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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将近半个月中,师攸宁与宁宴清两人,乃是个盖棉被纯聊天的相处模式,但比起当初的的相敬如宾来,好的可不是一般二般。
府里头和煦了,倒是外头不太平起来。
或者说,乃是当今大燕国君,庆隆帝宁镇有些挨不住了。
无它,丞相告病在家,朝堂上不知怎么的,许多事便份外不顺手起来,庆隆帝这位昔日弑父杀兄阴谋夺得帝位的君主,说是个将帅之才乃是步虚的,可侍弄偌大一个国家便有些力不从心。
愈是力不从心,庆隆帝便愈是觉出有宁宴清这个丞相在时的好处,从十月初开始到如今的十月中旬,已经往丞相府派了三回太医,乃是隐晦催促丞相回朝的意思。
当然,庆隆帝宁镇并不知,他自觉好使唤又忠心的丞相徐长庚,乃是他嫡亲皇兄,昔日的文德太子宁佑唯一的子嗣。
“相爷,今晨早朝上,那位着户部尚书致仕了。”
书房中,杜湛回禀道,至于“那位”,指代的自然是庆隆帝。
户部尚书乃六部高官之一,如今才五十出头的年纪,在三品往上的大员中是很年轻的,说是致仕,乃是庆隆帝在给丞相府交代。
昔日宁宴清曾在户部尚书手下任职过,后来成了丞相,这位心眼本就不大的昔日上司几次为难,他索性借着昔日救驾受的伤退让避开。
以宁宴清的心性,退让自然不是字面意思的退让,不过是以退为进罢了。
“本相会上折子,请求庆隆帝收回让户部尚书致仕的皇命,你将此消息透给户部尚书。”宁宴清沉吟片刻道。
不同于在蘅芜苑时收敛幽暗气息的样子,此刻的他面色冷峭中带着讥讽,可所思所虑却极冷静自持。
“相爷,户部尚书敌视您不是一日两日,还隐约有往周国公府上靠拢的意思,为何还要……”杜湛不解。
宁宴清负手立于书案后:“此次户部尚书明是致仕,实则是被逼退位,周国公可保了他?”
“并无。”杜湛摇头:“周国公素来爱彪炳自己的忠心,那人说什么做什么,很少会持反对意见,这次也一样。”
“可他不敢保的人本相敢保,庆隆帝知道我素来与户部尚书不和,如今本相不计前嫌,你说,同样是臣子,他更喜欢用本相还是周国公?”
“相爷英明。”杜湛恍然:“若是相爷您在户部尚书致仕后再上朝,未免有恃宠之嫌,可如今这般,不单能打消那位的猜忌和不喜,还能让户部尚书承情于咱们,如此周国公失去一隐形臂膀,可要痛煞了。”
“去办吧!”宁宴清吩咐道,在杜湛离去后,照例抄写心经来平复心中的血腥念头。
当初他亲眼目睹东宫陷于火海,父王和母亲相继身死,若不是……,宁宴清阴沉诡谲的一笑,总有一日,他也要宁镇这个亲叔叔尝一尝烈焰焚身的滋味。
半个时辰后,他随意丢下手中的笔,浸满墨汁的笔在书案上打了个滚,才写好的心经便被污的不能看了。
蘅芜苑中,师攸宁不大经心的翻看着桌上的喜帖,默默的为那位也很算得上京城才俊的周国公世子点了个蜡。
喜帖是周国公府世子周疏临与宣平侯府千金沈娉婷成亲的邀请涵。
她若是记的不错,前世周疏临这位沈娉婷的前夫,在宁宴清成功夺权称帝的第二日,便被沈娉婷下药毒死,也是相当悲催了。
当然,对外说起,周疏临貌似被安了个畏罪自杀的罪名,毕竟周国公府跟着庆隆帝没少做缺德事,可好巧不巧龙凤册记载了他的真正死亡原因。
有此一事,师攸宁对沈娉婷的蛇蝎心肠,简直叹为观止。
“牡丹,你们觉得周国公世子,其人如何?”师攸宁问,宿主之前养在深闺,外头好些事,底下的丫头们反倒知道的多。
牡丹含笑道:“京城百姓最爱热闹,曾评出过世家贵胄中最出众的闺阁千金,夫人您和宣平侯府的沈小姐并称双姝,在这之前,还议论过一阵京城中的世家公子们,选出过四个家室人品出众的公子,并称京城四公子。”
“这个奴婢也听说过。”红枫眼眸一亮:“大公子便是其一,如今的周国公世子好像也榜上有名。”
大哥什么人品才学师攸宁自然知道,周疏临能够与之并称,想必也是一等一的人物,真是可惜了,师攸宁心头感叹道,又忙问:“那相爷呢?”
