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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三哥,他知道吗?”
钱如意摇头:“我也不清楚,不过他比你年长一些,万一知道呢。除了你三哥,别的人也不和你亲近啊。所以,只能问他。”
卫如言沉默了半响,忽然望向钱如意:“她给了你多少好处,能让你为她说话?”
钱如意那脾气,顿时火冒三丈,指着卫如言的鼻子:“你胡说八道。”
卫如言见她真的恼了,连忙拉住她的衣袖:“我说着玩儿的。”
钱如意怒火未消:“我又不是傻子。很多说开玩笑的,说出来的话才是真心话。你也不用试探我。这样咱们都挺累的,等你嫁了,我一定扭头就走。咱们两个再不要见面。省得你猜忌我,我好端端的生一肚子闷气。”
卫如言被她直言戳穿,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如意,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怎么连一句玩笑的话都认真起来?我就知道,你不是真心想要陪着我回来的,你的心一开始就不在我这里。要不然,你明明知道我身边没人,为什么总是一言不合就说要走的话?”
钱如意顿时被气笑了:“你还好意思说我?你自己想想一想,现在的你变得你自己还能认识吗?你现在猜忌,敏感,小肚鸡肠,哪里还有一点儿当初大家闺秀的样子?”
“你还说?”卫如言顿时无比的委屈起来:“我变成这样因为什么?是我想的吗?你是来陪我的,都跑去和我的仇人一个鼻孔出气了。我不这样,还能怎样?我不要活吗?”
“你怪我了吗?你们家这个样子,难道是我造成的?我们家也是一大家子人呢。我四个伯伯一个叔,伯娘、婶子,堂哥、堂嫂,大侄儿、小侄儿,不比你家人多得多。你什么时候见我们家这个样子了?总是你自己不好,不招人待见。要不然,你自己的伯母,自己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还有你的奶奶,怎么可能不喜欢你,让你在自己家里受委屈。”
论吵架,三个卫如言也是超不过钱如意的,她气极了,只能又哭了起来:“我知道我不讨人喜欢,你又何必说出来要我难堪?要不然,我也不能在家里活不下去,两三岁上就被我爹带到你们金山县去。我就不该回来,好歹在金山县,我还是有爹爹疼的。哪像回到这里来,谁都可以欺负我……”她哭着,扯住钱如意的胳膊:“如意,你不是要回家吗?你带上我,我和你一块儿回去了吧。我再在这里待下去,心里都要苦死了。咱们走吧,我也不在这儿了。”
钱如意见她哭了,自己也跟着流泪,搂住她的腰肢:“要不是亲眼见过了,任谁能相信,你一个正经的大家小姐,竟然能在自己家里委屈成这个样子。”
两人正抱头痛哭,忽听门外传来一个婆子的声音:“三小姐在不在?”
说话间,跟在老太太身边的一个婆子走了进来,一眼看见抱头痛哭的二人,那婆子连忙走过来,劝慰:“这是怎么了?吵架了还是拌嘴了?”又转头呵斥那几个傻愣愣的丫头:“你们几个是死的么,自己主子都哭成泪人了,也不说来劝劝。若是你们主子哭出个好歹来,仔细老太太那一关过不去。”
春香和秋香几个听了,连忙向这边走来。
几个人拥簇着卫如言往屋里走。独独将钱如意给闪在一边。
凝翠凑到她身边:“看吧,还是我和你最亲近。”
钱如意冷哼了一声:“你心里和谁最亲近,你自己清楚。我倒是宁可不要你这样的姐妹,怕哪天你把我卖了,我还傻傻帮你数钱。”
凝翠道:“前儿的事,是我不好。你已经训诫过我了,就不要再提了好不好。女子汉大丈夫,哪儿说那了。这样反反复复,絮絮叨叨,有什么意思?”
钱如意眼睛一瞪:“反了你个丫头片子了,自己做的好事,反来怪我?如言这是还不知道,要是知道了,你觉得你在这里还待得下去么?”
