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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是十四,午夜无人,月已近圆,月辉却不盛。◢随◢梦◢小◢.lā灼华同无双一道走在街上,不多时,竟感到一滴雨落在面颊上。
抬手抚下雨滴,灼华看着莹润指尖,蓦然想起,如今已是小满时节了。
泰平地处偏南,小满多雨,汇入江河,滋润谷物。
身旁无双止步,轻声道:“到了。”
灼华应声抬头看过去,才发觉无双带着自己走到了邓才坤的宅院外。
他隐隐猜到了无双的想法,因此与无双对视一眼后,也不多问,便随无双一道翻墙而入。
灼华好歹还有些私闯民宅的自觉,将自身气息的收放拿捏得十分小心。无双却似闲庭信步一般悠闲,衣袂翩翩,步履优雅,悠哉悠哉,生生把一个富贾俗家的庭院走出了仙气。
灼华有心提醒一二,可一对上那双温润眼眸,又会立时觉得自己真是杞人忧天,无双公子既然敢这般泰然,必是有了万全之策,怎么会是那些凡夫俗子能轻易察觉的?
“咔”
一声枯枝轧响。
脚底正踩在枯枝上的无双公子淡定回头,看了嘴角抽搐的灼华一眼。
“什么人?”夜巡的护院被这声响惊动,其中一两个随即提着灯笼往这边走过来。
无双低低嘱咐了一句“灼华兄快走”,话音未落,衣角先翻,眨眼的功夫已飞身隐于他处,不落一丝痕迹。
灼华:“……”
果然被慕安那丫头带出来的都不是什么靠谱的家伙!!
眼看着护院越来越近,灼华无奈地叹了口气,绯色袖口下五指结出手印,所站之地便立时没了人影。
两个护院提灯四处看了一番,没有任何发现,不免泛起了嘀咕。
“奇怪,明明没人啊。”
“那刚才是什么动静?难道是野猫?”
“哎,算了算了,我们回去吧。”
两人只是护院,不是衙门口,没有追根究底的兴趣,见此处无人便也就相互催促着走开了。
直到夜巡的护院们灯火渐远,那二人方才查看的地方,竟于昏沉夜色中渐渐显出一片衣角。
自衣角开始,到足履,到腰带与襟袖,再到美人尖尖的下巴与明媚五官,最后整个修长身影都在夜下显形,不过也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那一袭隐约可辨的绯色,正是先前隐了身的灼华。
只是无双方才那一闪身,不知去了何处。
如此,他与无双可算是走散了。想到临行前慕安的叮嘱,灼华只觉得心累,不禁又叹了一口气,四下看了看,索性朝正厅的方向去了。
巧的是,此时的邓府里除了他们二人,还来了别的客人。
灯火通明的邓府正厅里,上首坐着的却不是家主邓才坤,而是一个锦衣玄袍的年轻人,外袍上以银线绣祥云暗纹,即便也在夜间也是流光溢彩,尊贵典雅。
那年轻人正优雅地品茶,眉目舒展间浅笑怡人,像是十分满意手中这杯茶的口感,竟颇具主人风采。
年轻人的面庞生得俊美而不失英气,一双瞳子看似悠然,细看去却如寒潭藏渊,深不可测。
灼华却看得皱了眉:这不是秦黎吗?
三更半夜的,秦黎不在他的郡王府好好待着,跑到邓才坤家里来做什么?
说起来,慕安那丫头还在他的郡王府里呢,也不知道怎么样了。那丫头还真是能折腾,连这样的纨绔都能招惹上……等等,那是……
灼华凝眉仔细辨认,那个站在秦黎身后,被秦黎遮了大半身形的幼小影子,该不会是……
像是对灼华的视线有所察觉,站在秦黎身后幼小身影往前走了两步,将整个人露出来,看似无意地向灼华藏身的方向看了过来。
桃花眼骤然瞪大,灼华惊异之余,只觉得头疼不已:御冰怎么也来了?他不是叫楚狂看着御冰别让他乱跑吗?!
秦黎见一直站在自己身后的孩子竟无故走了出来,默不作声地看向外面,便也跟着看过去,入目却只有黑洞洞的院子,草木葳蕤处更觉黯淡,便好奇问道:“你在看什么?”
御冰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低声糯糯道:“下雨了。”
“噢?”
