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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黑, 目光触及的地方都是黑暗, 漫无边际的从她所在的地方衍生。
滴答——
很远又好像很近的地方传来清脆的滴水声。
‘这里是……?’
她这么发出了疑问。
无声——
但好像水声更近了。
韵律感十足,不紧不慢地接近着, 好似有人在淌水而来。
“梦。”空灵的声音听不真切,如虚似幻。
‘什么?’
光线似乎变亮了,至少她可以看见不远不近的地方漾起了一圈圈外扩的涟漪。视线中映出了光、裸却精致好看的双足, 然后陡然间黑暗一下子褪去。
天光海色浑然相融,熠熠生辉。
她惊讶地发现她站在海面上,不过,最让她无法释怀的是不远处站着的人影,之前她看向的赤、足的主人。
‘你、你……’
声音克制不住地发颤,双唇哆哆嗦嗦地磕碰着, 连从唇边溢出的音节都细微得渺小, 手脚冰凉无意识地抖着。
这是恐惧,毫无疑问的——
一个偷盗者对索取她偷盗之物的主人的恐惧。
“真是相当美妙的表情呢。”乌发赤黑异色瞳的少女弯唇笑了起来, 牵动起左脸眼角衍生而下的妖纹, 显得愈发妖艳。
“你、你到底、是……?”
“唔……这都看不出来?”容貌瑰丽的少女歪了脑袋, 单纯和妖冶杂糅在一起,有着异样风情:“这张应该很有辨识度才对,还是因为太过惧怕而不敢相信?”
“海、海海妖……?!”
“答对了,这张脸毫无疑问是海妖的。”‘海妖’笑着拍了拍手, 只是单纯的反应,处于一种‘在这种时候就该拍手夸赞地鼓励’的认知,但这一连串举动中没有半分该有的情绪在内。
“你是来拿回……”
“非也。”
‘海妖’摇了摇头解释:“刚刚就说过这是梦呢, 你的梦,赛薇亚拉。”
“我的梦?”前边的人没有出手的意图,赛薇亚拉不经松了紧绷的精神。
“没错呢,大概是太过恐惧了,才会做这样的梦。然后作为君明未来的七魄之一代表了恐惧的‘吞贼之魄’才会在你的梦境中现身。”
“七魄……?”
“作为普通人的你不理解是当然的。”‘海妖’对赛薇亚拉流露出来的无法理解的茫然一笑置之,也并不想深入讲解的样子,她轻耸了下肩,模仿着记忆中本体的举动:“简而言之,我是君明未来,却亦非君明未来,只是她丢失的,留在赛薇亚拉你身上的一部分罢了。
看我现在的姿态就能明白的吧,你见到过的海妖要不就是普通的人类的样子,要不就是完全妖化的模样,现在的姿态才算是她真正的状貌。毕竟是半妖嘛,一半为人一半为妖才对。”
湛蓝的眼睛不受控制地张大,微缩的瞳孔透着惊鄂的情绪。
“嗯嗯……就是这种情绪,再多一点儿……再多恐惧一点儿!”唇角咧开的笑暗藏着恶意,赤、裸的双足下水面漾开了涟漪,‘海妖’不紧不慢地逼近:“虽然没有愉快的情绪,但很舒服,毕竟我代表着恐惧,你的恐惧就是我最好的养料。”
下意识地就想后退,而然赛薇亚拉却发现她的双腿僵直动弹不得,被钉在了原地,双唇嗫嚅了下,她恐慌地抗拒:“不、不要…不要过来!”
‘海妖’恍若未闻,距离拉进到一步之外,她伸出了手,冰冷的指尖拂开赛薇亚拉脸颊上鹅黄的碎发。
明明是在梦中,但肌肤相碰间,她感受到了刺骨入髓的寒意,让她冷得发颤。
这明明是梦,为什么有如此真实的感受和情绪。
“我也不知道呢。”
“?”