凝翠本想学着钱如意的样子翻个眼皮,但是毕竟心虚气短,没敢。嘴巴上却依旧强硬:“那可不一定。我娘说,哪个女儿不思春。况且世子又长的玉树临风,风度翩翩。从街上一走,不知道能倾倒多少女孩子。说不定,如言小姐知道了,心里不知道多美呢。”
“美你个头。”钱如意一巴掌拍在凝翠肩膀上:“你的三观喂狗了吗?大男大女私下里勾勾搭搭,哪门子的美事?你娘也是,都教了你些什么?她怎么不让你去勾搭个男人来翻墙?”
“我倒是想呢……”凝翠垂下头,嘀咕着:“可是,人家不是不肯吗。”
钱如意一头黑线,转身便走:“不要告诉别人,你认识我。我怕你将来做出糊涂事,跟着丢人。”
“我随便说说的。”凝翠连忙跟上。
钱如意回到屋里,那婆子正规规矩矩坐在卫如言的下首,和卫如言说话。红喜儿和绿喜儿在一旁做活儿,四香侍立在两旁。所有人都没有搭理钱如意,甚至连眼皮儿都没抬一下。
钱如意在心里冷笑,这些肤浅的女人,果然奴才秧子个个都不是好东西,惯常迎高踩低,势力的很。
但是卫如言看见她进来,站起身来:“你不是早就说困了吗?快去洗漱了咱们好早点儿休息。”
她也不是傻子。在这个家里,钱如意和她就是一体的。下人们忽视钱如意,冲的还是她这个正主。她才不会让那些人得逞。
那婆子见状,脸上好大的没局。讪讪的站起身:“既然三小姐要歇了,老奴也就不打扰了。刚刚老太太交代的事情,三小姐可要放在心上。”
卫如言点头:“劳烦您黑天里还要来我这里走一趟。如此您慢走。”说完吩咐四香送客。
那婆子向外走了两步,来到钱如意身边,转着头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足足有三遍,这才哼了一声,抬起头趾高气扬的甩着手走了。
钱如意皱了皱鼻子,不屑道:“一个老奴才秧子而已,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什么玩意儿。”
卫如言过来拉着她:“你知道她是个奴才秧子,又和她一般见识做什么?”
钱如意看着重新恢复平静的卫如言,向她伸出一个大拇指来:“现在的你,才是以前的你呢。你可是大家闺秀,大家闺秀就该这样,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卫如言苦笑一声:“我也不过是在人前装装样子罢了。若是在你面前也这样,我心里的苦怕是要将我淹死了。”
钱如意摇着她的手:“好了,咱们不想那些了。”
两人洗漱了,躺在床上。钱如意身体弱,一天下来累得要命,根本什么都顾不得,只想睡觉。卫如言却睡不着。她摇晃着钱如意:“你还没告诉我,凝翠做了什么,让你生气了。”
钱如意把周玉郎来过的事情说了。
卫如言更加睡不着。一时忧愁,一时又喜悦起来。
钱如意无力去揣测她的心思,翻个身沉沉睡去。
到了次日,卫老太太身边那个婆子又来了,而且一进院子就以一副当家主事之人的架势自居,将四香指挥的团团乱转。
钱如意盘膝坐在床上,一边嗑瓜子,一边隔着房门冷眼看热闹。
卫如言自己坐在梳妆台前,整理妆容。因为她的那四个丫头,都被那婆子叫出去使唤了。红喜儿和绿喜儿又是万事只求自保,不肯上前的。
钱如意看了一会儿,忽然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卫如言转头:“你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叹息起来?”
钱如意悠悠道:“不来你们家,我大概一辈子不会知道。大户人家原来是这个样子的。”
“什么样子?”
“人说,一个老奴半个爹,原先我还不信,现在信了。哪里是半个爹啊,分明是一个爹。”
卫如言一愣:“如意,你怎么又这样阴阳怪气的,难道有话就不能直说么?”
“习惯了。再说,我这不是怕我直说了,又惹你生气么?”
“你说,我一定不生气。”
钱如意将嘴里的瓜子儿壳吐出去,望着门外那颐指气使的婆子,意有所指道:“你看吧,用不了多久,你就会成为第二个慧雅郡主。这人呐,好的学不来,学坏却是不用人教的。”
卫如言听到慧雅郡主四个字,顿时就沉了脸色。
钱如意嘴里嚼着瓜子儿,指着她的脸:“你看、你看,生气了吧?还说自己不会生气,都是骗人的。”
卫如言好不容易才将胸中的怒火压下:“你明知道我和她是仇人,还要三番两次在我面前提起她。你分明就是故意的。”
钱如意无所谓道:“仇人怎么了?老话说,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你这样固步自封,讳疾忌医的样子,要是打仗,连裤头儿都输精光了。”
卫如言脸色一红:“呸,姑娘家家的,口无遮拦。”
钱如意有一搭没一搭和她说话:“这两天我要出门一趟。”
“去干什么?”
