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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的日头格外盛,银色铠甲反射夺目的光耀,马蹄搏击着古老的路面,所过行处扬起纷杂的尘粒,久久不落地。那身红袍从街尾疾驰,身边一道道景模糊闪过,两道的幡旗被风吹鼓,一步一景。
鼓点般急促而有规律的马蹄声引来了人的好奇注目,他们站在高楼先将木窗眯开一条缝,四下观望,当发现有人骑着高头大马,背上的大旗乘风翻扬,一刹而过时目光就没移开,一边紧盯着尹望舒行驶的方向,一边侧头对屋里的叫喊,想大叫又不敢,听见别人家这时也传来不小的动静,这才放下心大开木窗叫其他人都赶快来瞧。
“那是盛云宫的宫旗!”有人激动地叫出来。
对面同样正在观望追随那人远去的身影纠正道:“是尹宫宫旗!”
“她就是尹煜?瞧着有几分魄力。”
“话说得太早了,等进了宫不知道有多狼狈呢!也就会做面上功夫。”
人已经跑没影了,街里的讨论逐渐热烈,有人希望她此行能成功救父,也有人从中泼冷水。
长相奇异的魔族大摇大摆走在街上,刚听见声响想循声望去被一箭穿胸,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倒地不再起。
“快看啊!是隐月弓!”
“真的是少宫主!她射杀了刚刚的魔族,我亲眼看到的!”
街里渐渐骚动,前面的人听见动静也纷纷偷眼来瞧。
尹望舒再次扬起马鞭,头顶的惊呼声不断交织,一张无形的大网高高罩起,还在不停地向周围张扩。
嘈杂不仅引来了街道群众,肆意张扬惯了的魔族也闻声赶来。
尹望舒夹紧马肚,拉弦又是一箭,精准击中敌人要害,一时的幸存者缓过神,露出了凝滞的犹豫。
“我盛云长街从不容魔族踏足,如若不让,我便杀到宫门口!”
听到她这么说了,他们才赶紧让开道,退于两侧,毕竟硬刚他们毫无胜算,也不想因多管闲事而白白丢了性命。
高大巍峨的宫门,那曾是自己的家,如今就是这样一个承载她无数珍贵回忆的地方将她与父亲分隔,不得相见。
尹望舒下马后,解下宫旗,将其安插在马身上,又把卷轴牢牢系在腰间,手里拿着隐月弓。守门的人是原先宫里的杂仆,身上亮蓝的衣服甚至都没换,看见是尹望舒马上打开了宫门。
这些人同自己的关系说不上亲近,但平日五次三番碰见,也算是面熟。他们还像以前见到自己一样低头退至两侧,待她进门匆匆又关上了。
这时有人上前为她引路,尹望舒一路无言走在他们前方,目不斜视。
宫里比以前吵闹多了,总是能听见一些怪异且放肆的笑声,极为刺耳。
穿过走廊就看见两个相伴的魔族手提酒坛摇摇晃晃面向他们走来,喝得酩酊大醉,嘴里洒出来的话更是让她心火怒烧。
没有一丝犹豫,她举弓就是精准的两箭,穿心而过,人还未倒下先听到酒坛砸地的清脆重响,酒味一下扩散开来,尹望舒闻着这些气味莫名感到痛快。
其他人见状皆是一愣,不敢怒更不敢言,只当刚刚不曾发生过,仍旧只管带路。
一枚闪烁着无尽寒意的飞镖突然朝她掷去,利刃破风的割响使得她注意到并及时躲开,侧头,投掷暗器的人缓缓从另一侧长廊转角走出。
隐月箭的箭头擦过冷器的刃部,发出磨耳的声响,两人近战了几回合,明显都只是做试探,最后一招尹望舒突然发力,将人打退。
这时四下里冒出十数个同来时路上顺手解决的魔族一样衣着的人,冰冷的大刀堵住了她的后路。
她并没有同他们在这里这个时候作战的想法,省下力气才更有希望将人救出。于是她放下弓箭继续前行,这是她生长了十几年的地方,什么时候需要别人给她带路了。
“看着吧,等下就嚣张不起来了。”男人看着她的背影冷冷说道,做手势示意其他人不必跟上。
转过青色卵石路,在绿荫之下旧人再逢。
尹望舒暂定驻足,看着她身后一丛花红柳绿,心底复杂,归底还是愤怒要占上头。
“是你将里宫先人换成他们的人,然后与他们里应外合,做出窃宫反叛的事。”
女人道:“当年夫人刚入宫,诸多险阻是我一一为她消解,那些人不知天高地厚竟敢私底下妄议诋毁,撵走他们是我这一生绝不会后悔的事。”
尹望舒怒目而视,道:“那我母亲呢?!你们从一开始就算计好了她的一切,她始终以为是自己身体不好,多少日夜浸湿了多少帕子你比我清楚。”
那位她一直敬重的“嬷嬷”听到这里神色一顿,那双尤为明亮的眼睛终于是暗淡了,回道:“我看着她从五岁至十五岁,落轿到病终,我对别人存有二心是真,对夫人一片真情也是实。”
“所以她前脚刚喝过药,你后脚就叫人燃上温兰香?!!”尹望舒气得浑身开始发抖,直直地盯着她。
女人听到她这么说已经不再惊讶了,道:“就算我不做,也一定会有别人站在这个位置,他们未必会做得比我好。”
庭院静悄无声,曾经日日谈笑戏话的女孩们同样大气不敢喘,只敢偷偷抬头看她。
不知道是谁率先掉下泪珠,砸在地上发出声响。尹望舒看向她们,一个个立刻收了情绪别过脸去,不仅是眼前,四周的檐下墙边不知何时站了许多花裙身影,如花边镶在她的余光里。
须臾,尹望舒缓了声调,道:“你是我母亲生前敬重之人,我不伤你。”说完健步离去。
有几人还像往常一样出于习惯跟上去,被身边的人及时拦住,这才反应过来,呆呆看着尹望舒孤身只影消失在檐后。
到了大殿门前,琉璃瓦覆顶,檐下燃着宫灯,朱漆门柱,看到他还命人点上的七彩珠穗羊角琉璃灯后尹望舒手上力道隐隐加重。殿外侍立的人皆不着宫装,她就是在这样多的注视下大步踏进殿内。
殿内炉香缭绕,她一步步走近,站在正中央,她曾无比熟悉的地方。左右各设有案桌,即使是白日也是烛火簇拥,此外两侧不出意料站有一排握持刀器的魔族。她的正对面,那紫木嵌玉座上,姜承佑正漫不经心地把玩一枚玉质印章,看见尹望舒到了,眼波急转,挂上了他最为擅长的笑容。
他还用着以前的口吻说道:“舒儿来了,快坐,左右都给你留了位置,喜欢哪个就坐下,别跟舅舅生分了。”
尹望舒面不改色,道:“我可不承认有你这样的舅舅。”
突然间,座上男子脸一横,手中把件被重重拍在案上,厉声道:“那你见到本宫主还不跪下!”
“我要见我父亲和许伯伯他们。”她毫无惧色,并没有因他突然变卦而受惊,抽出腰间卷轴轴柄,飞甩在他的案前,手里的隐月弓变得更亮了些。
他低头淡淡看了眼,懒懒散散一个手势随即就有人退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