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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津霖站在门口抽了根烟,眼睛盯着自己擦得锃亮的鞋尖,并没有抬头观赏四面八方的春光。
巴哥在旁边守着,对街的年轻女孩一直朝他抛媚眼,她穿着黑色的毛裙,里头是真空,白皙的皮肤在彩色的灯光下泛着圆润雪白的光,并不像这条长街饱受摧残的模样。
他忍不住嘿嘿笑,想起来小娇凤了。
小娇凤是他初恋,命特别苦,家里人为了要十袋苞米和两袋高粱,在她十九时把她嫁了个同村的老头子,小娇凤在十里八村都是俊姑娘,一点不像庄稼里风吹日晒的主儿,皮肤白皙娇嫩,眼睛像两颗杏核,勾着小伙子老爷们儿的心都荡漾起来。
巴哥总听村里的人议论,那姑娘长大了是害人精,是孬货,是全村妇女都恨不得死的狐狸。
巴哥不懂,长得漂亮咋还成祸害了,难道满嘴黄牙皮肤干黑一笑吓死人就是好东西了?
两年后小娇凤男人死了,她才二十一岁就成了寡妇,她做了寡妇全村男人都不老实了,经常扒她墙根去骚扰,巴哥才十三,他也溜去过,还在墙根底下碰见了妇女主任。
主任笑着摸他脑袋,“行,瓜娃子,还有这闲心嘞,长大出村子,祸害大城市的姑娘去。”
可惜他见识到了滨城的繁华和诱惑,却也陷入对小娇凤的朝思暮想中。
他生命里来来往往那么多女人,他再也没碰到像她那样,让他魂牵梦萦这么多年的姑娘。
巴哥从回忆里跳出来,手指在下巴上刮了刮,朝对面的站街女吹了个口哨,女孩听见以为有戏,抱着双臂倚靠住门框,娇滴滴问,“大哥,自己一个人吗?”
巴哥说两个。
女孩目光扫向穆津霖,发现他身上的穿着价值不菲,长相也不错,她扬起下巴朝他使了个眼色,问巴哥,“你老板啊?”
巴哥笑了声,“想泡?”
女孩撩了撩酒红色的长发,“这么有味道的男人,谁不想泡啊。”
巴哥说,“功夫好还收钱吗?”
女孩伸出五根手指,“别人我不知道,反正在我这里,长得好看,光顾五次,我免费赠送一次。”
巴哥抬手蹭了蹭鼻子,“我这样的,赠吗?”
女孩娇笑出来,“大哥有钱,还图那点便宜啊?要不进来坐会儿?价钱什么的好商量。”
巴哥借着闪烁的霓虹打量她,这姑娘长得很一般,但身材好,看这搭讪的娴熟程度,估计也是老手,最起码经验有三年以上,巴哥摆手,“今天没空,改日如果我还过来,还记得起你,我光顾你生意。”
女孩一听他开了张空头支票,当即垮了脸儿,撇了撇嘴,“没钱早说啊,浪费时间。”
巴哥没和她争执,他口袋里一沓钱呢,这里的档次,一百个都花不了,关键他觉得不值,这次来也是陪着穆津霖办事,没那个闲心。
他掸了掸屁股上的灰尘从台阶上站起来,穆津霖恰好也抽完烟,巴哥推开玻璃门,看了眼坐在前台打电话的姑娘,问朱老板在吗,姑娘撂下电话说在,是否有预约。
巴哥一边抬头打量新装修的二楼,一边指了指穆津霖,“报霖哥大名,让你们老板下来接。”
姑娘听话茬知道是大人物,立刻点头说好,拨通内线将巴哥的话原封不动转达过去,她挂断后鞠躬说,“朱老板马上下来。”
穆津霖打量了下这栋三层楼的娱乐中心,看来老朱在红区也赚了不少,里里外外翻修也得砸个十几万。
这边年轻的小姑娘最开始都是抵债抓进来的,给客人洗脚按摩都不情不愿,更不要说别的,只是后来没辙认命了,反正也逃不出去,还不如好好干,省得挨打挨饿。
来这里光顾的客人大多很脏很穷,同是底层的工人,不想掏太多钱,砍价砍得像买白菜,甚至干脆逃票,不得不说人的身份地位并不能决定素质高低,但多少也会影响一些,高处的人难以破罐破摔,会想法设法维持自己的声誉,底层人无所谓,占便宜就是生活的喜悦。
社会一面可怜底层,又一面厌弃底层,以致于底层永远是底层,无法得到根本的救赎。
穆津霖等了大概两三分钟,一名五十多岁的男人从二楼下来,嘴里叼着根烟,身上裹着白色浴袍,中等个子,看湿漉漉的头发刚洗了澡,脸上挂着一丝不正常的潮红。
他看到穆津霖抱拳招呼了声穆老板,侧身指二楼,“稀客,怎么想着来红区潇洒潇洒?”
