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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半大孩子想在这样的大雨中维持稳定的行进实在是太难了,位于如此密集的雨雾中连找到具体的路径都是一种奢望,她们只能走几步就停下来,仔细地寻找可能存在的熟悉景色,希望能回到步道上。
好在她们已经来过这山上好几次,终于还是找到了步道的接入口,接下来的石板路可比泥地好走多了,只要走到马路旁边就有了希望。
越是失去冷静的人越容易犯错,那个胆子最小的小姐妹已经哭花了眼睛,泥水把她整个人都变得脏兮兮的,面对前方不远就是石板路的诱惑,她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却在雨雾中一脚踏空。
从防水布上传来的牵扯力将所有人都带倒了,另外两人只是重重地拍在了泥地上,程婉因为尝试去拉那个踩空的小姐妹自己也被带了下去,两个人裹着防水布一路从山坡上滚了下去,沿途不断传来尖叫声和草木折断的声音。
拍在泥地里的两个女孩惊恐地站起身来,雨水肆无忌惮地泼洒在她们身上,山坡下留着一道清晰的碾痕,上面的草本植物纷纷被撞断或压弯。茫然与恐惧堆积在她们心里,蚕食着她们仅存的理智。
失重感与撞击感不时传来,撞击的触感有时坚硬有时柔软。实在要感谢那张陪她们一起滚落的防水布,因为害怕两人一直没有放手,防水布留在身体的一侧避免了许多次直接接触地面的撞击。
但防水布也毕竟没有把她们全裹起来,程婉不时直接以肉身接触到植物与地面,还会撞到另一个小姐妹。肾上腺素急速地分泌,让她暂时性地忽略了疼痛的感觉,但连绵不断的眩晕感与冲击力还是让她有一种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的感觉。
山坡上不仅有草本植物与低矮的灌木,她们终于还是撞在了树上。程婉只感觉裹着防水布的一面撞击在了某个坚硬的物体上,运动方向被强行改变,强烈的冲击力使她如遭雷击,两个人再也抓不住防水布,像是两个团子一样被抛向不同的方向。
程婉感觉昏昏沉沉的,甚至丧失了恐惧的力气,整个人被塞进了滚筒洗衣机一样,意识随着翻滚而模糊。她感觉自己先是拍开了一层冰凉的屏障,然后接触到了坚硬的石面。“还好不是脑袋着地。”这是脑海中划过的最后的意识,然后迎来了一片黑暗。
雨仍然在下,密集的树木也无法阻挡这么大的雨势,依然有汇聚成的水流沿着树叶的缝隙倾斜,森林在雨中泛起浓重的清新气息。
程婉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意识彻底恢复的刹那,全身上下便袭来了置身火堆般的痛苦,她忍不住要叫出声来,但那种疼痛太过的剧烈,她整个人几乎无力站起来,趴在地面上从嗓子里发出干呕般地嘶鸣。她胸部以下全都浸在溪水里,冰凉的水流刺激着她的伤口。
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只感觉寒冷与疼痛争抢着要杀死她,泪水混合着树叶上滴落的雨水淌满了整个脸颊。她艰难的尝试着挪动自己的身体,每一次蠕动带来的都是钻心般的疼痛,浑身都是冷汗,更加剧了机体的失温。她感觉应该是骨折了,左手和左腿都无法动起来,喉间含有咸辛的痰一般浓稠的液体。
她是要死了吗?她不知道,只是本能的害怕去想。她才十五岁,她还应该有自己的人生,她...不想死在这里。她尝试着挣扎,但锥心蚀骨的疼痛是她无法克服的,她只感觉全身上下大概都在流血。她就要死了。
“神啊,救救我吧。”程婉的泪水不断地淌落,她的心里绝望地祈祷着,希望有没有什么人能来救她,人在绝望的时候总会尝试着抓住那几乎微不可察的希望,不管那希望的光再渺远,也是绝望者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冰冷的雨天,水位升高的小溪,逐渐死去的女孩,以及,那不存在的渺远希望。
所谓英雄,或许不是对群体这个概念而言的,他也可以是个体的英雄。当你把一个人从绝望的深渊拉出来的时候,你就能成为他或她的英雄。
剧烈的疼痛骤然袭来,让程婉浑噩的意识重新关注起了外界的情况。那是,一个说不定还没她高的男孩子。男孩把她背在了背上,空气中除了雨声似乎还有其它的声音。手被人握住了,而且,那声音好像,是那个男孩的说话声。
“...见吗?听的见吗?别睡下去啊,很快就到我家了...”
