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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打工到高中快开学,江小朵才从早点铺离开,回到了农村家里。
妈妈宁珑听说江小朵一个暑假,两个多月挣了2.5万元,比自己地里辛苦刨食一年的收入还多,都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扯住江小朵的衣袖问:“小朵,这是真的啊?外出卖早点,能挣这么多钱?”
“是啊,妈,我没骗你,我帮遥遥姨成功入驻到学校的早点摊,估计他们会挣得更多呢,保守估计,应该能挣20万左右。”
宁珑惊讶得张大嘴巴,发出惊呼:“我的天啦,一年能挣20万。这些钱,妈到地里累死累活,得挣20年呢。要不,妈干脆跟着一起出去卖早点得了。”
江小朵知道妈妈宁珑听得动了心思,赶紧劝阻,“妈,妹妹这个样子,需要有人时刻看着。您说您要是外出卖早点,妹妹谁来管啊。妈,您还是安心留在家里,带着妹妹,种种地,挣钱还债的事情,您交给我好了。”
想到小女儿的自闭症,宁珑只得叹口气,打消了出去卖早点的念头。
“妈,您别看卖早点挣钱多,可那挣得都是血汗钱,比种庄稼还累。我在那里帮忙,每天晚上10:00收摊,11:00才上床睡觉,眯缝眼睛才2-3个小时,凌晨3:00左右,就要起来帮着和面、发面、醒面,再开始蒸炸煮,累得每天眼睛都睁不开,站着都能睡着呢。”
宁珑听了很心疼,拉过小朵的手,摩挲着说道:“小朵,都怪你命不好,生在我们这样的家庭,从小就跟着受苦。小朵,妈没本事,妈妈对不起你。”
宁珑说着说着,开始语声哽咽,泪珠在眼眶里转来转去,然后,一颗豆大的泪珠,顺着眼睑流到了脸上。
江小朵抬起手,帮妈妈擦拭掉脸上的泪水,无限乐观地回复:“妈,谁说咱们命不好了。咱们的命好着呢,要不,您看,我这次挣的钱,学费有了,孙老黑家的2.3万元钱也能彻底还清本金了。妈,我相信,我们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宁珑眼眶里的泪珠还没有流尽,情绪里掺杂着欣慰、担忧、憧憬,表情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女儿江小朵。
“小朵啊,你这么好一个孩子,肯吃苦、又乐观、还聪明,不应该出生在我们这样一个家庭啊。都是你那个不争气的爸江二奎,还有妈没本事,拖累了你。”
“妈,我们去孙老黑家,把他家的钱还了吧。”
“好,走吧,早还早好,不然拖一天就是一天的利息,利滚利,只会越滚越多。”
母女俩来到孙老黑家,估计今天没啥活干,孙老黑家的几个儿子,又凑一桌打麻将。
大儿子看到江小朵过来,叼着烟,吞云吐雾地边洗麻将,边阴阳怪气地说道:“哟,这是哪阵风,把您这位嘴尖牙利骨头硬人小鬼大有种的姑奶奶给吹过来了,还真是稀奇啊。”
江小朵也不理会他的阴阳怪气,直截了当地回复:“我今天过来,就是来把你们的本金2.3万元,当面一次性还清,借条还给我。我们再重新打个条,约定余下的利息,一年之内全部还清。”
孙老黑的大儿子听闻江小朵的话,停下了手中正在打的麻将,转过来,也斜着眼睛,从上往下居高临下看着江小朵,不无讥讽地说:“哟嗬,你们家穷得叮当响,原本我以为,五年之内,你也未必能还清我的借款。没想到,真是没想到啊,一个小小的丫头,居然这么快弄到了钱,还钱来了。说,这钱,是不是来路不正?”