老朱一转头又看见巴哥。
他立刻笑出来,“上去放松一把,今天正是好货色,不好的穆老板也瞧不上眼。”
穆津霖笑着说好,老朱和他并排上楼,巴哥跟在最后头,二楼是洗浴按摩,分三个部,男部女部和男女混合,老朱把他们带到了女部门口,里头传出许多女人的笑声,还掺杂着因为满足而低低喟叹的男音,只听声音就能想象出是怎样一副场景。
老朱刚要掀帘子,穆津霖忽然干脆按住他手腕,笑着说,“这恐怕不好吧。”
老朱说这有什么不好,去男部那还叫放松吗。
巴哥当然乐意进女部,他在旁边帮腔,“对啊霖哥,男人穿着裤衩子在水里有什么好看,这里头才有意思…”
他话没说完,穆津霖投射过来一丝阴森的目光,巴哥立刻住了嘴,老朱蹙眉,“怎么,穆老板今天来不是为了玩儿,有事?”
穆津霖指了指二楼尽头的一张沙发,示意他过去聊,老朱和他一起坐下,巴哥在女部门口转悠,搓着手透过门帘缝隙往里看,模糊不清的白雾中无数条玲珑身体交错在水中起起伏伏,女人相互泼水浇注身上艳丽的比基尼,两个男人在中间蒙住眼睛,被她们戏弄,伸手朝虚无的空气抓一把,又抓一把,女人闪身避开,有的不够麻利,又像故意投降,被男人一把抱住。
这副嬉闹的场景看得巴哥心猿意马,他扫了一眼正和老朱谈事的穆津霖,拎着皮带一闪身溜了进去。
老朱听穆津霖说了前因后果,他笑着端起一杯茶,“穆老板敢情是发善心,要救个还高利贷的姑娘,这才找到我这里。”
“差不多是这样,我做这行本身恶贯满盈,早已不在乎积德行善,只想为我妻儿积福。”
“穆老板什么时候结婚生子,我怎么没听道上传。”
穆津霖说,“上周刚办了手续,正在挑日子设宴。”
老朱哈哈大笑,“穆老板和风月绝缘的人,也是先上船后补票?”