陆谦也知道受了这种伤势的人不能随便移动,但是手机没有信号叫不了救护车,而且救护车也开不到山谷里,所以他只好赌一把,将女孩背在身上深一脚浅一脚的向谷外走去。女孩的身上和嘴里往下滴答着深红色的血液,像是生命流逝的声音。
他将女孩的小手紧紧地握在手里,像是要给她传递一点温度,女孩似有所感地轻轻回握。她已经感知不到外界了,只剩下手心那点温度告诉她她还活着。两人都握着对方的手,一刻不敢松开,那是生与死之间唯一的桥梁。
陆谦是为了调查他爸爸才会来爷爷奶奶这里居住的,正好林小曼也要去英国出差,所以行程十分顺利。陆谦奶奶是一个信佛的老人,每月初一都会斋戒,在那一天不吃肉,以示对佛的礼敬。陆谦的爷爷则是一个有趣的小老头,会拿着手机打游戏,也能扛起锄头去种菜。陆谦来这里刚三天,想尽一切办法旁敲侧击地打听过去他爸爸地事,像要从蛛丝马迹中拼出一个完整的人来,但暂时收获不大。
又是下雨天,出于对那个男人的怀念他站在院子里看雨,又出于避免奶奶地唠叨他打了把透明色的伞。他闭上了眼睛,回忆着过去的点点滴滴。他的听力自那晚后莫名有了加强,他静静地聆听着雨打在屋檐和树叶上的声音,鸟儿在巢中惊恐地叽喳声,以及若有若无的...尖叫?
陆谦猛地睁开眼睛,跑出院子。他现在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有古怪的点,哪怕一线希望他也不会放弃,就像溺水的人本能的会抓住身边任何一个漂浮物,哪怕是一根树枝。他跑下了山谷,沿着小溪一路寻找可能的声源。就在他以为只是幻听或者虚惊的时候,他看到了趴在溪水里的女孩。
是出了事故吧。他思虑了一会,将伞靠在旁边的树上,还是决定带着女孩。他看到了那些挣扎扭动的痕迹,一个还想活的人不该就这样被抛弃掉。他一路上都尝试着和女孩对话,却没有半点回答,鲜血从女孩身上流到他身上,他有种背后的女孩逐渐变冷的错觉。
陆谦将女孩的手攥得更紧了,生怕背后的生命就此流逝。走出了山谷,还要往上走才能到家里,因为寻医不便家里各种急救药品备的很全,这就是背后女孩唯一的希望了。他咬咬牙,将女孩往上送了一送,加快了脚步。
当陆谦背着女孩走进院子里的时候,爷爷奶奶都惊呆了。当两个老人反应过来,连忙招呼着陆谦把女孩放在床上,奶奶用方言连声喊着爷爷去把有用的药都拿过来,爷爷情急之下也来不及分辨,连感冒药箱都一并拿了过来。
事急从权,爷爷奶奶不一定能处理得了这么重的伤势,这么大的雨让爷爷用三轮车载下去只会更危险,陆谦决定先帮女孩止血然后他去路边试试能不能拦到车。不过下雨天还敢行驶在山路上的司机太少了,陆谦也没有什么把握。
奶奶将家里的毛巾全拿来了,一个接一个浸满了热水又拧干,小心地擦拭着女孩的身体。那些破碎的衣服有些粘连在了女孩的伤口上,陆谦拿来剪刀小心翼翼地剪开。
现在不是对着年轻女孩裸露的肌肤脸红的时候,鲜血与泥浆混合在一起几乎爬满了女孩整个身子。奶奶轻轻地把表面覆盖着的脏污擦去,肌肤上有不少细小的创口。
陆谦将酒精涂上去消毒,女孩仍然闭着眼睛,身体因为外来的刺激出现了痉挛。这些细小的创口应该是草木刮出来的,最严重的伤势应该是内伤和大腿外侧的豁口。背部也有一个三指宽的伤口,较为靠近脊骨。
他自然不会外科缝合,所以直接往两个伤口上抹上了三倍量的厚厚的药膏,用绷带缠紧。其它创口也在抹药后用创口贴和绷带裹住,让女孩看上去像是个粽子。他突然发现女孩的嘴唇好像在动。他把耳朵贴了过去。
“还有...还有...一个...”女孩的声音里像是卡住了什么东西,几乎只能发出基本的气音。陆谦脸色大变,嘱咐爷爷打伞去路边拦车,自己转身跑进了雨幕中。
陆谦跑回了发现女孩的地方,树下还是有些挡雨效果的,岸边的土地上还残留着淡红的痕迹。他沿着小溪一路往上,搜寻着两边的山坡。走了不多久,他发现高处的山坡上挂着一面防水布。
他艰难地爬上去细看,却发现了树丛中的女孩。这个的情况比上一个要好不少,至少她还能嘤嘤的哭,看到了他之后发出了呼救的声音。他掰开身边的树枝,同时不可避免的被挂出了一些伤痕,将女孩抱了出来。
程婉在热水下勉强清醒了过来,一个面容慈祥的老人正用热毛巾擦拭着她的身体。全身上下还是那么疼,但那种透进骨子里的冷要少了些许。她嚅嗫着想说什么,却被一脸关切的老奶奶阻止了。
“活着就好,孩子,活着就好,什么都别想,休息一下吧。”苍老的手从她脸庞没有伤的地方拂过,那只手带着莫名的温度,能让人平静下来。
温暖像是从脸上蕴进了心里,她的泪水无声地留下来,老奶奶什么都没说,拿毛巾为她轻轻地擦去泪痕,毛巾上散发着令人心安的热气。她回想起那只从不肯放开的手,又看着面前老人那依然还算清澈的眼睛,总算是安下了心来,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