说到最后,孙老黑的大儿子居然厉声质问起钱的来路来了。
江小朵也不生气,直接将2.3万元钱扔给孙老黑的大儿子,黑着脸要求对方:“这是2.3万元钱,你数数,多余的废话呢,我也不想跟你说。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心里有屎,眼里看到的尽是屎;心里有黄金呢,眼里看到的,遍地是黄金。”
江小朵说的,是苏东坡与佛印的故事。
孙老黑家的大儿子听了恼羞成怒,虽然不懂什么屎啊黄金的,但是知道江小朵在间接骂自己,扬起手来,想要狠狠抽江小朵一个嘴巴子。
江小朵见状,赶紧收回了递过去的钱袋子,挺身上前喝斥道:“我告诉你,今天你要敢打我,这钱,我拖他个十年八年,看你怎么办?这年头,欠债的都是大爷,想什么时候还就什么时候还。”
孙老黑的大儿子知道,“这丫头,说得出做得到,她要真拖着不还钱,咱们拿她也没办法。算了,不跟这个嘴硬骨头硬的丫头一般计较了,钱拿回来再说。”
心里这么一寻思,态度立马来了个180度大转弯,笑嘻嘻回应:“得,这是借条,一手交借条,一手还钱,嘴皮子仗,我就不跟你扯了。”
“这还差不多,识时务者为俊杰,算你精明,懂得给脸要脸、就坡下驴。我告诉你,孙老大,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别看我家现在穷得叮当响,哪天要是起势了,只怕你连提鞋都不够呢。所以啊,别总仗着有两个臭钱,在村里嚣张跋扈、仗势欺人。”
孙老大听江小朵这毋庸置疑的口气,再看看她那确信无疑的表情,还有她一向表现出来的硬骨头,没来由突然打了个寒噤,“哎呀,我的妈,这丫头还真是惹不起。万一哪天,她真的飞黄腾达了,我们这些欺负过她的人,岂不是会死得很惨?以后啊,看到这丫头,还是绕道走,能不惹她,尽量不要惹她。”
两人一手交钱,一手交借条,完成了第一阶段的交接,接着,江小朵拿出带来的纸和笔,“刷刷”写了另外一张利息条,递给孙老黑家的孙老大,“这是余下的利息条,我一定一年内还清。”
孙老大收敛起气焰,恭恭敬敬接过条,“江小朵,别看你就是个小丫头,做事还真是靠谱,说一是一,说二是二,连我这个爷们,都挺佩服你的。”
“好听的话就不用说了,钱还完,我们走了。”
江小朵拉起宁珑,旋风般走了。
这个地方,她连一秒钟也不愿意多待。
待一秒钟,就会想起江二奎打人做下的破事,自己拍拍屁股走了,留下乱摊子江小朵收拾。
又会想起,请求孙老大宽限五年的那天,孙老大故意刁难,让她在烈日和暴雨下跪了好几个小时,直跪到人事不省、昏倒在雨地里才罢休。
这些事情虽然过去了,但永远不会忘记。
往事就像一根针,刺进了江小朵的五脏六腑,身体时刻像有一根针鞭,抽打着她脚步不停歇,奋勇向前。
人在困境中,只有两种选择。
要么,置之死地而后生,在绝望中寻求渺茫的希望。
要么,倒地不起彻底放弃,从此成为活死人。
对于硬骨头的江小朵来说,选择的,永远是前者,在绝望中前行,抵达希望的那个时刻。
还完孙老黑家的欠款,江小朵在家里好好休息了三天,直睡了个天昏地暗,好像要把卖早点欠下的觉,全部弥补回来一般。
三天后,收拾行李,回学校开学、上课。
骑着“咯吱咯吱”作响的自行车,江小朵的身影才刚出现在镇中心,谢大彪就伸开双手、叉开两腿,挡在自行车前面,拦住了她的去路。
谢大彪盯着江小朵足足看了快一分钟,才终于怒吼:“你个死江小朵,放假死哪去了。你知道吗?我天天在镇上转悠,期待能见到你。可是,你倒好,放假离开学校后,仿佛蒸发了一般,再也没在镇上出现过。”
江小朵停住自行车,内心很纳闷,“这个谢大彪,不就放个假吗?至于这么激动嘛。”
江小朵刚还完一笔欠款,心情不错,于是,给了谢大彪一个好脸色,脸上笑意盈盈,“喂,谢大彪,你中考考得怎么样啊?不会名落孙山,没有哪所高中收留你吧?”