钱如意深吸了一口气:“去瞧个人,让自己死心。”
“周……将军?”
“嗯。”提起这个人,钱如意就愁肠百转。可是,谁让她就相中他了呢。现在虽然知道不可能了,可不去做个了断,终是心有不甘。
“你准备什么时候去?”
“不知道呢。”
一旁的凝翠忍不住插言道:“姑娘,你要真的想去,最好今天就去,晚了怕你就见不着了。”
钱如意抬起眼皮:“这话怎么说的?”
凝翠鼓了鼓腮帮子,终是没忍住:“我早上回家去,我娘告诉我的。周顺昌的家里出了那样的事情,夫人总不好留他,赐了他田地和五百两银子,打发他带着老娘回老家去呢。估计今天就要起身了。”
钱如意一把掀开被子,从床上跳下来:“你怎么不早说?”
凝翠挠了挠头:“我也得敢说啊。你一听见我说府里的事,就跟被针扎了一样。嗷嗷直叫。”
钱如意急忙忙的穿鞋,将两只大辫子往身后一甩:“不和你拌嘴,我得赶紧些。”说完,风风火火就往外跑。
“你等等我。”凝翠紧跟着跑出去。
两人正好经过那婆子面前,那婆子狠狠剜了二人一眼,骂了一声:“没规矩的野丫头。”
钱如意听见了,回头瞥了她一眼,但她急着往外走,因此向那婆子做个手势:“你骂我的话,我记下了。”
那婆子被气的一噎,她估计做梦都没想到,一个乡下丫头竟然这样嚣张。
钱如意急急忙忙跑到卫家门外,就见对面一棵初露新意的大树下停着两辆车。一辆带着轿厢的马车,一辆拉着几件旧家什的板车。在那马车后还拴着一匹高头大马,马鞍上挂着一把威风凛凛的大刀。
旁边有个十六七岁的小子在看着。并不见其他的人。
钱如意的脚忽然就想被胶着在了地上一样,迈不开步子,心里噗通、噗通紧张的仿佛擂鼓。
凝翠忽然指着对面:“来了。”
钱如意下意识的闪身就躲到了卫家门外的石鼓后头。从那石鼓后头,悄悄探出头来向外望去。
只见从树后转出来几个人。两个二十来岁的丫头,扶着一个面色青白,眼神阴鸷的老婆子。不用说,就是周顺昌那个变态娘了。只不过,这会儿那老婆子收拾的干干净净的,比那疯疯癫癫的样子利索了很多,可也正是这样,令她整个人看上去更加的令人胆寒。
因为,原来她那双狠毒的眼睛,好歹还被乱发遮挡去一部分,现在可是明晃晃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令钱如意心惊的还有一桩。这婆子亲口承认了害死人命,还是母女两条人命,那女娃儿还是她的亲孙女儿。这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可如今,她不但活的好好的,还得了北定候夫人的赏赐,得以回老家颐养天年。这实在是太可怕的一件事了。
凝翠见她一直盯着那老婆子看,扯了扯她的衣襟:“姑娘,周将军这就要走了。你要不要去和他说几句话?”
钱如意这才回过神来,将眼神从那老婆子身上移开。只见大树下,周玉郎正和一个中年彪形大汉说话。那汉子膀阔腰圆,满脸横肉,长着一部夸张的络腮胡子,如果装扮起来,活脱脱一个钟馗。
关键是,这个大汉,钱如意不认识。
于是,她又将目光向着旁边逡巡了好几遍。除了这几人以外,大树下再没有别的人了。再往远了,是一个头发花白的看门儿老头,袖着手,靠着墙根儿打盹儿。
钱如意将迟疑的目光望向凝翠。
凝翠指着那彪须大汉:“那不就是周顺昌么?”
钱如意看看那大汉,又看看凝翠:“开什么玩笑,周将军我会不认得么?这人跟本就不是周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