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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软软倚在西门吹雪怀中的那人,面容在无声无息间,于我眼中,似是被替换成了我的,替换成了素日里,我于镜中惯常所见的那副容貌。但是在这一刻,我的心却依旧是清醒的,冷静的。略带羞涩强自冷酷的面容不是属于我的,那清俊的面容上红润的霞色亦不是属于我的,不是属于叶孤城的。身为男子,叶孤城所想要的,绝非是如婉媚多情的女子般,倚在那人怀中,容人轻怜蜜爱,我所想要的,是……一瞬间,脑中不禁又自徐徐闪过那一夜不堪的乱梦,一直以来,我所深深掩于心底,绝不敢有一丝一毫的露于面容之上,行止之间,只因,我亦知,那人是绝不会容人对他抱有此等几如亵 渎般,不敬的臆想,纵然彼亦有情,只怕也绝不会甘于曲身他人之下,毕竟,他是西门吹雪……
神思恍惚间,对面两人的面容之处,又似是隐隐的泛起如幻象般的波纹,两人的面容几现互换之势,心中一滞之下,复又一惊,转瞬间心神即自归窍。我勉强抑住心头忽起的那一丝酸楚与微微的失落,迅即几步上前,一伸手,便自西门吹雪怀中拉起了孤鸿。刻意的忽略了孤鸿微微的挣动,我下意识的看向了西门吹雪。依旧是冰封雪凝般冷峻的面容,依旧是寒潭般幽深的,漆黑的,亮如星子却只隐现冰冷寒意的眸子,原本,对着这样一个心如冰雪,剑通神灵的男子,叶孤城心中本该只余敬意,这一生,最多也便是知己之义了,于追寻剑道至境的道路上,能有西门吹雪这样的对手、知己相伴,这一生,已然足以,却不想终是阴差阳错,那一日碧水潭前,一念既生,心魔陡起,自此,脱轨的命运,便再也难以挽回,亦再也无复往日的心如止水……
便如此刻,望着西门吹雪毫无表情只余寒意的面容,我却仍是自心底情不自禁的,泛起方才现于眼前的那一副幻象。若当真唯有叶孤城屈身俯就,方可成全此情,那么,我……乍然惊觉自己当下所思,惊震之下,几是狼狈不堪的挪开眼去:“孤鸿无理,还望庄主海涵。”
狼狈、难堪、愧疚,乃至心虚,往日从未有过的感觉如浪一般,在这一刻,乍然淹没了我,一时间,我几乎对所有的事,都失去了应有的反应,直至叶馨的声音突地响起:“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吗?”突如其来的女声,终是令我醒过神来,心中却是只余惊悔、自嘲。这点小事便自大失分寸,与往日相比,当真是判若两人,然便至此刻,我的心底,却仍是在难以自制的,涌起一丝丝难言的忧虑,西门吹雪绝非愚人,而叶孤城这几日,却实是现出了太多的异样,只不知,他究竟察觉了多少?倘若当真因此为西门吹雪所敬而远之……想及此处,心似是一分分,在缓缓的绽裂开,然而,对着那样一双幽深冰冷的眸子,面上却依旧是只能一片疏漠。
忽觉一道目光带着几分躲闪悄悄落于身上,转眼一顾,却是叶馨正颇有几分神情诡异,甚至可谓是心虚的悄悄望向我。看了一眼她手上捧着的那一套白衣,我自是明了她此来之意,但是……我忽然间忆起,之前因孤鸿不自量力,挑战西门吹雪,便令他这几日不得四处游荡,专心练马步,于锻炼下盘的同时,一同磨练心境。而我亦曾令叶馨随同监督,可为何今日这两人却是违令而同时出现于此地?