穆津霖笑而不语,老朱喝光了那杯茶,起身理了理腰间的浴袍纽带,“既然穆老板亲自找过来,我没有不帮忙的道理,这边我管事,只要您想救的那个姑娘在这里,任何店面我一句话立刻放人。不过等到大摆筵席,可不要忘了请我过去,看看穆老板的娇妻啊。”
穆津霖握住他肩膀拍了拍,“一定,忘记谁忘不了朱老板。”
我和穆津霖登记那天,我一直问他要不要去穆宅先通知大太太,他说已经提过,她同意了。
我很惊讶问他说了什么。
他拉住我的手将我扯到他怀里,“母亲说总算看到我结婚这一天,让我早点生出孙儿给她抱。”
他说这话时目光没有注视我,也谈不上闪躲,只是不怎么有底气,像在编谎。
我心里清楚褚慧娴那样心高气傲爱子如命,又如此记恨我的贪婪与恶毒,绝不可能坦然接受我做她的儿媳,穆津霖一定是隐瞒了她,打算事情尘埃落定再回去坦白,或者他去说过,但闹了一场风波,险些断了母子情份,所以他不敢带着我过去,怕我下不来台。
他保护我心疼我,可今非昔比,我不再是与褚慧娴平起平坐的三太太,而是她的晚辈,她的儿媳,她在讨厌我痛恨我,连面都不露于情于理说不过去,从此以后她对我可以不仁,我看在穆津霖的情面上绝不能对她不义,孝顺赡养是一定要做的事。
我备了点礼品叫上文隽,开车送我出码头,往穆宅的方向去,他非常懂得礼数,车上一直沉默,不会和我不分大小开玩笑,只是快到目的地时他透过后视镜忽然问我,“我看嫂子眼熟,是不是以前见过。”
我问他去年冬天三太太生日宴是否在风月山庄忙碌过。
他说是,霖哥安排,他是统筹。
我笑着说,“去年这时候,我还是三太太。”
文隽握着方向盘的手一松,险些冲入旁边的隔离带,他非常惊愕的表情半天没有反应,我指了指前面的路口,“停在那里就行。”
他狠狠一踩刹车,仍旧没有从那份震惊中回过神,良久后他才说,“嫂子不是霖哥从周逸辞身边带回来的吗。”
我解方向盘的手微微一滞,“是。”
文隽不可思议笑出来,“嫂子到底…”
后面的话他问不出口,只好坐在驾驶位讪笑,我推开车门下去,隔着半扇落下的窗子看他,“在我心里,津霖是我最后一个男人。”
文隽怔了下,偏头凝望我,他没说话,眼底的神情尤为复杂。
我站在穆宅门外看到管家正送一名大夫从庭院出来,大夫神色凝重和他说着什么,他点头接过几包汤药,记下怎样煎煮和火候,大夫叮嘱完离开管家才从高大的松柏树后发现了我,他蹙眉喊了声三太太,我推开铁门进入,仰头看了眼褚慧娴房间的窗子,“大太太在吗。”
管家说在,我将提着的礼品交给他,“这药是给她的吧。”
他说是。
“那正好,你带我上去。”
管家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以周逸辞的性子,他也不会告诉任何人我抱着文珀逃走的事,即便是他这边的心腹,他也觉得很没有颜面,所以这边根本不会有谁知道我现在竟然跟了穆津霖。
管家带我走上二楼,一簇茂盛的君子兰后,木门紧闭,底下缝隙渗出一丝橘色的光。
随着缓慢靠近,熏香的味道浓烈刺鼻,褚慧娴香料点得越来越多,不知道她是为了安神还是为了信佛,正常人在屋子里呛得根本呆不下去。
管家敲了两下门,佣人应声打开,她第一时间发现站在管家旁边的我,平静的面容掀起层层骇浪,我朝她微笑,管家没有过多打扰,把药和礼品都递给她后就从二楼离开了。
佣人垂眸盯着手上的礼品,冬虫夏草,燕窝鹿茸,每一样都非常精致和昂贵,她每样都看过来后问我,“这是三太太的心意吗。”
“站在你面前这个女人,仅仅是程欢,她有自己的名字,而不需要用任何称谓代替。”
佣人笑,“程欢就能把过去抹得一干二净吗,如同从来没有发生和出现过。”
我双手交叉放在身前,“那都不重要了,我下定决心抛掉过去,为了津霖和文珀。”