“很奇怪为什么我能知道你的想法?”指尖下滑落在了赛薇亚拉的脖颈上,‘海妖’感受到了因为恐惧而剧烈跳动的脉搏,她一边汲取着养料,然后好心地解释:“大概是君明未来特有的能力吧,感知他们的情绪什么的,作为她的一部分我自然而然地也有了。”
虽然不如读心术确切,除了恐惧其他情感残缺的她怎么就知道了,大概是因为她和眼前的女人是寄生的密切关系。
无法理解的事也没有想要弄懂和深究的欲望,她并没代表欲望的魂魄碎片,作为‘吞贼之魄’的部分,她的核心只有恐惧。
“唔,说起来我的本体来找过你了吧。”
不是问话,是一句感情稀缺的陈述。
“为、为什么会知道?”
“这是当然的啦,我是君明未来的一部分嘛,进入了一定范围就能感知了。”
这么说来……
“没错没错,虽然残缺了部分灵魂碎片,但毕竟是本体,自然厉害得多了,一定在老远的范围就知道了。”‘海妖’语气轻快地回答了赛薇亚拉未说出口的疑问。
“灵魂缺少,她…不会死吗?”感受到那股刺骨的寒意随着她手指的挪开一下子消散,赛薇亚拉不受控地打了个冷颤后慢慢地振作起来。
情感稀薄的异色双瞳望向了女人,‘海妖’察觉了她波动异常的感觉,她无意识地沉吟着,然后分辨起来:“唔…这是期待吗?
你期待我给出肯定……啊对了就是肯定的答案。”感受着赛薇亚拉在她说话时微妙迅速转变着的心情,她得出了结论。
人类的情绪无时无刻都在变化,哪怕是在梦中,因为只要活着,大脑就不停地运动,复杂的感情自然生成。
残缺并不意味着无,曾经融合在完整的灵魂中,虽然不是主管,但多多少少有些印象,况且人的情绪本就纷杂,不能一概而论,换而言之就是几乎没有独立存在的。
比方说,就‘惧’而言也各式各样。从程度上,惊慌,吓到,害怕,恐惧,恐怖,畏惧……可以说是‘惧’;而追究其成因:如不想死的这类由于欲望而生成的惧,掺杂着担忧的‘惧’,由于心虚引发的惧……以上各种对掌管‘惧’的‘吞贼’而言就像五彩缤纷口味各不相同的糖果,同样是糖果,但味道不同。
灵魂碎片脱离了整体后,哪怕是碎片也成了独立的存在,像是为了维持存在而寻找合适的宿主的行动,这是出于微弱的求生欲,而油然而发的本能。
用一句话总结就是,主管‘惧’的‘吞贼’对其他情绪即使稀薄,但并非没有。
七魄之一的‘吞贼’并非掌管智慧的三魂其一的爽灵,她只对‘惧’感兴趣,或许也有受本体影响的缘故,她懒得去思考,不愿并不代表不会。
君明未来生来就拥有强大的灵力,附带在‘吞魂碎片’上的灵力足够让其脱离主本体后有作为有思维的个体而生存的能力,只要她想她完全可以在暗处一边吞噬附身之人的灵魂,一边蛊惑她通过修行或禁术增强力量,掌控了羸弱的魂魄后,就主导甚至占据整个身体,成为自由的‘人’。
但‘海妖’没有怎么做,她并非没有那种意识,只是没有那么强烈的欲望和野心,而且比起‘自由’,她更希望回到原本该去的位置,也就是君明未来的魂魄里,这种本能占据了叛逆思想的上风。
作为她亲自挑选的宿主,‘海妖’对赛薇亚拉在交谈间透露出的情绪感到了惊讶,然后她开始思考。
赛薇亚拉对本体会死的假设产生了期待,也就是说不愿意将她归还,为了力量?
作为‘碎片’的她自带着不弱的灵力和妖力,不说在这个世界,在原本的世界任何的人或妖得到便能实力大增。
纯净的灵力能改善羸弱的体质,世人耳聪目明;而那源自大妖怪玉藻前和妖魔第六天魔王的妖力,就能够让人类的身体发生质的变化,五感便敏锐,筋骨变强……
说起来——
慢慢转冷的眸光落在了赛薇亚拉的身上,‘海妖’露出了恍悟的表情,她俯身前之所以选择了这个女人,是因为当时在她身上感受到了强烈的‘惧’。
那么,什么人最会产生‘惧’呢——?