莫非……我忽然想及一种可能。早先叶馨对我之态,尚颇有几分含情之意,但自孤鸿一入岛,便似是心神俱自转移到了孤鸿的身上。不但时不时的关注于他,更常常于无人角落中,默默看着孤鸿,且常于面上现出莫名笑意,甚至偶有笑出声响之时。如今细细思来,这岂非便是城中耋老们素言的少女怀春之态?而相较之下,她对我却是从无此态,素来便是敬畏有加。再以及往日她亦常常主动接近孤鸿,就衣饰之流相谈甚欢,而幼时尚好,但近些年来却越来越是形容冷酷的孤鸿,往往旁人极难得其一顾,却偏偏与叶馨交从甚密,此种情况尤以前些时日她被我遣去万梅山庄归来之后更烈,眼下她手捧白衣而来,只怕来意也未必真如我之前所想。想及此处,一时间,我的心底亦是不由的有些为难。若是叶馨能将孤鸿的心思自西门吹雪身上引开自然是好,可孤鸿毕竟是叶氏当今仅余的血脉之一,而叶馨与他,终究是身份有别……
我忍不住深深的看了叶馨一眼,眼中或是带着自己也难以察觉的怜悯之意,反令她颇有几分惴惴之容,便连口中出言,亦是有了几分莫名。我心底微叹,各家有各家的烦恼,正如我为这不可告人的秘情所苦,她所忧者,或许便是孤鸿对西门吹雪这无以言述的狂热吧。方挪开眼去,不再看她,却听得西门吹雪道:“晚上西门吹雪再去拜会城主。”然我尚未答话,叶馨便先一步急道:“西门庄主,等等……”
神色漠然,我的心底却是不由的升起一股莫名的焦虑,更生出了一丝,日后自己忆起亦觉好笑的微怒,不知为何,又或许此时此刻我正自为情所苦,这一瞬间,心中冒出的念头,却竟是莫非叶馨便如我这般,对西门吹雪亦是有了不可告人之念?然叶馨却是来为南王世子传约见之信的。
南王世子,宫九,这两人都是我此时所急欲将之与西门吹雪阻隔开的人。一个,事关复国大计,隐秘之谋,另一个,却是出于我那绝不可示人的私心妄念……只是,突然听到这两人的名姓出现于一处,心中的某根弦,不由的,乍然间紧紧绷起。然而,比起南王世子,本应可有可无的宫九,却反是令我便于提及之时,亦是几不可抑的,似有寒意怒气自话中流溢而出。
略言几句,我便匆匆而去。于西门吹雪面前,我终是有所顾忌,然而更多的,却是实不愿在他的面前提及这等世俗名利权势之事。这般俗物,已然毁了一个叶孤城,便绝不能,令其再沾染西门吹雪,再玷 污,这世间的另一柄剑,另一柄,无情却美至极致的剑。
一路带着孤鸿到了临时预备下的房间内,神情淡漠的静静看了他许久,所得的,却仍是他不由自主的失神微笑,而他面上,那层层的晕染红霞,更是令我几不自制的忆起,不久前,他与西门吹雪两人相拥,那一幕比剑更利,直刺我心底的景象。不论孤鸿对西门吹雪是敌视,还是仰慕,作为兄长,我都不能任其发展下去,必须将他的心思引开,毕竟,我如今所密谋之事太过可怕,而白云城无数性命,又实在太重。至于孤鸿,以今日之情来看,他对于西门吹雪,又能瞒得住几分?叶馨与他虽是身份有别,但或许,也只能依他了。
微一垂眼,我淡淡道:“你可有喜欢的人?”孤鸿一下子醒过神来,脸色愈红,口中却道:“没有。”只是语声间,已然多了几分迟疑与吞吞吐吐。我心下了然,只道:“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孤鸿面上现出几分克制不住的陶醉之意:“漆黑如乌缎的长发……”我忆起叶馨每日收集淘米水灌洗出的乌绢般的长发。“白皙如雪的肌肤……”我想起叶馨那便只以眼望,都觉雪白细嫩的皮肤,但同时亦想起了之前一次夜间偶遇,她满面异色泥浆,令我几疑厉鬼索命。“只关注特定的人……”我于心底不禁默默点头,确实,叶馨常常于角落间注视着,甚至莫名微笑的只有我与孤鸿,她对旁人几可谓少有关注。
既已得出答案,我便截断了孤鸿几欲出口的剩下一些话,问起了另一事:“你今日为何会出现?”孤鸿依旧是面无表情,面上却反是更红了:“叶馨说,马步练久了会……罗圈腿,她说西门庄主……和兄长都不喜风仪鄙陋之人,所以……”我眉眼一冷:“此事又有何干?”
“我听说,西门庄主精于医道,所以,我想请西门庄主指点我一下,叶馨说的那个全身按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