谢大彪一脸愁苦,慌里慌张把江小朵从自行车旁边拉到自己身边,满脸不舍开腔:“恰恰相反,我考得好得很,考到县城重点中学了。不过,这不是我今天特意拦住你,要说的重点。重点是,我爸已经明确,让我去省城读高中,他已经帮我办好了一切手续。江小朵,你说怎么办?我以后见不到你了,你说怎么办啦?”
谢大彪这厢急得抓耳挠腮,江小朵倒像没事人一样,“能怎么办?凉拌。不就是省城读书嘛,天又没塌下来,看把你急得,瞧你那六神无主的熊样,还是个男人吗?”
不听则已,一听谢大彪更急了,“江小朵,你这什么态度嘛,一脸满不在乎,我谢大彪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我以后每天都见不到你了,我能不着急嘛。”
江小朵看谢大彪着急的样,感觉很好笑,开始宽慰他,“谢大彪,你就好好去省城读书,我呢,就在镇上高中读书。咱们互相在不同地方努力,等到有一天,迟早会再相聚,你说呢?再说了,你去了省城,要是你爸不管你,你后妈和她儿子欺负你,你就给我打电话啊,我一样可以安慰你、鼓励你。谢大彪,你在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孤身一人,有我江小朵在后面罩着你呢。”
“打电话,给哪里打电话,你电话都没有一个?还有,我见不到你人啦,江小朵。我只有隔段时间见到你,才能安心。”
“你这样,你把电话打到学校传达室,我会过来接的。或者,你也可以给我写信啊,我也可以给你写信。每年不是有寒暑假嘛,那你就跟你爸说了回来,不就可以见到我了。”
“要是我回来晚一点,你又不知道跑哪里打工去了,人影都找不着。”
“你傻啊,你可以在电话或者信里告诉我,什么时候回来,我可以等你几天嘛。谢大彪,这些都是小事,关键是你去了省城,跟你爸爸和后妈住一起,能不能适应的问题。这个,才是我最担心的,毕竟,你爸基本没有管过你,现在突然出现在他生活里,就你这牛脾气,我真害怕你们相处不好,冲突不断呢。”
“要不,你也跟我一起去省城读书吧,我出钱养你、供你读书,你说好不好?”
“不好。谢大彪,你想什么呢,我江小朵是那种需要靠别人养活的人吗?别像个娘们一样,啰啰嗦嗦废话了,学校都开学了,你还不赶紧收拾行李,赶去省城报到去?你走的那天,说好了,我一定亲自送你上车。”
谢大彪满眼不舍,一把将瘦小的江小朵搂到怀里,“江小朵,我舍不得离开你,一刻也舍不得离开你,你是在这个世界上,最关心我、给我温暖的人了,离开了你,我以后会很孤单、害怕。”
江小朵扭了扭身体,本来想挣脱谢大彪的怀抱,但想着他马上要离开这里,此刻需要自己的关怀,就放弃了挣扎,转而用手轻拍着谢大彪的背部,“谢大彪,你是个男子汉,好男儿志在四方,不要被儿女情长牵绊。你放心,只要你需要,我永远会在某个地方,关心你、温暖你,让你不会感到孤单、害怕。”
谢大彪将江小朵越搂越紧,恨不能嵌进自己的骨头里,一起带走。
“江小朵,是你将我从一个街头小混混,重新拉入学校,重新开始了新生活;是你,总是温暖我、鼓励我,让我没有爸爸妈妈疼爱的时候,也不会感到孤独。江小朵,我舍不得你,我舍不得离开你,可是,为了将来能更像一个堂堂的男子汉那样,站在你面前,我不得不离开。相信我,总有一天,天涯海角,我们一定会再相聚。再见,我亲爱的江小朵。”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