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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团结抗日!”
昏沉沉地睡了一夜,第二天大清早,叶宛心就被学姐的口号给喊醒了。
大家纷纷醒过来,望着打了鸡血似的学姐,意兴阑珊。
“咱们在监狱里喊,有用吗?”学生们的精神状态明显不佳。
“怎么没用啊。咱们要继续抗争。”天真而固执的学姐鼓励大家不要放弃。
于是一群人坐在牢房里,忍着饥肠辘辘,有节奏地挥舞拳头,喊口号。喊得肚子越来越饿。
整个监狱的犯人都被他们吵醒了,在各自的牢房里敲桌子,摇牢门,发牢骚骂人,要求典狱长把这群学生仔立刻拉出去枪毙掉。
军靴后跟敲击水泥地的声音很快来了。
他扶了扶帽子,走到叶宛心她们的牢房前,帽檐下的眼睛隐藏在阴影里,但依然敏锐森寒,冷冷地盯着她们。
“放我们出去啊,大家都是中国同胞,你也是有血性的!”一群女学生叽叽喳喳地冲他喊,扑到牢房的铁栅栏门上。
典狱长不回答,也不含糊,直接掏出腰间的配枪,指向她们,“谁再吵我毙了谁!”声音依然低沉而有磁性,蕴含的威胁却很明确。
女学生们本能地哗啦啦后退几大步,不知所措。
他刚要转身走开,叶宛心那个打了鸡血的学姐突然又扑了上来,冷不丁地从铁栅栏的间隙里伸出手去,抓住了他的手臂,“快抢他的枪!”学姐疯了一样,拉扯着典狱长。
几个女学生也着了魔似的,扑过来帮学姐。
他恼怒了,强健的手臂用力一甩,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学生们立刻就被弹开去,纷纷跌坐在牢房地上。
他的火气上来了。“想死吗?”他闪电般出手,一把掐住了叶宛心的脖子。叶宛心傻眼了:
她可什么都没干啊!
扬天倒地的学姐爬起来,刚要喊,“我们不怕死,我们要——”一眼看到叶宛心被他掐住了,闭嘴不喊了,鼓着腮帮子盯着典狱长。
学姐想抢枪的时候,叶宛心站在牢房门附近,但并没有上前帮忙。她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学姐们被甩脱了;但万万没想到,自己被他揪过去,反剪双手掐住了脖子,当做了人质。
“想死吗?”他几乎是耳语在她脸旁。声音不大,却很冷,没有一丝感情起伏,似乎下一秒,他就会像裁一片纸一样杀了她。
叶宛心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即使她想极力掩饰,想表现得视死如归。他的枪就顶在她脑门上。即使不用枪,他一双大手虎钳似的掐着她,也能轻而易举地弄死她。
所有女学生都呆呆地望着这一幕。
他却不再问第三遍,温热的鼻息喷进她的脖子。
叶宛心情不自禁地摇了摇头。
他立刻放开了她,把枪插回腰间,头也不回地走了。
叶宛心跌坐在牢房地上,很懊恼也很沮丧。没有人指责她没出息,可是她忽然觉得,面对残酷的现实,她们是不是太天真了,也太没用了。至少有一把枪指着她们时,她们根本手足无措。这个国家沦陷到这个地步,是她们几个大学生喊两句口号能解决的吗。
一晃,三四天过去了。
南大的其他进步学生在外面试图和政府交涉,要求释放被捕学生代表。政府应接不暇,对日军的大面积攻占无力抵抗,又要防备□□的地下活动,只顾着迁都,学生谈判这种小事根本顾不上了。
政府代表传话给学生组织,让他们在这个时候别添乱,政府就很快能放人。但学生组织还是想游说政府不要迁都,天真遇到现实,谈不到一起。政府干脆继续关着被抓的学生,算是警告。
被关押了几天的学生,士气开始低落,除了那位最激昂的学姐以外,其他人都变得消沉了。尤其是当有人开始生病了以后。
叶宛心先发的高烧。
被抓那天,她也被高压水枪扫射到了。衣服湿透了很多。刚被捕时顾不上想那么多,潮湿的衣服捂着穿了几天后,终于让她发烧了。
起初只是有些燥热,她也没留意,后来她烧到两颊都发红了,而且咳嗽起来。学姐摸了她的额头,惊叫道,“呀,你烧的好烫!”
此时大家的重心转移到照顾同学上了。大家用仅有的脏毯子裹着她,喂她开水喝。但没有药,叶宛心的高烧不退,叶宛心开始昏睡了。
学姐扑到牢房门前,用力摇晃着铁栅栏,大喊,“来人哪,典狱长!”
大家一起帮忙喊,典狱长来了。
“又吵什么?”他低吼着。
“同学生病了,请你给她看病吧。”大家哀求着。
“怎么会生病的?”
