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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七章:饿死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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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氏穿的并不是宫内的服饰,自然不能在各宫各殿随意行走,倒是有一女子在前为其领路,细看之下竟是向淑妃身边的心腹宫女秋心。

    而与此同时,何月莹在玖珍宫殿外等了小半时辰之后终于见到了向淑妃。

    她规规矩矩的朝向淑妃行了礼,甚至比在任何时候都要恭谨、守节。

    “四皇子的伤情可好些了?”向淑妃即便是召见了何月莹,虽没有明面儿上为难于她,但何月莹却隐隐约约能感受到向淑妃对她无时无刻不存在的疏远、冷淡甚至是……

    不喜。

    “御医说四爷的伤要仔细将养着,旁的倒没什么。”何月莹双手叠在身前,将袖口拢紧了几分,到了这关头,她早就下了的决心倒有些犹豫了。

    向淑妃是什么人?自然发现了何月莹的踟躇,对此,一般人哪怕面儿上不动声色,但心里都会好奇,她在踟蹰什么?

    不过,向淑妃却想,这与她何干?若不是因着何月莹的奶娘于氏与那位若有似无的关系,她岂会理会这么个心无成算、瞻前顾后且家世不显的女子?怕是连见也不会见上一面。

    另一边,秋心带着于氏七拐八绕、穿廊过亭,这才到了一楼阁之前。

    这是皇宫内一处不为多人所知晓的书阁,里边存着的是各种杂书,譬如天文地理、阴阳五行,乃至于某些个不可外道的□□、野史都堆在这座庞大的书阁里面,而此地名曰“无名楼”。

    无名楼地处皇宫偏僻之所,但见其掩映在一片苍翠之下,数棵极为粗壮的松柏像军士一般拱卫着整座楼阁,其间草茵绿坪、苍苍翠翠,在这金碧辉煌的皇宫大内,竟露了些隐士之风。

    “奴婢等候在此便可。”秋心对于氏倒也恭敬,想了想无名楼归置书籍的那位公公,又道,“还请夫人速去速回,主子和侧妃娘娘恐不能久等。”

    于氏颔首,表示晓得此间厉害。

    玖珍宫,秋心嘴里的主子和侧妃娘娘正一上一下坐着,向淑妃用茶盖拂了拂汤上茶沫儿,却并不吃茶,脸上露了些思索之色。

    “你说季妘没死,反倒是被本宫的儿子囚禁了起来?”

    耐人寻味!

    见何月莹点头,向淑妃脸色变了,有些沉。

    若被大理寺的人查了出来,或是被御史台那堆子腐儒知晓。

    向淑妃冷着脸看了一眼何月莹,微眯了眼,像极了一条择人欲噬的毒蛇,看着何月莹面容上止不住的紧张之色,眼里闪过一丝嘲讽。

    没那个要人命的本事,却又有要人命的心思。

    不过……

    “你来告知本宫此事,琛儿他知道么?”向淑妃放下了茶盅,和桌面碰撞,发出有些沉闷的声响,似笑非笑的看了何月莹一眼,“你又想要本宫如何?”

    “四殿下乃不世之材,如今不惜声名,只为囚困一介闺阁女子,此举无异于接下了一个烫手山芋,热灼难耐。月莹只恐殿下为有心之人利用,不肯早下决断,特告知母妃,望母妃费心,指点一二。”

    没有直接回答向淑妃的问题,何月莹眼神闪了闪,说了这样一番话,字字恳切,句句似为萧琛瑞着想。

    爷是要登上那个位子的人,怎能被另一个女子绊了脚步,还是一个昔日处处压制于她的女子。

    至于萧琛瑞为何非要囚困季妘?何月莹不懂也不想懂,而向淑妃自何月莹之口知晓此事之后,心中倒是隐约有了些许猜测,难道那个暗中与她母子二人作对的是季妘?

    怎么可能?可若是真的呢!

