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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风饵县后,宁宣没有急着做任何事情。
要观察一个人,并不意味着要走到这个人的面前,亲自看这个人的脸,亲自和这个人说话,甚至还要摸摸他的拳头,看看他打在自己脸上的时候多痛。这并不是观察,而是作死。
宁宣不怕死,却不喜欢无所谓的作死。所以他乖乖地呆在客栈里,尽量避免和任何人的交流。
以玄关境武者的能力,即使是目光的触及、意念的审视,也会让他们有所感觉。所有直接的关联,对宁宣而言都是要尽力避免的。
观想境在体内四肢百骸三百六十五窍穴观想出不同内力种子,百炼境锤锻筋肉皮血骨膜髓等身体器官,真气境则是催化内力种子化作实体丹田,在这个过程中的武者已经能够强化五识六感了。
更别提在这之上的玄关境,打通性命玄关一窍的所得,便是能初步沟通天地伟力,以其不可估量的伟大和雄壮洗练自身一切,不仅是内力拔升至五倍十倍,就连肉身、感知等方面也都全部得到本质上的提升。这世上还能常常见到将百炼境提升至真气境的特例,因为真气境的内力种子早已埋伏在了武者体内,通过种种方式临时催化内力种子即可,但却极少有以真气境临时达到玄关境的方法。
那毕竟是天地之伟力的洗练,不是那么好容易代替的。
但宁宣也不是没有自己的办法。
既然没办法直接观察,那就间接观察。
追杀者若追到了粪坑,几乎就只有一种选择,那就是追问自己所接触过的人,以此找到自己离开的方向,而自己能够接触的人自己最清楚不过了。所以等到适合的时候,宁宣就会再回去问问那几人——当然,追杀者若是聪明,亦有可能杀人灭口,但宁宣仍然能从尸体上发现蛛丝马迹,比如招式痕迹、各项能力等。
而如果他真的做事干净、杀人利索,那宁宣至少也能知晓“此人做事干净、杀人利索”这个信息,不管如何总不至于毫无所得。
所以在这段时间,宁宣便深居简出,偶尔下楼打探消息。
他连打探消息的理由都想好了:自己是个有些清高但又没啥本事的废柴书生,读书的路途坏了门路,索性退而求其次,来到风饵县寻一门靠文字吃饭的行当。而既然是清高的书生,自然会倾向于衙门方面的事宜,做个师爷、主簿、典史、文书……之类。
这其实不是个很切实际的选择,这根本不是退而求其次,而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但对于一个酸儒而言,这种想当然却又能叫人信服。
可惜没人问宁宣,令他这精心构造的一切无用武之处。
除此之外,宁宣还顺理成章地与谢易继续交流关于这门“心心相印”之术的信息。谢易之前被他嘲弄了一番,其实是十分气愤,根本不愿意搭理他,但他这个人却有一项毛病,只要说起武道,一开了头,便滔滔不绝,有说不完的话语,和平日完全不同。
昨晚在乡道之上,他也是本不愿多说,却又不知不觉抖出了大片秘密,让宁宣大开眼界。
只能说毕竟是闭麦了一千五百年,有向人炫耀自己成就的机会,哪能不把握住呢?
在谢易口中,这门技术也是属于“真人”之道,却不叫“心心相印”,而唤作“阿赖耶识”。
“所谓心心相印,之所以需要等到‘胎芽孕种’成型后才能自如施展,乃是此术要点为以一种非常直接且霸道的方式,与对方的灵魂相勾连,以争抢对对方心灵的影响力。这种行为其实是非常危险的,若没有足够强大的魂灵,便难以攻破心防。”
谢易讲解道,“而我的‘阿赖耶识’则截然相反,是取下灵魂中的部分残片,以其作为载体,传输自我思想,这招的灵感其实是来自于前世的电话、手机。我将灵魂的波动拟作电子信号,这个过程其实经过了信息的独特处理化和翻译,也并非直接强赛给对方,更类似于现实中的‘说话’。”
“原来还有这样的奇思妙想。”宁宣是目瞪口呆了,他在武功上的修行还只仅仅只局限于本能的摸索,全然没有谢易这种开拓性的思维。
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在这之前,他还对谢易口中的“玩武功”没有明确概念,现在却总算有了点想法了。
“两者类比,各有优劣。‘阿赖耶识’无需强大且旺盛的魂灵之火,因为输送信息的灵魂残片已经建立了一道桥梁,只要桥梁永远存在于那里,便能够一直进行灵魂上的响应。但这毕竟不是‘心心相印’那般直接且粗暴地想法灌输,而是通过一个媒介进行公平的交流,在地位上双方更加平等,不能像‘心心相印’那样以能力决定强弱地位。而另一方面,在速度上也是‘心心相印’更快,它和一个人念头一起一落一般快速——而这点优势,让‘心心相印’更多地使用在战斗过程之中,也更加强势,更加激烈。”
“一个要求低、地位对等,一个应用广、倚强凌弱。”宁宣点头,“原来如此。”
他这才明白,为什么老谢被自己这样烦扰还不闭麦,合着这桥梁虽然是老谢所造,但对方却并没有管理员权限。
而如果真有心心相印之术,谢易心念一动,就将宁宣念头一冲一撞,当即把他变成白痴。
“我也不是不会心心相印,可惜我的魂灵被囚禁剑中,还本溯源,无法展开类似‘胎芽孕种’的坚固形态。”
谢易冷哼一声,强调后者的要求对自己来说其实也不高,让宁宣千万别以为自己不会,“若我对你或者任何人强行使用心心相印,相当于神魂出窍,我自己也会受到冲击,灰飞烟灭。”
真够稳妥的。
“我忽然很想认识一下将你囚禁起来的那位。”宁宣叹了口气,“我太佩服他。”
出乎意料的,宁宣本以为谢易将会如之前一样当场闭麦,或者直接叫骂。却没想到谢易也跟着叹了口气。
“他当然是个最让人佩服的人,这样的人是不可能太容易死的。即使是在一千五百年的时光里,他也一定是最闪烁的那一颗明珠。我在剑中千年,他也一定轮回转生千年……甚至脱出轮回,达到一个我还未曾了解的境地。”
谢易以一种很怀念的语气说,“宁宣,我真想再和他见一面,我想和他叙叙旧。”
宁宣愣了一愣,“这是……恳求吗?”
“不,这是宣告。”谢易笑了,“我只是在说一件必然发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