秦黎淡淡应了一声,意味莫名。身旁近侍会意地出去察看,须臾,便来回报:“主子,外面确实下雨了,雨势细小如丝。”
“呵……”秦黎点头,抬手揉了揉御冰的发顶,笑道,“没关系,我们这一趟来回都是坐马车的,淋不着。”
御冰轻轻点头,腼腆而乖巧的模样:“嗯。”
秦黎笑意更深,又揉了一把孩童柔软的发顶。
坐在下首的正牌主人邓才坤可没有这一大一小的闲情逸致——郡王爷深夜造访已令他惶恐不已,更让他摸不着头脑的是,这位黎郡王来了之后也不说事,只是坐那儿喝茶,一喝就到现在,一句话也不说。
这会儿又扯到回去要坐马车,可看这位爷的样子,可不像是要回去的意思啊。
就这么耗着,对自己也绝对没有半分好处,邓才坤长舒一口气,顶着一头未干的薄汗,陪着笑问道:“能得黎郡王莅临,实在令寒舍蓬荜生辉啊!但不知黎郡王深夜来此,所为何事?”
“邓老爷这话,莫不是在怪秦黎不请自来,打扰了您府上的清净吗?”秦黎微微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邓才坤,一双黝黑的瞳子幽然深邃,“如此,倒是小王的不是了。”
邓才坤被几句话吓得离了座,忙不迭向秦黎长揖解释道:“黎郡王误会了,黎郡王肯赏足,是草民的福气,怎么会是打扰呢?草民只是觉得让黎郡王深夜劳累,于心有愧,所以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也好让草民安心啊。”
秦黎幽幽道:“原来邓老爷是这等古道热肠之人,倒是小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邓才坤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黎郡王言重了,草民实在是担待不起啊。”
“无妨。”秦黎吹了茶盏,不慌不忙地笑道,“其实小王之所以深夜来访,是想向邓老爷打听一个人。”
打听人?邓才坤直觉事情没这么简单,却不敢多言,面上仍得小心翼翼地赔笑问道:“不知黎郡王要打听何人?草民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呵呵……”
秦黎轻笑两声,放下手中茶盏,起身走到邓才坤跟前,伸手将他扶起来,俊秀的脸庞上笑容可掬,目光和善,语调亦是十分温雅。
“小王想问问邓老爷,可知十三皇叔家的独子、明泽王府的小世子——我那位自小拜入天门的堂弟秦宁,现下身在何处?”
宁世子?邓才坤听得如坠五里雾中:“这、草民……草民不知啊。”
秦黎骤然变了脸色。
“你不知?”秦黎冷笑,拂袖甩开刚被自己扶起的邓才坤,甩得邓才坤脚下一个踉跄,朝后退了好几步才堪堪稳住。
秦黎坐回上首主位,先前的温和浅笑已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冷肃与严厉,玄袍之上暗纹寸缕,寒芒摄人。
“有人亲眼看到宁世子是在你邓府附近不见了身影,邓才坤,你还要狡辩不成?”
“这!这……黎郡王明鉴,这定是有人、有人诬陷草民啊。”邓才坤立时跪下去,“草民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对宁世子怎么样啊!”
“那你又如何解释宁世子失踪一事?”
“宁世子失踪?”邓才坤暗暗心惊,却又着实不知所谓,一贯富贵圆润的身上已是冷汗涔涔,只能尽力申辩道,“这一定是个误会,黎郡王不可被小人蒙蔽啊……对了!”
邓才坤急中生智地喊起来:“宁世子不是天门高徒吗?我等凡人又怎会看出他的踪迹?也许、也许他只是刚好在我家附近……”
秦黎打断他:“邓老爷这是承认,宁世子是在您这府邸附近失踪的了?”
邓才坤一时错愕:“黎郡王,草民……”
秦黎却懒得再听他多言,轻笑一声,便向一众郡王府的侍卫吩咐道:“你们好好在这邓府看一看,四处找一找,记得要找仔细些,千万别让邓老爷白担了这份冤枉。”
“黎郡王!黎郡王不可啊!”邓才坤焦急万分,膝行上前试图阻止,被郡王府的侍卫拦下。
一旁侍立良久未发一言的管家涂胥见状,不动声色地退出正厅,似乎试图回自己住的西厢,却在厅堂外被挡了回来,警告其今夜不许擅自离开正厅半步。
秦黎好整以暇地坐在上首,顺手将御冰拉进怀里坐着,嘴角犹噙着一抹笑意。
近视极有眼力见地换上一杯热茶,秦黎细细呷一口,幽黑的瞳子微微眯起来,将夜色灯辉尽敛其中,更难窥测。
至于灼华,则一直藏身在正厅外黯黯树影下。妖灵五感皆是异常敏锐,目力与耳力皆远胜常人,即便隔着百余步距离和茂盛的花草,也不碍他将这一出好戏瞧个通透。
虽说秦黎已经派人四处搜查了,但只要他不轻举妄动,这些凡夫俗子也绝对发现不了他的身影。
谁知就在他打算静观其变之时,却冷不防被人推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