自然是身处低端的弱者。
“啊啊,因为尝到了甜头就不愿放手了吗?”‘海妖’感到自己升起了陌生的类似生气的情绪,作为君明未来的一部分有些特征难以抹去的。
比如说傲慢,
比如说暴脾气,
再比如任性加目中无人。
既然她的意志是要回归本体的,而作为其宿主的赛薇亚拉也这么想,便是理所当然的,但你扣住她不放是几个意思,最严重的是本体已经找上门来了,却被赛薇亚拉用计给挡了回去。
她在宿主需要帮助的时候,给出了力量作为附身的交换,让赛薇亚拉过上了以前的她无法想象的舒适的生活,等作为‘碎片’的她离开,两者又互不相关,这本该是两清的。
结果那个自私的女人因为私欲却不愿意放她离开——
“呵。”
‘海妖’狞笑了声,她抬手五指化抓,满是戾气地扼住了近在咫尺的赛薇亚拉的脖子,尖锐的指甲嵌进了其皮肉。
“这是你的梦境,本不该有触感,但我是‘惧’的化身,能把你心里的恐惧转化成实体的疼痛。因为不愿疼痛而产生的恐惧想必你不会忘吧,赛薇亚拉?”
“啊……”赛薇亚拉皱起了眉头,微张开了嘴,因为畏惧和脖颈至喉间难以言喻的痛苦,呼吸变得短促而粗重起来。
那双冰冷的异色双瞳中滋长出的恶意让她回想起了最不愿想起的什么力量都没有的她在底层的记忆。
那些大人,那些小孩,那些贵族,那些平民,亦或是和同同处于底层的人,在踢打她,在向她扔石子,在往她身上砸东西时,同样的是如此冷漠无情的眼神。
为什么啊……你不是属于我了吗?海妖她既然这么强了,就算不要了,就算给我也没关系吧!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已经不想再回去那个地狱了!
“啊啊,人类这种生物真是劣质呢。”似乎察觉了赛薇亚拉此时的想法,‘海妖’厌恶地蹙起了眉头,她的声音带着凉意:“ 赛薇亚拉,你难道没听说过一句话嘛?
——做人要识相,不该是你的,你硬是要强求也强求不来。我啊……可不是你的所有物,若是执迷不悟,君明未来可不会放过你。”
话毕,她嫌弃甩开了手,将鹅黄色头发的女人丢在了海面上。
“倒是我走眼了,赛薇亚拉你啊……和大部分贪婪的人类一样,对不靠自己本事轻而易举得到的东西紧抓不放,对我施舍的力量上了瘾,就产生惰性了吗?”
天上可没有白掉的馅饼,人类不靠自己活怎么行。
头发落了下来,遮住了赛薇亚拉大半的脸,发梢沾染了海水,却没有变沾染,因为这种奇异的现象,她才对自己深处梦境的现状而有实感。
她听着‘海妖’的话,以逆来顺受的姿态伏趴在海面上没有动弹。
“还是老样子依旧没有改变啊,你——”压低的眉眼俯视了女人,异眸中浮现了些许失望,‘海妖’冷冷地嘲讽:“说到底也这点器量吗……?
可惜,你遇到的是代表‘惧’的‘吞贼’,而是象征欲的魂魄,想必她们会喜欢这么容易操控的傀儡。”
虽然到时候,可能会连骨头都被啃的一干二净。
低敛的睫翼轻颤了下,‘海妖’仰起了头,异色的双瞳中映出了此时宛如纸片浪纹般整个动荡起来的空间,她轻轻地‘啊’了声:“已经到时间了吗?”
在这个梦境现身并非她本意,只是因为赛薇亚拉在相当近的距离遇到了君明未来,精神动摇得厉害,在极端的恐惧下,梦见了最害怕的事,而附身于赛薇亚拉上的她就化作了其最害怕的人而现身。
本来梦境该由那个女人操控的,但她没有意识,就演变成了‘海妖’为主导,或许说这本该是这个梦该有的发展。
哼,如果真的是那样,那家伙还真是心虚得厉害。
整个天光海色相融的空间因为做梦的主人公转醒的脱离,而慢慢崩溃,头顶的天空像是裂开的镜子,一片片脱落砸进了海水里,溅起了大片水花。
无边无际的海洋一分为二,一半海水为开始上升,一半开始下降,‘海妖’所站之地的后面,海水宛如幕布般垂下。
不远处身为梦境的主人的人影慢慢地变成透明,最后消失都一干二净。
而此时,梦境毁了差不多了。
明明如此大的动静,‘海妖’的衣角却没有波动半分。
梦即虚假。
‘差不多到了离开的时候了吗?’
