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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这本书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宁宣将书本放在了客栈中央,烛火照耀下,他反反复复地将其掀开翻来,却怎么也无法发现任何文字,乃至于其他更多的异状和线索。
这看上去就是一本普普通通的无字书籍不错,如果不是宁宣亲自经历一场战役,将其从城外破庙中抢来的话。
“它仍需要某种契机才能开封。”在宁宣将武劫放在书本上,以其中的元力触摸这本书籍之后,谢易说,“我感觉到,这本书其中有某个封印。这个封印之中,的确潜藏着一尊古魂,不过与其说是魂魄,倒不如说是一股模拟魂魄的力量……淦,我好像知道这所谓的大鼎到底是什么玩意儿了。”
“怎么说?”
“这些所谓的古魂,其实根本不是魂魄,而是单纯的记载了力量和记忆的玄关境界信息。”谢易意兴阑珊地说,“就好像有一台搭载了人工智能的电脑,模拟了一个人所有的记忆和思维方式,然后在网络上与你对话,他所讲出的话语,所给出的反应,都和那个人本人一样。但这种看似是这个人本身的存在,实际上却根本不是他——妈的,我还以为时代发展真的如此迅速,几百年前就能够拥有这种神妙的技术了呢。”
他自一听到这大鼎的名头,“看到”了那数百年前的妖狼族族长姚洗月活生生站在面前,就立即对这大鼎有无限兴趣。如果能够掌握其中的武道妙法,或许能令自己也一同脱困再生。
但现在一探虚实,得知其中奥妙,却就一下子索然无味了起来。
宁宣眨眨眼睛,“哦,听你的口气,这个对你现在的状况无用么?”
“当然,这相当于是六个可以改变外貌、改变自我认知的机器人,在玩一场扮家家的游戏,你以为他们是真的,他们也以为自己是真的,但所作所为都是和他们毫无关系、根本没有意义的事情。”
谢易撇撇嘴道,然后对宁宣悉心解释起来,“那些所谓‘古魂’的原型,终究还是逃不过魂飞魄散、人死道消的结局,剩下的不过是他们的执念罢了。如果用在我身上,我也逃不出武劫,你也只会见到一个自以为脱出武劫的跳梁小丑在外边儿,而且我的武道知识根本也塞不进这种玄关境水平的‘容器’里面,这复制品还是个劣化版本……算了,撤退吧宁宣,这地界儿没你要做的事情了。”
宁宣听着谢易的描述,用奇异的目光看了看旁边的姚洗月。
姚洗月还以为是自己头发脏了,摸了一摸,又以为是自己衣服坏了,又整理了一番。
宁宣摇了摇头,“那不行。”
“你说什么!?”
“我说不行啊,这是我答应别人的事情,我怎么可以不做呢?”宁宣说,“再说了,就算人死道消,现在的都是复制品,他们的存在是虚假的,可那些执念难道也是虚假的吗?姚姑娘对老齐的关怀,她对族人的怀念,她对那悲惨过去的愤怒,这些都不是虚假的,更何况她在愤怒之余,也能控制住自己,她并不想制造出更多类似的惨状,这行为让我颇为感触。在我心中她就是曾经那个人,她心中的那份感情是真挚的,就算其存在是虚假的,其实也无妨,不是吗?”