佣人深深看了我一眼,她朝我点头,示意我在外面等,她转身进入房间将门关合住。门的隔音不知是不是改造过,我站在外面等了许久,里面都悄无声息,像根本没有人说话。
我知道这是褚慧娴给我的下马威,曾经都是穆锡海的女人,她必须装出作为妻子对妾室的容人之量,不能对我赶尽杀绝,毁我尊严与脸面,现在她以长辈姿态压在我头上,并不用担心她做得过分会遭来非议,就算她让我跪在这里,我为了求得她接纳,也不得不照做。
十几分钟后里头终于传出一阵窸窣的动静,慢慢逼近门口,我刚要抬头看,忽然门被用力拉开,迎面毫无征兆的泼下一杯冰冷茶水,水有一股味道,像是放了太久的陈茶,茶叶也枯黄,粘在我脸和头发上,散出浓烈的碱气。
我闭着眼睛,许久才从这样突然的事故中回过神来,我缓慢睁开,隔着雾气昭昭的水痕看向面前坐在轮椅上的褚慧娴,佣人在后面推着她,脸上面无表情,屋内是一片朦胧晦暗。
我张开嘴巴,吐出一枚茶叶末,用手指在眼睛上擦了擦,“我不知道该称呼您婆婆还是大太太。”
“住嘴。”
我刚喊出口,她疾言厉色打断了我,“你也配。”
她表情藏着刀,仿佛随时都要冲破皮肤朝我射来,“谁允许你过来,炫耀你夺走我丈夫,又夺走我儿子吗?拿着你的东西滚,永远不要踏入穆宅半步,不要恶心了老爷的神位,也不要恶心了我。”
她说完后让佣人把我送来的礼品扔出房间,那些坚硬的礼盒砸在我身上,触碰到骨头非常疼,我没有任何晃动,只平静站在原地,任由褚慧娴看着这一幕泄恨。
其实我想到我过来就会被她误解是在耀武扬威,炫耀自己的本事多厉害,几乎将她好端端一个家搅得四分五裂乱七八糟,当一个人痛恨另一个人,根本不会用理智去思考,只凭借一腔感性看待关于对方的一切,其实掠夺走她丈夫的女人从来不是我,而是之前那几任姨太太,尤其是惜蓉,爱屋及乌下他才疼爱周逸辞,因为她是穆锡海这辈子唯一没有长久得到过的女人,他放不下,他爱恨交加。而至于我,除了是他万般无奈利用的制衡品,我甚至不知道我得到过他多少喜爱。
除了初见的怦然心动,除了他爱我年轻的脸孔,在我与他儿子纠缠不清背叛欺瞒的种种恶行之下,心还装得下几分呢。
我将额前潮湿的头发捋到头顶,和她四目相视,“您讨厌我恶心我,可无论怎样都还是要接受我,与其痛恨得咬牙切齿,不如心安理得和平相处,就如您疼爱津霖,不忍心看他为难,而你我之间的不和是他为难的根源。我比他年轻很多,我也没有大多女人的娇纵和愚蠢,我不会让他疲惫,不会拖累他,我可以在事业与交际为他出谋划策,做他的贤内助,他的谏言臣。以后漫漫人生路,我陪伴他照顾他忠诚他,不辜负他对我的好,也不让您白白妥协。”
褚慧娴冷眼注视我,“你做的这些,并非世上女人找不到第二个能为他做,天底下唯你程欢才行。”
“难道不是只有我才行吗?但凡还有第二条路走,老爷会明知我是怎样的女人,还要把他的毕生心血托付给我吗?世间任何女人都能做津霖的妻子,只要能生儿育女,能相夫教子。可她们不了解穆家的一切,不了解周逸辞与津霖都是怎样的人,不了解他们生活的圈子,更在面对惊涛骇浪时,只能束手无策,而不敢迎面杀敌。”
褚慧娴忽然坐直身体,她瞪着我逼问,“你刚才说什么,老爷知道?他托付了你什么。”
我低下头,拨弄手上戴着的戒指,“您不必知道。对津霖没坏处。”
我看了一眼四仰八叉的礼品盒,弯腰捡起来,归置整齐后堆在墙根的君子兰旁边,“您看不惯我,是因为我留给您的印象就是个为了权势钱财不择手段,父子通吃的狐狸精。我承认我不是什么好女人,不清白也不单纯,配不上您精心教养的津霖,可如果我生在显赫高贵的家庭,有一位好母亲,我也不会走向这条路,普通百姓得到的东西,和高高在上的名流,怎么能相提并论?”
