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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姐,有些字我还不会写,我来说,你来写可好?”柳依依主动替林南乔研墨。
“可以。”林南乔坐下,提笔蘸墨,按照柳依依所说,一一写下。
“这么多?”林南乔看着写了满满一张纸的各种名字,“量有要求吗?”
“全部买一斤吧,这个剂量的配制的也很重要。潘云安肯定会派人跟着我们,看看我们都买了些什么。”柳依依道,“咱们都买一样的,这样他也推算不出来。”
“不错,很谨慎。”林南乔吹了吹纸,“不过这个秋霜的原料也太多了吧?”
“这里面又很多假的,用以混淆视听的。”柳依依一边说一边指着单子上的几个名字,“这些都是不需要的。”
“聪明啊!”林南乔笑了,“我方才还在想,派人出去采购的时候,多买点其他的,误导一下跟踪人。没想到你已经想到了,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啊!”
“嘿嘿、、、”柳依依憨憨一笑,“可是我不会染布啊,怎么办?”
“我们带了人的,这个你完全可以放心。”林南乔道,“我们来江南,本来也打算将这边的纺织,染布,和刺绣带回蜀中。”
“那可太好了。”柳依依突然想到,假如假如孟奕轩此次娶到的是柳皎皎,那他们能轻而易举的得到比现在多百倍不止。
“怎么了?”林南乔看着柳依依突然低迷下去的情绪。
“南姐,如果,你们娶到的是柳皎皎的话,那、、、”柳依依话还没说完,就被林南乔打断了。
“傻丫头想什么呢?”林南乔笑了,“你不会以为我们是想着靠娶柳皎皎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吧?”
“不是吗?”柳依依问。
“当然不是啦!”林南乔道,“我们也是现在才知道秋霜是柳家的,我们从来就没打过柳家的主意。之所以去柳家求娶,纯粹是为了轩儿父亲的遗愿。如果真的是有心求取,必然是大张旗鼓额,哪里像我们这般阴悄悄的啊?按照我们的设想,我们应该是空手而归。没想到却娶到你这么一个大宝贝。”
“可是我听说,你们当时是打着争取皇商的名头,柳家才不敢反悔,让我代嫁的。”柳依依不解。
“啊?”林南乔一愣,继而反映过来,大笑,“这可真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啊!我们之所以打着竞争皇商的名头,主要是为了搜罗纺织工和染工,以及绣娘。如果我们一去就到处搜罗人,必定会引起当地商人的注意,他们怎么可能允许一个外地人随意的偷走本地的特色呢?所以我们只能打着竞争皇商的名头,然后佯装要和人合作,来取得信任,网罗人才。等娶到你以后,我们该搜罗的人已经搜罗够了,所以才马不停蹄的出发。”
“原来竟是这样!”柳依依也有些哭笑不得,当时柳江赫和李翠婉吓的不行,谁知竟是一场乌龙。不过自己却借着这个乌龙脱身了,自己上辈子是烧了高香了啊。
“其实我也想过让轩儿竞争一下的,但轩儿拒绝了。”林南乔道,“既然他拒绝了,我就只好作罢。不过还得了你这么一个的宝贝,不亏。”
“那此行,你们找齐自己想要的东西了吗?”柳依依问。
“算是齐了,不过还有一点点、、、”林南乔道。
“嗯?”柳依依问,“什么?”
“我们这次过来是想寻一个苏绣师傅。”林南乔道,“依依你可听说过双面绣?”
“嗯,知道。”柳依依点点头,“我见柳皎皎用的扇子就是双面绣,听说十分珍贵。”
“双面绣虽珍贵,但很多绣娘都会。但双面绣中,有一种叫双面异色绣,在同一块布的两边,秀出两幅颜色,图案完全不同的作品。”
“如此神奇?”柳依依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
“双面异色绣技术到达炉火纯青之时,绣上去的花鸟栩栩如生,立于布面之上一般。”林南乔道,“我们这次来就是要寻一个这样的绣娘。”
“这样的高人、、、不易找到吧?”柳依依皱眉,“若有这样的手艺,估计早就被朝廷吸纳了,又怎么会流落在民间。”
“按常理来说,确实不该流落在民间,所以应该是藏匿在民间的。我们也是无意间发现的,多方探查,发现就在江南一带。”林南乔道,“所以我们就过来了,顺便搜罗一个江南这边的人才,再完成一下轩儿父亲的遗愿。”
“那现在找到那位绣娘了吗?”柳依依问。
“找到了,但她好像不是那么愿意跟我们走。”林南乔面露难色,“轩儿这会儿正去劝说。”
“人就在丰县?”柳依依问,“我能去看看吗?”
