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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枫走上前,不由分说抠出冷幽茹嘴里的药丸,丢进了一旁的空盘子里。紧随而至的水玲珑看着那粒药丸,露出了狐疑的神色,不待她发话,荀枫便着人将昏迷不醒、血流不止的冷幽茹抬入了手术室,"水玲珑,进来做护士!"
水玲珑睫羽一颤,乖乖地走了进去。二人做好相应的消毒工作,水玲珑又替荀枫穿上绿色手术服,戴上口罩和手套。看着她动作娴熟地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荀枫眼眸一眯,在她脸上偷了一个香吻。原以为水玲珑会恼羞成怒,谁料,水玲珑只淡淡地转身,"开始了。"
雷暴雨依旧下个不停,屋外温度骤降,仿若严冬来临,诸葛流云、冷承坤、诸葛汐、姚成和冷夫人,全都绷紧了神经,等待手术进展。寒风从门缝吹进来,众人齐齐打了个寒战,吐出来的气都像白雾一般明显。
手术室内,荀枫额角淌下了豆大的汗珠,冷幽茹的情况太危急太复杂了,荀枫以最快的速度为她实施了剖腹产,一声不大嘹亮的啼哭自孩子喉间发出,小猫儿似的呜咽,在雷声的遮掩下似有还无。一直聚精会神地关注里边动静的诸葛流云还是听到了,他激动得贴在手术室门边,试图将那哭声听得更清楚。殊不知,门遽然被拉开,他一个不稳面朝下直直栽倒在地。
工作人员挑了挑眉,把孩子抱给他,"男婴,六斤八两,生命体征无异常。"
诸葛流云呆怔了,直到那软软小小的身子落在他僵硬的臂弯里,他才如梦初醒,幽茹生了,生了他们的儿子!他大喜之余,没忘记孩子的母亲,"王妃怎么样了?"
"正在抢救!"言罢,工作人员毫不留情地关上了门。手术历时三个时辰,冷幽茹全身的血都快被换了一遍,荀枫汗水流个不停,水玲珑用帕子擦了一遍又一遍,偏他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怎么都擦不干。荀枫看了看她的肚子,"一边儿待着去!"
水玲珑也不矫情,默默地坐在不远处的石凳上,须臾,一宿未眠的她趴在石桌上进入了梦乡。迷迷糊糊中,她似乎听到了"姚欣""姚家"之类的字眼,她想努力从睡梦中清醒,偏好似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有温软的唇贴着她的鬓角,带着微微的颤抖,一声声唤着"玲珑"。一定是诸葛钰回来了,什么都不用她操心了...
喀什庆街道,四处都弥漫着死亡的味道,尸体的腐臭、陈醋的酸涩、脓血的腥恶扑鼻而来。诸葛钰犀利的眸光扫过曾经热闹繁华的大街,却见商铺大门紧闭,街角小摊空空,墙角、路边不是死尸便是病入膏肓的乞丐,偶尔有戴着面纱的侍卫抬着担架,把死尸运走。
"世子!"抬着担架的侍卫一一向诸葛钰见礼。诸葛钰颔首,神色复杂道:"你们辛苦了。"
侍卫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其中一人难掩笑意道:"世子回来了,喀什庆有救了!我们再辛苦也值得!"
诸葛钰攥紧了拳头,从没想过载歌载舞的喀什庆会变成这般模样,便是旱灾时期,靠着族里以及朝廷的救济,百姓日子清苦,但性命无忧...以为自己不在意的,真正亲临现场才意识到他们遭受的苦难,他感同身受。身为人子、身为人夫、身为人父的他,看着那些老者妇孺窝在街边苟延残喘,心情分外沉重。
"还要继续视察吗?下一座城池是庐阳,距离此地三十里,快马加鞭的话,入夜之前能够抵达。"说话的是一名身穿紫色软烟罗纱裙的妙龄女子,鹅蛋脸,俊眼修眉,身形比寻常女子高挑。
诸葛钰淡淡道:"不了,回族里,去禁地药田看看。"
经过两日的长途跋涉,二人回了族里,来不及与诸葛流风和诸位长老打招呼,紫鸢便带着诸葛钰进入神庙禁地。禁地后山,有一处得神灵庇佑的药田,长着各种珍稀药材,其中便有治疗此次瘟疫的长生草和血灵芝。然而,当诸葛钰推开栅栏迈向一望无际的药田时,入眼处却是满目疮痍。
"怎么会这样?"