“你在胡扯什么,既然这所谓的古魂都是虚假的,那什么复活难道还真能再生不成?其实这愿景只是给这六尊古魂一个拼斗的理由……这玩意儿的本质我已经看透,就是个武道大家制作出来的‘武侠恩怨模拟器’,或是用来作为试炼考验,甚至也可以用来‘观赏’。”谢易说着说着,嘿嘿一笑,“这么说来,制作这样一个玩意儿的家伙,倒是有些想象力啊。”
“只是虚假的么……”
模拟那些真实存在的过往灵魂,将他们的情感和执念当做玩乐、观赏、戏码吗……宁宣脸色一沉,颇有些不是滋味。
但他仍然不愿妥协,“就算如此,我不考虑姚姑娘,也得考虑老齐……”
“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又是老一套了。”谢易叹了口气,他已经渐渐习惯宁宣那平日里无可无不可,但关键时候固执己见的性格了,“我不想和你扯这些东西,随你了吧。”
“等等,问题还没结束呢。”宁宣叫住了谢易,“那这本书……”
“你可以认为这一股玄关境的‘灵体’处于‘待机状态’,还没有生成货真价实的‘古魂’。大概在三两天之后,它才会形成货真价实的思维和记忆,你旁边这头母狼大抵也是一样的。这所谓的‘大鼎’说来玄妙,但总体而言就是召唤六头可以承载记忆和武学的机关人,所耗费的工程量够大,确也没什么技术含量。”
“明白了,你慢忙。”
他点了点头,将武劫收了回去,周围的三个脑袋凑了过来。分别是王冬枝,玉幽子以及姚洗月,三双六只眼睛紧张地看着他,“怎么样?”
“老谢说没问题,这的确是一尊古魂。”宁宣看了看姚洗月,“如果我所料未错,应该是昔日征伐阳州的大贤‘方天然’没错。”
“真是这老贼!”
姚洗月柳眉一竖,眼神中放射出浓浓的恨意,一伸手就朝着宁宣掌中的书本探了过去,“我杀了他!”
宁宣只眨一下眼,手中的书本就消失了。空中传来两个噼啪的清脆声音,王冬枝和玉幽子两人各自捂着自己的手掌,她们刚才想要阻碍姚洗月的动作,然后一人挨了一巴掌,打在手心,通红通红。
不过她们也没有在乎这点,而是疑惑地看向宁宣。
这两个人的动作其实很及时,虽然未能成功阻止姚洗月,却也给了宁宣一丝机会。他本可以借机拆招,起码延缓姚洗月一时间夺取书本的手段,但宁宣竟然没有动手!
他简直像是把手中的书本放给了姚洗月一般。
再转头看去,这无字书本已经到了姚洗月的掌中,她凝聚真力,爪牙尖利,正要动手,却又咬着下唇,眉头微颦地看着面前的书本,却又看向宁宣,“你为什么不阻止我?”
“因为我知道你不会杀死他。”宁宣道,“你心中明白,你如果杀了他,我们就会与你为敌。”
“你不懂我。”
“我懂,我同情你,也理解你。但同情归同情,理解归理解,我毕竟是人不是妖,你毕竟是妖不是人。更何况,现在的局势也容不下昔日的恩仇了。”
宁宣对着姚洗月伸手,平静道,“姚姑娘,将东西还给我吧。”
他口中所讲,着实有些道理,姚洗月听到这里,不得不承认宁宣的态度的确够冷静,也够残忍。
她看了手中书本许久,忽然将其丢给宁宣,“……等事情结束之后,我和他必然有一战。”
在她心中,这似乎是一个很能说得通的理由。毕竟现在的大鼎战争,需要方天然这样一份战力,但这场战争注定只有一个存活者,并且这个存活者将能够通过这神秘大鼎的力量复活,那才是最终的胜利,一切的根本。
没人想要再次死去,这是人的本能,妖自然也一样。姚洗月想要活下来,更想要再次创建昔日的妖狼族,一时也只能够妥协。
可惜她并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其实是无比的残酷。
宁宣也不准备告诉姚洗月事情的真相,甚至也不准备告诉任何人,这个秘密就他知道也足够了。
非常足够。
……
玉蟾子从屋子里面走出来。
他走进屋子的时候,还是一袭黑袍,但走出来的时候,却已经一袭血衣了。
屋子里面的灯火仍然通明,炽白如昼,周围的装饰当然也还是很华丽,很堂皇,很高贵,很典雅,只是上面也沾染了一些鲜血。
大片大片的赤族人尸体躺在屋子内部,横七竖八,脸上都露出狰狞凶狠的表情,好像都还停留在动手的那一刹那,然后这一刹那就成为了永恒,他们没有从那一个念头中解放出来,永远地停留在了那一个瞬间。
这些人都是被玉蟾子所杀的。
玉蟾子这次冒领这个阳州排行前几的杀手的名姓过来,只是为了得到“暴雪书生”的信息——因为他在阳关城调查事情前后,知道了暴雪书生就是宁宣所用的化名,这拐走了山上道子玉幽子的宁宣,私藏了魔剑“杀生”的宁宣,遁逃阳关城的宁宣,居然没有离开阳州!