“嗯,老林去把人请到宅子里了。”林南乔站起来,将写着秋霜染料配方的纸折好,捏在手里,然后就带着柳依依出门了,“咱们明天再在丰县待一天,然后就出发。轩儿说,今天再试一次,如果还是不行,就只能作罢了。咱们此行收获颇丰,即使没有那位绣娘也不会亏。更何况现在和潘云安达成了合作,你又知道秋霜的染料配方,这些加起来已经远超那位绣娘所能带来的了。”
“那位绣娘为什么不愿意跟着去蜀中?”柳依依跟上林南乔的脚步。
“这绣娘身份复杂,原是上供进宫的。但她为了心上人不愿入宫,那时又珠胎暗,只能假死脱身,与心上人私奔。两人逃来丰县隐姓埋名,那时的丰县还是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一直没有被人发现。两人生下一个女儿,不幸的是,当家的男人在他们女儿几岁时染疾去世了,就剩孤儿寡母。但因为身份特别,绣娘也不敢再嫁,只能一个人辛苦拉扯女儿长大。”林南乔叹口气,似在哀叹绣娘不幸的人生,“那家姑娘长大了,继承了她娘的好手艺。娘俩也是靠着做绣活维持生计,但为了不被发现,娘俩都没敢绣双面绣。直到一年前,绣娘生了重病,无钱医治。她女儿逼不得已绣了双面异色绣的帕子卖,那姑娘也算谨慎,没有卖给本地人,卖给了一个蜀中的商人。那商人又带回蜀中,无意间被老林看见了。幸亏那商人是个做牲畜买卖的,不识货,就被老林买了过来。在孟家绣娘的辨认下,确定是双面异色绣,我们才开始着手调查寻找。然后,就找到江南一带来了。”
“也是个可怜人了。”柳依依也叹口气,“那他们怎么不愿意跟着去蜀中,彻底逃离这里,不好吗?”
“绣娘老,也不大愿意动了。而且警惕心很重,老林在丰县磨了他们娘俩很久,才勉强获得一点信任。”林南乔道,“他们藏了半辈子,哪里那么容易相信人。”
“这倒也是。”柳依依点头,深以为然。
“到了,就这儿。”林南乔站在门口,“你想进去吗?”
“我能进去吗?”柳依依反问。
“当然可以。”林南乔道,“不用怕坏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我们已经做好了失败的准备了。”
“那我就进去了。”柳依依说着就提着裙子推开半掩的门,“相公,我来了。”
林南乔却没有跟着进去,而是站在门口等着。
柳依依走进去,就见院里石桌边坐着三个人,林鹏飞在孟奕轩身后站着。
“依依,你怎么来了?”孟奕轩见柳依依进来,便伸手招呼她过来坐下,又对坐在对面的两人说,“这是内子,柳依依。”
柳依依走过去,挨着孟奕轩坐下。
“这位是芸娘,这是芸娘的掌上明珠秦秀秀姑娘。”孟奕轩给柳依依介绍着。
“依依见过两位。”柳依依微微颔首,以示敬意。
对面,芸娘和秦秀秀也同样颔首回礼。
柳依依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对面的母女,芸娘不过三十几岁,却因着生活艰苦,瞧着比实际年龄苍老一些,但依稀能看出年轻时容貌不俗。一旁的秦秀秀就是最好的证据,生的柳眉细眼,肤如凝脂。两人均是穿着朴素,却十分干净整洁。
而芸娘母女也在打量柳依依。这位少夫人生的花容月貌,穿着一身她们没见过的衣裳,一身绿色,宛如山间精灵一般。
“相公可与两位谈妥了?”柳依依问。
“咱们福分不够,两位并不愿意跟我们去蜀中。”孟奕轩实话实说。
“那可真是太可惜了。”柳依依惋惜,“两位是为何不愿意?莫不是相公你给的银钱少了。”
“少夫人,少爷给的已经很多了。芸娘现在老了,难免念旧,不愿挪动了。”芸娘笑着说,“只能辜负两位的厚爱了。”
“我看前辈正值壮年,哪里就老了呢?”柳依依笑道,“不过是推脱之词罢了。”
“、、、、、、”芸娘笑容一滞,她没想到柳依依说话如此不客气,看了看孟奕轩,后者低头喝茶,仿佛没有听见柳依依的话一般。
“少夫人既然知道,何必把话说穿了呢?”芸娘守寡多年,一个人把女儿拉扯大,必然不是一个善茬。此时见柳依依如此说话,立马就反击,“咱们都揣着明白装糊涂把这事儿抹过去,不是更好吗?”