紫鸢走到一株长生草旁,蹲下身,弹指燃起一束微弱的金光,那株长生草便以看得见的速度恢复了郁郁葱葱的颜色,但紫鸢一抽回手,它便灰飞烟灭了。
"不管你信不信,喀什庆这片领土都是和别国不同的,神庙因保护圣火而存在,圣火没了,药田的生命之源便没了。不仅如此,上官家的巫术也会消失,过不了多久,喀什庆也会慢慢消失,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
诸葛钰狐疑地睃了睃眼,"不能点燃?"
紫鸢错开视线,"圣火是炼出来的。我和上官家研习禁术的女子尝试了无数回,都无法感应到天地间的能量波动,或许是我们修为不够,又或许是我们并非有缘人。"
...
水玲珑揉了揉有些晕乎的额头,沙哑着嗓子道:"诸葛钰。"
"娘娘,您醒了?"
陌生的称呼,陌生的声音,令水玲珑霍然惊醒,小宫女挑开帐幔便撞入水玲珑犀利如刀的目光里,当即吓得六神无主,"娘娘恕罪!奴婢不是有意惊扰娘娘歇息的!"
"怎么回事?"枝繁端着一碗小米粥入内,扫了一眼噤若寒蝉的宫女,又笑道:"大小姐您醒了?奴婢刚去小厨房熬了点儿粥。"
水玲珑的视线稍稍移出半透明绣银白铃兰的紫绡罗帐,便见雕花檀木作梁,东海明珠为灯,明珠下是一面可折叠的六扇曲屏,每一扇都绘着一名女子,或翘首望月,或静坐阅读,或低头刺绣,或策马奔腾,或翩然起舞,或戏水弄鱼,这名女子水玲珑只看了一眼便知是自己。
枝繁顺着水玲珑的目光落在屏风上,不悦地蹙了蹙眉,"万岁爷画的。"
水玲珑漫不经心地问:"我睡了几天了?"
"三天。"似是怕水玲珑担心胎儿健康,枝繁补了一句,"太医说忌忧思,对胎儿不好。"
水玲珑揉了揉眼睛,"喀什庆那边有消息了没?算了,有消息也不会让我知道。"
枝繁眸光暗了几分,"新皇于三天前登基,奴婢猜...最多半月,诏书和皇榜便要贴入喀什庆境内,即便不贴皇榜,王爷也会写信给世子的。大小姐,您别忧心,奴婢相信世子爷能够理解您的苦衷,换作任何人...都不能比您做得更好。"
水玲珑又问:"王妃怎么样了?"
"脱离了危险,目前在府里静养。"
水玲珑探出手,"扶我起来。"
枝繁扶着水玲珑坐起来,"钟妈妈留在王府照顾小主子们,奴婢和柳绿入宫随侍,万岁爷在宸宫建了一处小厨房,柳绿去御膳房领食材了。"
想起儿子和女儿,水玲珑眼眶有了湿意,"除我之外,后宫都还有谁?"
枝繁如实作答:"未央宫皇后姚欣,玉阳宫昭仪董佳琳,赐封号'惠';。"
水玲珑冷冷地笑了,"'惠';?她也担得起这个字!"
枝繁叹了叹,"万岁爷说皇后和您身子不适,需静养,暂由惠昭仪执掌凤印,统领六宫。还有宣国公府的栗彩儿被册封为栗昭容,武家的武莲儿被册封为武贵嫔。"
水玲珑拢了拢青丝,"朝堂上的风向如何?"
