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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子.王制》中讲过,庶人安政,然后君子安位,唐时魏征曾在《谏太宗十思疏》中劝诫太宗怨不在大,可畏惟人,载舟覆舟,所宜深慎。
久而久之,君如水民如舟,亦能载亦能覆便从太宗口中流传下来,成为他很长时间的执政践行。
赵微君等了几天发现苦苦等着没有任何作用,朝中那些大臣不会搭理自己的请愿,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明哲保身是第一要义。
从承德门离开,由于膝盖太疼破天荒的坐了马车,她靠在车里半阖着眼,青梧在一旁默默垂泪。
“郡主,咱们别管了好不好?他们根本就没有人会搭理的。”
赵微君挑开沉重的眼帘,扯出一抹笑来覆上她的手,“青梧听过广陵散吗?”
睫毛上还挂着晶莹泪珠的青梧抬头,“嗯?”
“司马氏欲篡曹魏政权,想聘天下名士为幕僚,嵇康不愿侍奉故而躲避隐居,好友山涛劝他出仕却被他洋洋洒洒一封长信回绝。”
“后他遭陷害,实则司马氏也想剜掉这个刺头,行刑之日,三千太学生为其求情,嵇叔夜不改其色,自此广陵散决矣。”
青梧忘了流泪,只是愣愣的看着赵微君,“郡主这是什么意思?您也要学那嵇康吗?”
赵微君笑笑,“我如何比得上大才,只是心志一样。。”
“郡主!”
她早已经打定了主意,必不会再更改,不知道何时马车车厢里还放了几张城里茶余饭后的小报。
赵微君突然有了办法。
要对抗朝中那些尸位素餐,站着说话不腰疼的牛鼻子们,她需要更大的力量,更多人的支持。
“飞霜,去红信坊。”
*
从马车上下来,数月不来红信坊的牌匾竟然都换上紫檀木了,阳光刺眼,赵微君用手抵着额头仰着看了看牌匾上的三个字。
红姐正巧从门内往外走,见到赵微君便亮着嗓门带着笑叫她,“稀客呀稀客,郡主怎么有空来我这样的小地方了。”
上一回白白用了一次红姐的人脉,结果赵微君还是没能把叶诏麟彻底搞倒,这次她厚着脸皮赔笑。
“姐,你帮我个忙呗。”
红姐浅浅斜她一眼,“瞧郡主说这话,我这样的小人物能帮郡主什么忙啊?”
赵微君从怀里拿出几张大面额的交子,“借你的地儿印些东西。”
一看到那些钱,红姐眼睛亮了亮,“郡主的事自然就是我的事了,您说您说。”
递给她钱,赵微君才开口,“这不好说话,红姐不请我上座。”
“还有,我如今不是什么郡主了。”
红姐脚步一顿,微微侧头,她自然知道赵微君前些日子在承德门下的豪言壮语,可是在她看来好好的郡主身份不要了,荣华富贵不享了,这不是傻子吗?
两人上了楼,红姐推开一间卧房的门没有看里面便伸出手请赵微君进去,赵微君有些惊讶,“姐,你屋子里有人。”
红姐这才扭头看去,正面对门口的床榻上躺着一个被子横过来盖了一半,裸露出半拉胸膛,半条腿还在外头的男人。
这个人赵微君还很熟悉,春徽先生,杜诃。
她不禁揶揄的眼神看了看红姐,“姐,这是……”
红姐脸色一臊,从脖子红到了耳根,这个死鬼,昨夜喝了点儿酒就随意找房间睡,生怕旁人不清楚他们的关系吗?
“啊……这边请。”
两人重新寻了房间坐下,赵微君开口说出自己的诉求,“红姐,我要你把永州潇水虎儿沟的事情大肆宣扬,要人尽皆知。”
红姐蹙起眉头,“不不不,我做不了。”
赵微君:“为何?是怕官兵封了红信坊吗?”
红姐:“郡主,你也知晓我这个地方搞点儿小道消息还好,得罪那些朝中大人物甚至是官家的,实在是不敢啊。”
“红姐,我记得你之前的夫君是为朝廷写邸报的?”
红姐点点头,这个算什么啊,不过是个喇叭而已,见了许多腌臜事只能闭口不言违心落笔,最后还落下个被拉出来挡罪,杀人灭口的下场。
“这个是你主笔吧?”
赵微君手里拿着几份不知道从何处弄来的小报,纸张陈旧,每一份都是用手抄写的。
红姐眸光一滞,第一份是当初她写的揭露杀害她丈夫的官员,当时自己不会刻板印刷,几百份均是手抄。
第二份是言京城中好多作假的小商贩,挂羊头卖狗肉,以次充好。第三份是朝廷官员私自蓄妓,那些女孩子何其无辜可怜。
“红姐,你原先也是有抱负的,如若不然如何能写出这么多关心百姓的小报来?”
那时候她还染着文人的清高,自认为为国为民,揭露黑暗,直到原先的信坊被查抄过一次,杜鹃娘娘这个名字自此在汴京查无此人。
那时候她写东西之时,思来想去瞧见了书上的杜鹃二字,杜鹃啼血,她那时何尝不是抱着这样的心态。
赵微君站起身来,眼神真挚而急切,“你印你的,全都算我一个人的,官府若是要查同你没有关系,可好?”
红姐依旧皱着眉,门被嘎吱一声从外头推开,杜诃不像方才那样四仰八叉,衣衫不整,他毕竟是个文人,此刻简单收拾还算有模有样。
“丹儿,你不用怕,我来写!”
杜诃一身正气的样子,倒是叫赵微君笑出声来,红姐瞪他一眼,“你听到什么了?出来做什么?”
他什么都听到了,也明白最近朝廷是怎么回事,凑到赵微君跟前毛遂自荐,“郡主,我也可以撰稿的,还可以添油加醋写好多故事传颂呢。”
红姐嗤笑一声,“小报上的东西讲究的是真实性,谁叫你上去大放情怀的?你那不是骗人吗?”
杜诃被嘲了也不恼,又站回去捏捏红姐的肩膀,“诶呀,小可自然不才,比不上娘子的才情。”
赵微君觉得有些牙酸,他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杜大人,你们不用署自己的名,我来就好,届时有人问你们就矢口否认,全部推到我身上便是。”
杜诃握了握拳,“这如何使得?难道我杜诃在郡主心中就是这样的人吗?还是郡主认为我没有像兰时兄那般一举夺魁,多少年都轮不上一个官位便认为我杜诃没有抱负和血性吗?”
他不想这么活着,每个月领着刚够他过日子的俸禄,有时候为了书谱能买的书多一些,去看那些销量多的话本,揣摩学习写一堆狗屁不通自己都不乐意写的话本。
杜诃明白,有的人生来是龙,世间仅有,有的人生来是蝼蚁,成千上万,日日穿行在犄角旮旯,缝隙里生存,一脚下去能踩死上万。
他的人生就如此了吗?
不甘心。
无数次午夜梦回,杜诃都会用自己丰富多彩的想象力畅享自己也如同太史公司马迁一般留下传世的经典,史记。
可惜,他怎么能比肩那样的人物,不过是写着自己都读不下去的垃圾,还幻想有朝一日大鹏展翅,飞上云霄。
人,总得给世间留下点儿什么吧,杜诃不擅写诗作文,他虚构的想象世界在这个时代不是主流。
红姐站起来把他按下去,在他背上啪啪打了两声,“昨晚你怎么说的?还说要跟我过一辈子呢?眼下就要去送死了?”
“杜诃我告诉你轮不到你,这是我们女人的事,要做也是由我来做,你别想抢我的功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