“相爷……”桔梗很有些遗憾的道:“相爷的人品才学自然是极好的,可惜四公子品评中有家室一项,相爷寒窗苦读以科举入仕,倒是没有参与进来。”
“那可真是万幸!”师攸宁看桔梗可惜的模样,颇得意的踱步绕着桌子转了个圈道:“本夫人选的夫君自然是万中无一的好,不好与大哥相较,可定然比其它什么四公子要强的多,若是早早扬名天下,那我岂不是多一城池的情敌,幸好幸好。”
一屋子的丫头被师攸宁逗的忍俊不禁。
“原来本相在夫人心中如此不凡。”
门外传来促狭的声音,是宁宴清。
“自然是不凡的,譬如落地无声这一项便无人可比。”师攸宁绕出门来,眸光含笑:“夫君来便来,怎么还半点响动都无。”
“听你们说的热闹,便没有打扰。”宁宴清看她仰头看自己,亲近中带着些顽皮,先前因为庆隆帝的事还残留着的一些郁郁之气便彻底消散无踪。
自然而然的牵着她的手回了屋,宁宴清侧首问道:“本相在夫人心中,当真有那般好?”
师攸宁闻声瞧过去,垂睫看着她的青年,最初苍白的面容已养出了气色极好的玉样,眸光蕴着淡淡的期待,与初见时的阴沉冷冽大相径庭。
她往前凑了凑,做仔细打量状:“这个,可要夫君你好生表现才好评论。”
宁宴清摇头失笑,却是不再追问,方才站在门前时听她提起自己的好,已经足够他在冷寂时留存心头一点暖意了。
五日后,寅时初(凌晨三点)
寝房门被轻轻扣了三扣,很轻微的声响,可宁宴清几乎立时便醒了过来,今日是他“病愈”后正式上朝的日子。
轻轻挪开蜷在胸前的胳膊,他轻手轻脚的下了床,深秋的清寒几乎在一瞬间便包裹了全身。
出了这平静温暖的蘅芜苑,他要像过去的十三年一样,在诡谲朝局叵测人心中淌出一条路来,即使榨干最后心头的最后一滴血,也要为惨死的亲人讨回公道。
宁宴清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其实早在三日前他被金针封穴的内力便已经释放,如今便是单衣站在雪地里也不会惧怕,可还是不一样的。
不知温暖的时候,以为世界本就是冰寒无情的样子,可如今……
你成为我的软肋了吗?
宁宴清回身看向锦被中睡颜恬淡的少女,他的目光没有停留多久,可却看的极专注极克制。
他以往从不曾想过身后事,因为没什么可失去的,所以没什么可害怕的。
可如今,若有一日自己不幸功败垂成,睫羽浓密的眼眸阖上再睁开,已然沉静冷然一如当初,宁宴清从屏风上拿起衣裳离去。
若真有那么一日,风雨血腥他会一力承当,怎么也会为她安排一个安宁所在。
宁宴清离去后,原本沉睡的师攸宁睁开了眼。
她昨夜睡的极早,为的便是在宁宴清早朝前送他出门,可方才未及睁眼,宁宴清看着她时那极深极痛的感觉,竟让她不知该如何面对,或许,他也不想让自己看见吧。
心头愁肠百结,外头天还带着婆娑黑意,师攸宁却半点睡意也无,索性盘腿坐起,即使宁宴清在她面前多是翩翩君子的样子,可她是了解他内里的阴狠孤僻的,以往多少还带些心惊,可如今有的却只是心疼。
细细算来,宁宴清八岁时从皇孙里头的第一人沦落成偏远乡下的孤苦童子,这些年一步步的筹谋和攀升,他的坚韧和沉默,当真让人挖掘出一点来便觉得苦到了极处。
[小册子,我是不是应当对他再好一些?]师攸宁以手撑颌,目光怔怔的道。
龙凤册从房梁上翻下来,扑棱在自家主人面前,不过倒是没有回答她,因为它知道,师攸宁分明是在自问。
却说宁宴清这头,进宫门前,杜湛从袖带里掏了两个荷包过去,一为春绿一为雀灰,俱是十分雅致的样子。
“夫人准备的,说是您上朝辛苦,或可解些劳乏。”杜湛递给自家相爷:“春绿色的里头是些早先便备好的肉干,可做充饥之用,雀灰的里头是杨梅糖等果子糖,生津解乏。”
说起这个,杜湛是有些惭愧的,若不是夫人如今打点的细致,他们这些伺候的人还真从未考虑过相爷会需要这些东西。
可转念一想,上朝的时候披星戴月,站在朝堂上有时候就得一两个时辰,着实磨人的很,为着避免御前失仪,早点还不能多用,可不又饥又饿。
京官不是那么好当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