“确实是,咱们都装傻,等你们走出这扇门,咱们就是互不相识的陌生人。我们没什么损失,你们也可以继续隐姓埋名的过日子。看起来是皆大欢喜,但真的就是如此吗?”柳依依问。
“那少夫人意欲何为?”芸娘面色渐黑,“你们送来的礼我一个没动,完璧归赵。咱们互不相欠,少夫人还想从我这儿拿走什么?”
“前辈多虑了,我没想过拿走什么。”柳依依示意芸娘冷静,“我只是想问问,秀秀的意见。”
“、、、、、、”秦秀秀大概没想到柳依依会突然说到自己,登时一愣。
“有什么冲我来,不许打秀秀的主意!”芸娘立刻像一只被踩着尾巴的猫一般,几乎要跳起来。
“前辈莫慌,我知前辈爱女心切,都是女子,我怎会为难秀秀呢?”柳依依拿过茶壶,为孟奕轩空了的茶杯斟茶。
“那你说秀秀干嘛!”芸娘拉过秀秀的手,“她还是个孩子,有什么事你冲我说,别为难她。”
“我记得秀秀年纪也不小了吧?而且,手艺还十分精湛。当时绣的那方帕子,让我孟家的老师傅都惊叹不已。”柳依依随口胡诌,说的跟真的一样,“就这样的手艺,就此埋没,不觉得可惜吗?”
“少夫人既然知道我们的身世,就该知道我们这样的人高调不得。”芸娘道,“要想活下去,就得隐姓埋名。我也没想过大富大贵,只想秀秀平平安安的过完这一辈子。”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前辈对秀秀的拳拳母爱,实在令人动容。”柳依依道,“可是,前辈真的不问问秀秀想过什么样的日子吗?”
“、、、、、、、”芸娘一愣,看了看自己的女儿,马上反唇相讥,“我自己的女儿,我自然是知道的。”
“您知道什么?”柳依依提高声音,“当初是您假死逃走,让秀秀一出生就背负着您当年犯下的错。好好的一个姑娘,天赋异禀,明明可以大放光彩,过上富贵的好日子。却要因为您的原因,埋没自己,最后嫁一个乡野村夫,生儿育女,了此一生。您真的觉得秀秀应该过这样的一生嘛!”
“、、、、、、”柳依依的质问让芸娘愣在原地。这些问题她不是没有想过,可她谨慎惯了,不敢冒险。秀秀又是个听话的孩子,从小就乖巧懂事,从来不会反驳自己。所以,她就一直理所当然的忽略了这一切,但现在被柳依依几句话撕开,一时间竟然找不到反驳的话语。
“你别这样说我娘,我自己愿意陪着娘的,娘在哪儿,我就在哪儿。”秦秀秀见芸娘愣在原地,急忙开口说。
“秀秀姑娘,你真的愿意吗?”柳依依问,“愿意嫁给一个村夫,从此放下刺绣,用你那双纤细的手洗碗做饭,锄地种粮。直到双手布满老茧,再也捻不开线,拿不起针。当你到你娘这个年纪,你已经无法刺绣了。懂吗?”柳依依就这样一字一句的描述了一个对秦秀秀来说,无比残忍的未来。
“芸娘前辈,您对秀秀的爱我们都知道,也明白您隐姓埋名是害怕被发现,怕连累秀秀。比起荣华富贵,您更愿意秀秀安稳一生。但有时候,浑浑噩噩的活一辈子,真的没有意义。”柳依依道,“行尸走肉的过完一生,算是活过一回吗?”