枝繁不解道:"姚家率一众股肱之臣...臣服了新皇。"
嗯?那晚姚成明明表态姚家绝不背叛太后和云礼,怎么转头就臣服了荀枫?水玲珑思绪翩飞之际,枝繁拍了拍脑门,说道:"对了大小姐,王妃临盆那日,大姑奶奶和大姑爷好像是专程来找您的。"
水玲珑浓眉一蹙,"找我?"
枝繁点头,"是的,他们二人神色匆匆地去了墨荷院,是奴婢接待的他们,奴婢告诉他们,王妃发作,您去清幽院看王妃了,随后他们俩就分外诧异地问,'什么?王妃发作了?这不还早吗?';奴婢当时好生奇怪,听他们的口气,仿佛并不知道王妃要生了!"
"我还以为他们与冷家夫妇一样,都是得了消息去探望王妃的呢。却是为了何事?"水玲珑按了按眉心,"皇上有没有不许我与宫外的人会面?"
"这倒没有。"
"明日宣姚夫人入宫觐见。"
"是。"枝繁毕恭毕敬地应下。
水玲珑想了想,又道:"算了,再等几天。"言罢,入净房洗漱了一番,也孕吐了一番。食不知味地吞了小半碗粥,实在咽不下了才把碗往旁边一推,转头便捕捉到了枝繁欲言又止的神色,她低喝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
枝繁头皮麻了麻,苦着脸道:"您还记不记得万岁爷冲进产房时,罗妈妈喂给王妃结果被万岁爷给弄出来的药?"
"记得,怎么了?"水玲珑端起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温水。
枝繁咬了咬唇,说道:"柳绿多了个心眼儿,悄悄把药拿给胡大夫瞧了,胡大夫把药捣碎,外头是一般的止血药没错,可最里边融了纯度极高的红花。药是五姑奶奶给的,但五姑奶奶又是从惠昭仪那儿得来的。"
下午,水玲珑召了水玲清入宫觐见。初为人妇的水玲清无论是容貌上还是气度上,都较之以往多了一分成熟。她穿着命妇的冠服,规规矩矩地给水玲珑行了大礼,"臣妇叩见宸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水玲珑没亲切地叫她起来,而是目光凛凛地看着她问:"把你喂王妃吃止血药的来龙去脉仔仔细细说一遍!敢漏讲一个字,我打断你的腿!"
水玲清一看那薄薄长长的戒尺便记起曾经被打肿小腿的凄惨经历,她打了个哆嗦,把自己和惠昭仪的对话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昭仪娘娘自己吃了,当着我的面吃的!我也吃了,药没有问题,王妃不是也...好了吗?大姐,你凶我干什么?"
敢情她认为冷幽茹能捡回一条命,她自己功不可没!水玲珑气不打一处来,夺了枝繁手里的戒尺便朝她的手狠狠地打了下去。
"啊!大姐!"许久不曾挨罚,陡然来这么一下,真真是疼到骨子里去了。
水玲珑以戒尺指着她,双目如炬道:"你看见药送进了她嘴里,便以为她吃进肚子里了吗?她不会含在舌头下,等你走了然后吐出来?你又不是孕妇,吃点儿活血药当然没有不适了!"
水玲清如遭雷击,"活血药?不啊,明明是止血药!我猜到惠昭仪的意思了,她就是不希望大姐你入宫与她争宠,所以她想救王妃,不希望皇上以王妃的病情为筹码要挟你..."
"蠢货!"水玲珑厉声打断她的话,"她杀了王妃一样能让皇上失去要挟我的筹码!"
水玲清后怕得浑身打抖,"大姐...我错了..."
水玲珑恨铁不成钢地丢了手里的戒尺,"送侍郎夫人出去!"
