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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能力方面相当不足,让白景源看起来就像个绣花枕头,但他身上的“绣花”无疑是大师级别的。
在长辈精心教养下,他懂得尊重与平等,习惯赞美,也能体谅旁人的难处,却总是润物细无声,从不夸耀做作,与他相处,绝大多数人都会觉得如沐春风。
事实上,这样的思想内核,才是他那所谓的名门气度的真正来源,他却因从小就是这样长大的,对此毫无察觉,只当自己特会装模作样,才能唬住这些土著,让他们把他误认成贵族。
晚饭的鱼放多了酱,想到昨日苹为王后梳头,不过是扯断两根头发就挨了罚,躲在角落里哭泣,被他撞见还求他不要跟人说,他怕做鱼的庖彘也因此受难,故而一声不吭,愣是硬着头皮把那咸得发齁的鱼给吃完了。
所以夜半时分,他顺理成章的渴醒了。
他想,等到天明,一定要委婉的提醒庖彘,他新做的酱好咸啊!给王后做饭的时候,可别再放多了啊!
大冬天的,他不想麻烦人,打算偷偷下地找水喝,结果翻身没注意,刚一动作,就听木质床榻“嘎吱”一响,随即鹿儿立刻掩耳盗铃般缩进了被窝,显然他刚才根本就没有睡着!
灯奴缩成一团正在打瞌睡,听到声音以为主人要起夜,立刻强撑着瞪大双眼,坐直身子,挪挪麻木的双腿,推开那毫无烟气的仙鹤衔鱼错银灯灯罩,挑了挑灯芯。
豆大的灯火立刻胖了一圈,大大的帐篷里,瞬间明亮许多。
地上铺了竹席,竹席上铺了草席,草席上又铺了皮子,阿瑟睡在榻尾,背对着这边一动不动,鹿儿睡在榻前,整个人都缩进了被子里,白景源总怕自己哪天睡迷糊了半夜起来嘘嘘踩到他。
火光明灭间,白景源趴在榻沿上,看着那好似揣了只田鼠,不时小心翼翼动一下的被窝,知道鹿儿又趁自己睡着了在那偷看,这会儿肯定是怕他发现,想要装睡蒙骗过关,过了许久,估摸着他在被窝里憋得难受了,这才忍不住低笑出声。
人的适应力是多么的强大啊!
这才多久?当发现这里的人根本不会在乎他的想法之后,他就习惯了睡觉的时候有仆从睡在榻下,有灯奴彻夜掌灯,有隶臣守门,哪怕鹿儿大半夜神叨叨的盯着他看,他也不会再一惊一乍的喊“卧槽”了!
在他看来,鹿儿真是个可爱极了的乖小孩,不论是出于自保的目的,还是单纯的不想让他难过,白景源一直都对他很好。
明明心里放不下原来的主人,却又因他时不时的友善而感动,于是白景源就一天天的看着鹿儿在那纠结个没完,想开导一番都无从下嘴,只能逮着机会就与他玩笑几句。
“这么裹着,你就不觉得闷吗?”
王后应该很有钱,手下的奴仆日子都过得还不错,鹿儿作为公子白的从人,也有一床不错的丝被可以盖。
本还想问一句“大半夜不睡觉,你又偷看我做什么?”,怕他难为情,又怕牵扯到之前那位公子的敏感话题,还是咽了下去。
鹿儿被他戳破,恼羞成怒红着脸钻出来,先是大大的喘了两口气,紧接着就趴到榻沿上,凑到他身前恶人先告状:
“大半夜的不睡觉!想要到处跑!明日我就告诉公主!说你又不听话!”
王后自郑宫带来的仆从,连带着这些仆从的后代,私底下都喜欢管她叫公主,白景源已经习惯了,知道鹿儿说的是谁,不由笑道:“哈哈!我才不怕!”
任袖此人很有心计,也很有野心,只要顺了她的意,那她就会让他过得很舒服。
比如之前,他努力学习雅言、纪礼,成绩让她满意,她就默认了他可以吃他喜欢的食物,换衣服的时候,也会让他挑选自己喜欢的服饰。
像这种小事情,她才不会管呢!