“、、、、、、”柳依依的话撕开了粉饰的太平,将鲜血淋漓的真相坦露出来,震的芸娘说不出话来。
林鹏飞站在孟奕轩身后,不禁拍手叫好。他们在劝说芸娘时,都是用银钱做吸引,也保证过母女俩的安稳日子,利用美好的未来吸引人。却没试过拿悲惨刺激人,拿彼此的未来逼迫他们就范。这一手,如果由一个男人来说,就显得有些残忍了,并不一定能成功。但如果是同为女子的柳依依,接受度就大多了。不管成功与否,反正都是最后一次见面了,试一试也无妨。估计自家少爷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不阻止。
“当然,你们也可以选择留下,在这个小地方过自己的小日子,清贫安心。”柳依依见芸娘和秦秀秀都不说话,知道有戏,便加了一把火,“可芸娘前辈年轻时一个人拉扯秀秀长大,吃了很多苦,身子亏空的厉害。去年就是一场大病,差点没挺过来。若不是秀秀绣了帕子卖了高价,哪来的钱救前辈?如今前辈年岁渐长,病痛只会更加频繁的找上门来。秀秀如果依言嫁给村夫,丢了手上的活计。将来前辈若是再大病一场,秀秀,你拿什么救你娘啊?”
“我、、、、、、”秦秀秀被柳依依的问题问傻了,确实。去年的那场几乎要了娘亲的大病,将卖帕子得的一百两全部用完了。一百两啊,普通的人家几十年都攒不到这么多。可是随便一张帕子就能卖这么多。
“我知道两位是顾忌当年假死之事,但如今已经过去了十几年,这事早就翻篇了。”柳依依道,“两位随我们去蜀中,山高皇帝远,谁又知道你们的底细呢?如今双面绣遍地都是,不识货的人很难看出来的。”
“我孟家在蜀中也是开布庄生意的,家中有许多各地的绣娘,其中就有会双面绣的绣娘,虽说技术不如前辈精湛,但她的手艺也在日益精进。对于异色双面绣,她自己也在钻研。小有所成,我孟家已经在售卖了。”孟奕轩道,“如果前辈害怕被人发现,完全可以挂在这位绣娘名下。到时候让秀秀姑娘以那位绣娘的徒弟身份出现,不就行了。上次秀秀姑娘卖了帕子出去,我们能查到这里,其他人也可以。谁能保证下一个找来的人,是什么样的人呢,还会像我们一样彬彬有礼吗?”
“这、、、”芸娘似乎被说动了。
“娘、、、”秦秀秀思绪翻涌,心动不已。她害怕柳依依说的未来,任何一个她都承受不起。
“我们后天一早出发,两位有一天的时间思考”柳依依不给他们单薄的机会,站起来赶人,“如果两位想跟我们走的话,明日太阳落山之前带着行李来,后日我们一早出发。”
“老林,送两位贵客回家吧。”孟奕轩对林鹏飞道。
“是。”林鹏飞朝孟奕轩鞠躬行礼,然后对芸娘母女道,“两位,请吧。”
就这样,芸娘和秦秀秀心乱如麻的走了。
“孟大哥,你说他们会来吗?”等人走远了,柳依依才重新坐下,问孟奕轩。
“你这么厉害,说的我都心动了,他们一定会来的。”林南乔走进来。
“南姐,染料的事安排了吗?”孟奕轩问。
“刚才老林送他们出去的时候,我顺便给他了,让他去采买回来。”林南乔拍拍柳依依的肩膀,“依依可真厉害,我瞧他们出去时的脸色,这事儿,稳了。”
“凡事无绝对,别说的这么早。万一到时候没成怎么办。”柳依依却没有这么乐观。
“没成就没成呗,又不影响什么。”林南乔笑了,“好了,走吧,咱们去准备准备染布的事,那才是真正的头等大事。”
“确实,现在秋霜是头等大事,十个百个芸娘都及不上秋霜。”孟奕轩道。
“走走走。”林南乔指挥着两人往后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