“你上次掐她脖子,拿枪指着她,被你吓病的。”学姐趁机诬陷。
典狱长眨了眨眼回想了一下,看着叶宛心的脸,认出她来。他蹲下身,伸手进牢房,抚摸了一下叶宛心的额头。
他缩回了手,对身后的狱卒吩咐,“给她单间,看病。”
狱卒打开了牢房,叶宛心的学姐学妹把她扶出来。典狱长指着她们,“只有一个可以跟着来。”
其他人又被锁起来了。眼巴巴地望着昏沉的叶宛心在学妹的搀扶下被带走了。
学妹不甚有力气,搀扶着昏睡的叶宛心跌跌撞撞地走得慢。典狱长跟了一会儿,嫌她力气太小,于是自己接过来,把叶宛心拦腰抱起,掂了掂,有些诧异她不如想象的重。
他身材高大健壮,叶宛心娇小玲珑,被他抱在怀中,十分安妥。典狱长迈开大步,轻松地把她送到了单间的小牢房里。
单间小牢房环境好很多。床铺干净,用具齐全,顶部有圆形小窗透光,让犯人可以多晒些阳光。
典狱长把叶宛心小心地放在了床上,跟过来的学妹这才上前给她盖被子。她打了盆热水给叶宛心擦洗,又央求说,“能不能给她找一套干净的衣服换。她就是穿着湿衣服才生病的。”
典狱长想了想,说,“等下。”
然后大步出去了。大约一刻钟以后回来,拿来一套女孩子穿的碎花衫裤。之后他回避,学妹帮叶宛心换了干净衣服。这才被命令回大牢房去了。
叶宛心一直昏睡到了晚上。期间发生过什么事,她隐约有点明白,但神志不太清醒。
医生来给她打过退烧针后,她的状态才好起来。傍晚大家闹哄哄吃饭的喧嚣把她吵醒了。
她睁开眼睛时还有些迷迷糊糊的。四周一打量,发现典狱长竟然就坐在她对面,一声不吭地望着她,叶宛心一下子被吓醒了。
她嗖地爬起来,拿被子把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警惕地盯着典狱长,像陷阱里的小动物。
典狱长站了起来,走到她面前,伸出戴着白手套的手。
“你,你要干嘛?”叶宛心瞪着他。
典狱长脱去白手套,一只大手按到她额头上,温热有些粗糙。他只是感觉了一下她的体温,很快缩回来,“好点了。”然后重新戴上白手套,不紧不慢地朝牢房门口走去。
叶宛心刚要松口气,低头发现自己的衣服被换掉了,又紧张起来,对他喊,“等等,我的衣服谁换的?”
“你同学。”他说。
“那,哪来的衣服?”
“我的。”
“啊?你哪来的?”
“我女人的,她离开的时候,没带走。”他回答完,走出了小牢房,锁好了门。
叶宛心彻底放松下来,环顾四周,发现桌上放着一碗白米粥,和两碟精致的小菜。这大概是单间牢房的特殊照顾了。
第二天和第三天,典狱长都带着医生来给叶宛心打退烧针。
打完针,医生和典狱长说一声就先走了。而典狱长坐在牢房的小凳子上,注视着对面床铺上的叶宛心,却不说话。
叶宛心捂着胳膊上扎针后压住止血的酒精海绵,感觉典狱长的目光转啊转,绕着她周身转,没完没了地转。可他一句话都不说。
叶宛心觉得气氛有点尴尬,偏过头,避开他的目光,说,“我自己的衣服,应该已经干透了吧。拿来给我,我换掉。”
“脏了,扔了。”他居然说。
叶宛心隐隐气恼,看着自己身上的这套碎花宽袖衫裤,“可我还是穿自己的学生裙比较合适。你女人比我胖。”
“知道。”他说,“你比她矮,也比她瘦。”
叶宛心猛地回头,咄咄逼人地盯着他,“我不是你女人那种人!”
他一愣,脸上的肌肉拉紧了。
颀长的身影笔挺着走了过来,微微弯腰附身望着她,一双不大的眼睛锐利而带着一丝嘲讽的意味。他哼着,
“我女人,她在你的大学读到三年级。国内战事起,她留洋去英国了。”说完,他转身朝牢房外走。
“那你为什么没有跟她走?”叶宛心问。
他在门口停了一停,“这里是我的国家。”
“是吗?抓进步学生,关押爱国人士,这就是你对自己国家的服务?”叶宛心忍不住尖刻地说。
他转过身,走回来,伸出一只手,似乎是要打她,又似乎是要拍她的头。叶宛心朝后缩,翻着白眼。他的手停在半空中。
“你什么都不懂。”他走了。
叶宛心莫名地有些沮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