白景源觉得鹿儿表情很有意思,也不着急喝水了,用手托着下巴趴着,找了个台阶给他下:“你要是睡不着,陪我聊天吧!”
“我们……有什么好聊的?”
果然,鹿儿瞬间就把刚刚的羞恼抛到了脑后,有点意动,却又有点防备,怕白景源从他这里套话。
一动不动的阿瑟听到这,瞬间睁开了眼,但她依然连头发丝都没有动一下,只竖着耳朵听。
她怕鹿儿年纪小,应付不了这位行事总是出人意料的假公子,再者,也是想听听白景源打算说什么。
“哎,问你个事啊!为何祭祀蠹娘娘,要给她献上美妻?而不是夫婿?”
大概是聪慧的粟给他印象太深,这个问题他想了好久了,还是想不明白。
难道那蠹娘娘,竟是个百合?
这些古代人这么会玩儿的吗?
原本严阵以待的鹿儿,听了这话,顿时笑岔了气,抱着被子来回打滚!就连阿瑟都差点绷不住!
“哎!我是真的好奇啊!”
冬日夜长,哪怕他现在成了小孩子瞌睡多,可天刚黑就开始睡,怎么着也没法睡满十几个小时,半夜醒了,吃吃零食喝喝水,或者缠着鹿儿说说话,都挺有意思的。
这种无关紧要的闲话鹿儿也喜欢,因而他很快就给出了答案:“祭祀蠹娘娘当然要用女子啊!”
“为何不用男儿?”
这个时代生育率低下,人力是最宝贵的资源,一个女孩儿平平安安长到十几岁,是多么不容易啊!哪怕为了人口着想,也不该随随便便杀害适婚女性啊!
“反正祭祀蠹娘娘都是用美丽的女子,自古就是,公子你好奇心怎么就这么多?这个问题我没法回答你!就算是凤凰台的国巫,肯定也没法回答这种问题!”
鹿儿也不过才九岁,平日里哪会想这些奇怪的问题?
楚人祭祀的神灵那么多,他哪知道不同的祭祀有什么区别?能知道个大概就不错了好吧!
问他为何祭祀蠹娘娘不用男儿,就像在问他为何吃饭非得用嘴一样,简直可笑极了!
“哎~”
穿越前总觉得自己犹如朽木,穿越后却发现,他已经算是机灵的了。
因为他有思考的习惯,而这里的人,普遍不动脑子。
哪怕是众人眼中非常机灵的鹿儿,也只是比较勤快,会做事,而不是想得多。
轻轻的叹口气,白景源翻身坐起。
反正已经把人吵醒了,他也不再小心翼翼。
见他起了,阿瑟也不好继续装睡,她本就穿着衣服睡的,掀开被子坐起来,立马就能干活。
见白景源坐着发呆,犹豫了下,阿瑟还是开了口:“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说罢,就像生怕冒犯什么神灵似的,闭口不言。
这话很直白,白景源听了,立刻意会过来。
女子平安长大不容易,男儿长大也不容易,祭祀代表着对天地、神灵还有祖先的敬畏,虽然重要,可种种名目实在太多,怎么可能都拿男儿来祭?好男儿当然应该用来打仗啊!
如今这时代礼乐越发崩坏,各路诸侯摩擦不断,没有军队在手,谁能睡得安稳?
不说别的,就说任袖,要是手下没有这支强大的骑兵,怕早就被后氏料理得明明白白了,作为后氏家主的后殳,哪还能一次次的在她这里受气?
见隶臣听到动静撩起帐篷往里看,知道他这是在询问是否需要恭桶,白景源正要让他退下,就见庖彘红着眼睛捧着个大陶罐,从那撩起的门帘下膝行而入,跪在门口垫子上,恭敬道:
“公子,奴奴熬了果子汤,您要尝尝吗?”
大半夜的,熬果子汤?
不等白景源发话,阿瑟瞬间转身,双目如电看向庖彘,庖彘却只是抱着罐子低着头,并不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