枝繁拍了拍水玲清的肩膀,示意她起身,水玲清哭着不肯走,想求得水玲珑的原谅,但水玲珑这次真的火大了,看也不看她便回了卧房。枝繁劝不顶事,柳绿放下手里的抹布,一把提起水玲清半拖半拽地将她"丢"出了宸宫。
董佳琳站在百花丛中凝视着金碧辉煌的斗拱飞檐,入宫三日了,她连皇上的面都没见着,她想他了,想得抓心挠肺。他是罂粟,一旦沾染便会疯了似的上瘾,他一开始便与她讲明了彼此的利用关系,叫她守住自己的心,可她还是奋不顾身地沦陷了,越陷越深。她觉得,为了得到他的宠爱,她就是变成魔鬼又如何?然而,她没等到荀枫,却等来了怒气冲冲的水玲珑。
"宸妃娘娘吉...""祥"字未出口,水玲珑便毫不留情地甩了她一耳光,"白眼狼!亏得王府养你那么久,你竟连畜生都不如!就是养条狗它也会摇摇尾巴,可瞧你,你都做了什么,董佳琳?"
董佳琳捂住脸,眼底闪过一抹厉色,却哭丧着脸道:"宸妃娘娘,您在讲什么呀?我不明白..."
"'我';?一个昭仪在本宫面前居然自称'我';?柳绿!给本宫掌嘴!打到她记住宫规为止!"
"是!"柳绿狠狠地扇了董佳琳一巴掌,董佳琳忍痛跪下,无比委屈道:"娘娘,嫔妾怀了龙嗣,您不看僧面看佛面,饶了嫔妾吧!"边说边偷偷地给不远处的杏儿比了个手势,杏儿会意,悄悄地转身溜掉了。
水玲珑余光一扫,意味深长道:"打你的脸又不是打你的肚子!你做了昭仪,人也变金贵了是不是?"
董佳琳咬唇,"嫔妾不敢。只是嫔妾如今代皇后娘娘执掌凤印,难免与宫妃和下人们有所接触,嫔妾的脸肿了不打紧,连累万岁爷没面子就不好了,请娘娘手下留情。"
水玲珑冷凝的眸光始终不曾离开她高高隆起的肚子,"别拿鸡毛当令箭!你是你,荀枫是荀枫,少给本宫混为一谈!"
"娘娘!您怎么能直呼皇上的名讳?这是大不敬之罪呀!"
"那你治本宫的罪试试看!"
"出了什么事?"一道威严的声音自水玲珑身后响起,董佳琳心头一喜,敛起所有不忿,露出了委屈至极的神色,"皇上!"
荀枫穿着明黄色龙袍,大踏步朝二人走来,看着董佳琳肿得充血的脸,不用想也猜得到是谁干的好事。
水玲珑与枝繁、柳绿转身,朝荀枫行了一礼,"皇上。"
"平身。"荀枫摸上了水玲珑因发怒而微微涨红的脸,水玲珑有意无意地偏头躲开,荀枫似料到她会如此,手臂僵了僵却并未生气,"你说你怀了孕不好生养胎,跑到外面发什么火?"
水玲珑无动于衷,连笑容都吝啬给他,董佳琳吃味极了,轻言细语道:"是臣妾不懂规矩,冲撞了娘娘,娘娘在教导臣妾。"
荀枫深深地看了水玲珑一眼,面无表情道:"既如此,你好生向宸妃学习。"没过问具体缘由!
水玲珑却云淡风轻道:"怎么,惠昭仪不敢讲出你毒害王妃,以阻止我入宫的丑事吗?"
董佳琳勃然变色,"娘娘!嫔妾真的冤枉啊!"
荀枫牵起水玲珑的手,软语道:"行了,有身子的人切忌动怒,朕累了一天,肚子好饿,去你寝宫用膳。"也没过问事发经过!
只要董佳琳一天怀着荀枫的孩子,便一天拿着免死金牌。水玲珑眯了眯眼,董佳琳心肝儿一颤,捂着肚子的手微微抖了起来。
晚膳非常丰富,几乎全是水玲珑爱吃的菜,荀枫对吃的不怎么挑剔,他看着水玲珑一小口一小口地用膳,很安静的样子,时而夹些她多看了两眼的菜放在她碗里,有两回直接送至她唇边,水玲珑照单全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