他这次下山本来就是为了魔剑“杀生”,却发现宁宣拐走了玉幽子,已经遭受了山上的责骂刁难。而阳关城的执事一去,又死了唐将军、吴寒臣这些重要人物,也是一片混乱,玉蟾子只好在那里暂时担任执事,安定大局。
就在这个时候,因为阳关城黑道中三大巨头之一的吴寒臣一死,魁星门内便有人争权夺利、明争暗斗起来,在这过程中雇佣一名杀手再正常不过。
这种事情本来寻常——却偏偏碰上了玉蟾子。
他觉得这不好,于是杀了那个杀手。
这名杀手同时又兼顾领了哈齐木尔多的任务,玉蟾子竟然从尸体中得到了暴雪书生的名头,当下报告了山上,一路星夜兼程,这才有了今日与哈齐木尔多的会面。
他对哈齐木尔多的对话,自然不会报出真实身份和如此复杂的前因后果,但只要来意是找暴雪书生的麻烦,哈齐木尔多自然也没有嫌弃的道理。更不提玉蟾子居然不要报酬,免费劳工,而且能杀死前任杀手,其身手恐怕也不容小觑,一时只觉得怎么着都不亏,赤族的得名者就只有乐呵的份儿了——也就在这个时候,玉蟾子话锋一转。
这个晋人问哈齐木尔多知不知罪。
这话让哈齐木尔多一下子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所谓罪责一词,对他而言早已是陌生得不能再陌生的一个概念。罪是法律的衍生,可对于武者而言,法律根本起不到作用。强者欺凌弱者,弱者欺凌更弱者,人们想要逃避的只有“弱小”这个概念,什么时候有了“罪责”这个概念呢?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玉蟾子就紧接着逼问起来,问他为何要买凶杀人。
他妈的为什么要买凶杀人?不买凶杀人,难道你这个寻仇的能找到这暴雪书生?你不感谢我,还质问起老爷来了?什么东西!
这胡言乱语的小子已经让哈齐木尔多有些不喜了,他本来也不怎么喜欢晋人,这就下了逐客令。
而他只是不喜,玉蟾子却是不善了。
“你到底为什么要买凶杀人?”
玉蟾子直接站了起来,再逼问哈齐木尔多——这一逼问,哈齐木尔多的脾气一上来,然后他就死了。
这听起来是个很无厘头的逻辑,一个人脾气上来怎么会就死了?这两者之间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逻辑关联。
但事实就是如此,哈齐木尔多的声音稍微大了一些,他的动作稍微粗鲁了一些,他的命也就稍微偏离了这个世界一些。
不只是他死了,哈齐木尔多的宅院里里外外所有对玉蟾子动手的人也全都死掉了,没有一个人能够逃出这间屋子,也没有一个人能够活下来,甚至也没有发出一点嘈杂的声响。
一切安静得如同这个夜一样深远。
而在之前,和哈齐木尔多的对话之中,玉蟾子已经知晓了宁宣的所在,是那一间近日来很是热闹的晋人一条街。不过他并没有立即动身前往彼处,宁宣毕竟不是哈齐木尔多,世界上有大魔小魔,哈齐木尔多是不需要思考就能解决的小魔头,宁宣却是个难以对付的大魔头,更别提还有玉幽子这么个不知道现在是什么立场的昔日同门。
玉蟾子不知道宁宣的虚实,所以准备去见另一个人,一个在哈齐木尔多口中,与宁宣交往密切的男人。
晋人英雄会,方息壤。
——不知道,他是不是魔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