‘海妖’不紧不慢地迈开了脚步,在梦教训警告过赛薇亚拉过后,她并不打算有所作为。
君明未来想要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的,作为其灵魂碎片的她如此确信。
接下来,只需静等本体的到来便是。
***
“赛薇…亚拉…… ”
“赛薇亚拉……!”
由近及远的呼唤,让她猛然坐立起来。
搭在她身上的手像是被吓到一般即刻就收回了,耳边响起了略带迟疑的声音。
“赛薇亚拉,你还好吗?”
愣愣地出神地看着自己的手心几秒,因为做了噩梦而略显狼狈的赛薇亚拉忽然打了个冷颤,下意识地抹了把额头,才发现连头发都被冷汗浸得半湿。
“啊啊,没事。”无意识地回答脱口而出。
“喂喂,你这可不想没事的样子。”卡莉娜直起了身,叹了口气:“我说啊,你又梦魇了吧,是遇到什么事了吗?要么整天不睡,要不一睡就做噩梦。”
“不。”十分抗拒这个问题,赛薇亚拉摇了摇头,她掀开了被子就要下床,极力地克制住外露的情绪,她抬眸问站在床边的紫发女人:“有什么事吗,卡莉娜?”
“还能什么事,到了该去表演的时间了。”双手叉腰,美貌的歌姬低睨着她,在光线昏暗的室内不动声色的端量着赛薇亚拉的表情。
聪明的女人心思活络起来。
这种状态好像是从一月前,海妖的塞壬号登船后才变得更加严重。不过,赛薇亚拉怎么样都不像是能跟海妖有所牵连的样子,难不成只是单纯地害怕?
如果是胆小的赛薇亚拉倒没准……
“卡莉娜,我冲洗一下换个衣服就去。”
从自己的思绪中回神,卡莉娜没半分异样地回应:“啊…嗯,好吧,那你得快一点哦,毕竟距离表演没多少时间了。”
“嗯。”艰难地牵动了下唇角,赛薇亚拉站起身冲着卡莉娜苍白无力地笑了笑。
“那,我先走了。”
“等下见。”
………
脚步声有近及远,最后传来门合上的声响,赛薇亚拉几乎是踉跄地半走半跑到书桌旁,因为身形不稳,她下意识地伸出了双手抵住了桌角。
喘息变得粗重起来,她慌乱摸出了身上的钥匙,哆嗦着手想打开上锁的抽屉,却花了好久的时间才对准锁孔,插、入钥匙。
‘啪嗒’一声后,锁被打开了。
瞳孔猛地收缩,赛薇亚拉的手抖得更加厉害了。被封锁在抽屉里的用于通讯的电话虫刚好吐出了一份最新情报。
“啊阿……”
嘴里发出了无意义的轻声,她胡乱地看完了纸张上的内容深吸了口气。
a4纸上只有简单的两行字,是关于海妖的最新情报。
——塞壬号停于德雷斯罗萨,目前没有任何开船的迹象。另,火拳艾斯疑似复活,推测海妖的目标为烧烧果实。
***
德雷斯罗萨,缩小的鸟笼中。
从自己的结界出来的未来,站在距离不断推动的街道有些距离的高楼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
德雷斯罗萨这个国家本来大的要命,要布置一个将整个国家笼罩的结界,本来不花个三四个小时是不可能的,但如今被鸟笼缩减至原本十分之一不到的地盘,要将其覆盖上结界,倒也不怎么用花心思。
她以往都使用的是正规的半球型结界,像覆盖了一条街道的不规则的形状的结界,她今天还是第一次尝试,不难却也变扭。
未来在半空思考了片刻,最终决定选择最方便的一种方法。
在现在的鸟笼所在的范围张开一个巨型结界,连带着把多弗朗明哥也包括了进去。
鸟笼的收缩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