    无名楼,清幽之极。

    于氏推开了那两扇大门,内里密密麻麻,摆放的全是接上梁连地下的书架。

    其间,有一白头翁,着藏青色太监服,其面容虽沧桑,却与那当年迈不堪时才生的满头白发不相符合。

    “你来啦!”宫内太监特有的尖细且阴柔的嗓音,回荡在空寂冷清的屋内。

    于氏却无端端的听出了些儒雅和轻狂,眼前站的,那是当年杯酒行欢、冷冷飒飒的谢靳谢二公子。

    “二哥。”于氏莫名哽咽,泪如雨下。

    ……

    临近晌时,何月莹才带了于氏离宫回府。

    四皇子府的马车行过有些空旷的街道,马蹄哒哒哒的声音传出老远,只有车轱辘的滚动声与之相和。

    何月莹端坐在马车之内正中的位置,以前她还做姑娘时,这个位置向来是季妘坐的。

    她并不十分宽大的袖袍下,白皙的手掌交握,里边有一红瓷玲珑药瓶,那是向淑妃给她的,也算是她今日求来的。

    是死路,亦是生路。

    是旁人的催命之符,亦是她的……解脱良药。

    夜,无月,仅有影影绰绰的星辉倾泻而下。

    高低不一的荒草,明明暗暗的阴影映照在灰白的墙体上,莫名有种凄厉之感,恰此时,似有夜枭的叫声响起,墙体上不停晃动的阴影竟有一道极快的掠过,教人心惊胆颤。

    那是一个黑衣人,身量娇小、纤细,然而动作却是迅捷无比,好似猎豹一般。

    季妘睡在院内的床上,过着食之精侩、居之陋简的日子。

    黑衣人避开了此院落周围所有的耳目,那拘束季妘于此方天地的铜锁被她一捏一扭,发出咔哒一声,就这么打开了。

    闪身进入屋内,黑衣人只露出的那双眼睛直直的看向床上安歇的季妘。

    许久,黑衣人掏出了怀中的蜡丸,放在季妘枕边。

    做完此事后,黑衣人转身准备离开之时,耳边只听睡梦中的季妘嘤咛一声,而后那一双浅淡的烟眉轻轻拢起,似有无限愁怨。

    想了想,蜡丸如此之小,万一掉在地上或是犄角旮旯里……

    得不偿失!黑衣人摇了摇头,略有犹豫,又从怀内掏出一把尺长匕首放在季妘枕边,将蜡丸捏碎,取出纸条,塞在了匕首鞘内。

    确认万无一失后,黑衣人状似满意的捏了捏下巴,这才离开,临走前,单手一合一送,那铜锁便恢复了原样。

    天明时分,季妘向来晚间不得安眠,噩梦缠身,只是久而久之,后来也是渐渐习惯,得以入睡,但到底起身的时辰十分的早。

    还未睁眼,季妘的脸颊一侧便感觉到了几分冰冷,就像是钨钢冷铁,带着锋锐和一丝丝的熟悉。

    豁的转头去看,一把尺长匕首映入眼帘,饶是季妘冷静自持,也不免吓得够呛。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会觉得熟悉了,这不是她暗中定制的那把匕首么?当初为了王长珩三诺,架在梁王颈项上的那把利刃。

    是谁?

    季妘握了那匕首,脸上有些迷茫、有些疑惑,渐渐的、渐渐的变得难看起来。

    能拿了这匕首给她,却不告知身份,半夜梁上君子,入女子闺阁,怎么瞧怎么都是贼子行径。

    要帮便帮,何必故弄玄虚?

    咬了咬唇,季妘有些无言,气也不是笑也不是,拔了那匕首,只见一揉皱了的纸条掉了出来。

    “三五日,勿饮勿食。”

    七个十分熟悉的小字,狂狷潦草、力透纸背,是王长珩?

    季妘记得第二次要王长珩践诺,去信后,那回复的四字“如你所愿”,与现在的七字,一模一样。

    数日来,季妘始终不曾放下的心落了几分,但眉头却皱得更紧。

    她已然确定,囚困她的人就是四皇子萧琛瑞无疑。如今她数日不进粮米,只为逼见何月莹一面,现下,王长珩这七字之言……

    季妘苦笑两声,她最后不是被对头折腾死了,是饿死的吧!

    苦中作乐几句,待到听见外边开锁的声音,一切便都沉寂了下来。

    萧琛瑞在她措不及防的时候出手,为什么?约莫他已有九成的把握是确定了是季妘暗中作对。

    那么,明明只是囚禁,如今王长珩却费尽心思传信,只为叫她不饮不食,为什么?无非是吃食有异。

    萧琛瑞困她却不杀她,为何此时开始在吃食上做手脚?一刀去了性命,岂不干脆利落?

    最近,何月莹该来见她了吧!

    ……

    念及此,季妘陡然沉默,再不深思。

    门外,那一直照顾季妘起居的妇人终于开了锁。

    今儿这钥匙似乎有些不好使。

    妇人手里端着盛了清水的铜盆进门,另有净面、漱口用的白巾、青盐一应,抬头便看见季妘已然穿戴齐整,坐在床边,与往常无二。

    寻常女子,被莫名拘束在此方寸之地,怕早就惶惶不可终日了吧!偏这位安之若素、处之泰然。

    妇人暗暗记下季妘此刻的面容神态、行为举止,垂下头,恢复到了不声不响的木桩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