋。立刻收敛心神,专注棋盘,步步设防应对着。只是胖老者看似横冲直撞、粗莽至极,却是四下设伏、陷阱重重。
安俊悉于快棋,其思也敏,所以应子极快,加之吴筠棋艺非凡,安俊得其熏陶,显非弱手,虽然看似小心翼翼,实则谋局甚深,下到中局各有得失,安俊怕落了胖老者颜面,最终以五目之差败给了他。
胖老者呵呵大笑,一脸得色,“小友不错,堪堪可以与老夫对弈了,以后得缘多来跟我兄弟学习便可赶上我了。”
安俊闻言微笑,“前辈棋艺高超,远非我所及,今日受教大开茅塞,获益良多。”
瘦老者一旁一声轻哼,心里对自己胞弟不自知有些恼怒,“小友,我们再对弈一局如何?”
安俊见他脸色阴沉,明显有些怒意,知道自己刚才对弈时的小心思被他看出,不免内心微澜,心知推脱不过,“愿陪前辈对弈一乐。”
依旧是安俊执黑子直飞先行,此刻棋盘上却是弈风大变,二人中规中矩缓缓落子,虽不见激烈的杀伐之意,安俊却感受到巨大的压力,落子更是谨慎,久久算计方才落下一子,再不敢有一隅的丢失。
显然瘦长者棋艺相较胖长者只高不低,有了刚才胖长者的教训,所以他改变策略,企图在慢棋中消磨安俊的耐心进而击垮他。他落子缓慢,层层布局,以图困死安俊。安俊针锋相对,突围破局,倒是没落下风。
这盘棋直下到日薄西山、天色昏暗方才终局,瘦老者以半目微弱优势胜了安俊。安俊起身抱拳,“前辈,晚辈受教了。前辈棋艺精湛,晚辈有所不及。”
瘦老者安坐于凳上,抬头看向安俊,脸上不见表情,“小友不要过谦,再下几局还不知谁胜谁负呢。”说罢整肃面容,续道:“家主吩咐,让我们在关口留上你们几个小时,入夜再放你们进去。因为你们一入关便会遇上儋州悍匪陈霸,这是一个地极境高阶高手,经验丰富,以你二人目前修为,要战胜他很有难度。但是现在毕竟他老了,耳目失灵,夜晚行事于你二人方才有更多胜算,不至于一入关便铩羽而归。”
安俊二人听了顿时消弭心中疑惑,原来二老为这般缘由,阻滞他们早早入关。“多谢家主和两位爷爷成全,我们这便入关,打扰两位前辈清修还请多多谅解。”
安俊二人结束背包继续上路,霞光消失,天完全黑了下来。出了谷口却是进入了另一个狭窄的山谷,谷坡陡峭仿佛壁立,仰望渺然不见山巅,谷中昏暗,二人打开天眼,但见谷底不足五丈,却有小溪淙淙流泻。
这里罕有人迹,乃至樵路都没有踩踏出来,二人不得不沿着沟缘,踏着蒿草艰难前行。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头顶的星光渐没、天光渐盛,安俊知道望日的团月升起来了,只是一线天光,照不进深深的谷底,四下依然暗沉异常。
忽然前方出现一点杳杳灯光,二人顿生惕意,立刻驻足极目遥望:灯光原来从一间茅屋里传过来的,屋里一个灰衣老者坐于桌前,一支木盅冒着热气,心知当是悍匪陈霸所在了。
二人坐下稍事休息恢复体力,然后脚下凌虚悄悄掩了过去。距离茅屋尚余十丈,屋子里突然传出一声尖厉的笑声,穿云裂石,震得二人双耳嗡嗡作响,难受至极。
安俊顿住脚步,心道这恶人当知我们来意,却是这般先声夺人,企图乱我心神,着实厉害,当下贯注真气入声,“老丈可是陈霸?”
陈霸被声音冲击得耳鸣心悸,内心惕然,口里却冷冷一哼,笑道:“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除了你家大爷,还能有谁?你俩小子先进来陪你大爷说说话,然后我们再好好打上一架。”
姬存敏见这老者说话粗俗无礼,心里老大不快,抢着说道:“你这恶贯满盈的老匹夫,让你在此颐养天年,可算我姬家仁慈,还不知足。谁有功夫陪你说话了?你快出来,解决了你,我们好继续赶路。”
陈霸面现微笑,似乎也没生气:“小子胆子不小,胆敢这样怼你大爷,嫌你命长不是?如你知趣进来好好陪我说话,一会儿我会出手轻一些,免得伤你筋骨,多受苦楚。”
安俊见他面色平静,倒不似使诈,心想他累年独自居住在这里,寂寞不堪,今见来人便不论缘由相邀入室一叙,可见他也是活得凄苦。当下伸手拦住姬存敏,口里应道:“如此也罢,便陪老丈说说话。”
说完跨步凌虚,两息来到茅屋前,屋门已是大开,安俊轻敲房门,口里喊了一声老丈,便踏步走了进去,姬存敏紧随其后跟着也进了门。却见陈霸已是气血衰弱,脸上皱纹深刻,一张面皮耷拉着,满头白发、须髯杂乱,显见活得狼狈不堪。
陈霸见二人进门,更是高兴异常,招手邀他们入座,“也不给你们斟茶了,免得惹你们生疑,两相尴尬。”说罢顿了顿,续道:“我刚被姬家画地为牢拘在这里,倒是每年都有人进来历练,过后来人却是越来越少,近十年便再不见有人进来,以为堂堂古老姬家也是没落了。不想十年后,竟然又见到二位修为不弱的后生。”
姬存敏闻言,气呼呼道:“一派胡言,我姬家延续几千年,何曾破落过?我几位哥哥都去了华夏龙队历练,这里便荒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