褚慧娴不语,她过激痛恨的神情已经平淡许多,我偏头看了眼天窗泻入进来的一丝黄昏,“今天来是我出于礼数,如果您看我厌烦,我也尽量避免出现在您面前,不过您有任何需要,我还是会侍奉床前,与津霖一同尽孝。”
我说完这句话后对她鞠了一躬,嘱咐佣人照顾好大太太,我转身朝楼梯口走去,褚慧娴在我迈出几步后忽然开口说,“你会对津霖忠诚本分,情深意重吗。你那些不堪入目的过往,那些恶毒淋漓的手段,你敢发誓永远不用在他身上吗?”
我脚下倏然停滞,注视着面前一级级擦得透亮的楼梯,“对于感情和婚姻的无助,您很清楚那是怎样的感受,我之所以明白您每一分苦楚,都因为我也感同身受,也从这样的煎熬里走过来。我给老爷做妾,给周逸辞做情人,我甚至还有其他不想回首也不敢回首的往事,齐良莠多么想取代您,我就有多么想取代白玮倾与梁禾依,四十年漫长岁月,您对老爷死心了吗?我不需要那么久,我只要短短一年,就对周逸辞心灰意冷。津霖不只是我的恩人,他更是我的丈夫,丈夫两个字给了我这辈子无法复制的尊严与感动。一个是把我当作笼中鸟当作宠物豢养的男人,一个是把我看作妻子将我的骨肉视如己出的男人,如果不对津霖忠诚到底,我程欢死无葬身之地。”
褚慧娴没有说话,她在我身后良久沉默,我等了片刻,最终只等来空气内的一片死寂。
我从穆宅出来,身上十分狼狈,风一吹湿漉漉的衣领又硬又寒,像刀片似的割得皮肤生疼。
我拉开车门坐进去,文隽看我这副模样问我是挨打了吗,我说被泼了杯水,他当然心知肚明在穆宅有谁敢泼我,他安慰说,“再等等就好了,时间能打败一切看不顺眼。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不过嫂子确实有胆量,自己一个人也敢来。”
“津霖怕我受委屈,不可能带我来,除非大太太肯松口,但她对我敌意太深,主动松口那天遥遥无期,我好歹要做个样子,不能躲起来不见人,那说出去就是我不对了。”
文隽将车掉头,沿路边缓慢驶出小区,我用毛巾在被浇湿的布料上擦拭着,余光不经意落入窗外,从对面街口拐入一辆黑车,正好和我这辆车擦身而过,紧贴着相距不到两公分,后视镜险些碰撞在一起。
“他大爷的!”
文隽脸色惨白,猛朝左摆动,他怕两车相撞伤到我,因为我并没有系上安全带,相比较他的惊慌失措,对方司机却开得很稳,没有半点摇摆,只能用蓄意而为来解释,正常情况下谁都会慌张。
我透过敞开的窗子看向那辆车中,吴助理正稳健把持方向盘注视前方,车后厢坐了一个男人,茶色玻璃将人影涂抹得非常模糊,不过那半截车窗正在极速摇下。
文隽失衡跌撞入路旁的灌木丛里,骂着街往后倒车,那辆车也减缓速度,随着玻璃降落,露出半副身躯,银灰色西装在微醺的夜色中闪烁出凛冽的寒意。
我认出上面的银色纽扣,心里骤然一慌,抓着衣摆的指尖猛地擦过座椅,上面划出一道白痕,周逸辞的脸在月光照耀下时明时暗若隐若现,他嘴角噙着一丝意味深长的浅笑,和我对视着平行掠过,惊鸿一瞥的霎那仿佛世纪般漫长的定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