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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仆郝伯在路上说那女孩是朱家庄庄主之女小名玲珑,另外两个男孩姓冯,是庄主的弟子,肤色黝黑那个是老大,稍微稳重点,叫冯勇;总对玲珑一脸讨好相的是老二,叫冯义,我反正是怎么看他怎么看不上。
老家仆郝伯随后问起我名字,是哪一家的少爷?
思归说防人之心不可无,所以我就不告诉他,只说等我家人找来了你自然能知道。
玲珑和她那两个小师兄直皱眉,老家仆笑笑,倒也不介意。
朱家庄修得依山傍水,还算清秀大气,不过在我眼中看来,依然粗糙了些。
玲珑自进了山庄后就开始得意洋洋,仰着下巴冲我道,“怎么样,没吓着你吧!我们朱家庄可是方圆几百里内最大最好的宅院,连漪州的名门大族黄家和司马家也比不上!现在你该晓得这里的庄主必定是位大人物了吧!一会儿见了我爹,莫要紧张得不会说话才好!”
我据实以告,“这里没有我家好,比我爹住的地方小许多,当这个地方的庄主就算是大人物吗,那大人物也有点恁不值钱了吧?!我觉得应该说是小人物差不多。”
我真的是实话实说,并没有故意要气她。
可惜她还是被气得直跳脚,脖子上的那串硕大的明珠也跟着一上一下跳动,“你信口胡说!!!”
我道,“你爱信不信!”
冯义转转眼珠忽然道,“朱家山庄上下仆从有近百人,你家有几个?五十个有吗?”
我怎么记得这些,要数也数不过来啊!但对着他和玲珑脸上那副神气活现,讨厌到极点的神气儿,我可不想被问住,只好随便估一个数,“我府里有百十个,家里有一两百个,我爹那里太多了不好说,一两千人总是有的。”
玲珑立刻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到底有几个家啊!还一两千,吹牛吧!!”转头对她两个师兄道,“这小孩乱吹牛皮!以为我们没见识好骗呢!”
冯义立刻道,“可不是,玲珑,你犯不着跟这种信口雌黄的小孩子生气!”
我重重给他一拳,“说谁呢!?你才信口雌黄!”
我这一下出手很重,冯义大概是被打疼了,立刻竖起眉毛,也举起拳头,不过被一旁的老家仆郝伯拦住,“冯二少爷,老爷还在等着你们呢,快走吧!况且,这孩子看着要比你们小两三岁,你怎么能跟人家动手呢,胜之不武,庄主知道了定会生气!”
一进朱家庄,冯氏兄弟的言行就明显收敛了许多,听老家仆郝伯这般提醒,悻悻收回手,“我就吓唬吓唬他而已。”
我只好也放下摸在腰间的手,有点小失望,怎么总没机会用‘清水’呢?
老家仆回头对我安抚笑笑,“小少爷的家有三处阿,还有那么多仆从,定然是个极大的地方。”口气虽和蔼但一听就是随口顺着小孩子说说,不怎么当真的。
我也懒得多理他们了,我的家确实有三处。
我爹在我生下来没多久就开始大肆给我修建太子府,用思归的话说就是不知他在兴奋什么,也不想想我那时连牙都没长,话也不会说,路更加的不会走,如何能自己用到一处府邸。因此那地方修好后就一直放在那儿,里面只有洒扫看守的人,所以仆从较少。
我一直和思归住提督府,那里便是我家,住着最惬意,思归手下的人再加上我爹派过去的,说有一两百个侍从恐怕我还算得少了呢。
我爹那里自然也是我家,思归有时候会出京几日办事,我就进宫去和我爹一起住明德殿。一般这种时候我爹会特别好说话,我晚上抱着枕头去跟他同睡他也不嫌,不像思归,总说小孩子要自己睡才好。
我爹那里其他都好,就是太大了,一不小心就会迷路,我每回去也就是在几个熟悉的宫苑玩玩,那么大的地方,里面的宫女太监加起来定然有几千人,而且只多不少。
这几个没见识的!非得以为我吹牛!这种牛有什么好吹!
沿着卵石小径再拐几个弯就到了百花亭,里面的客人还真不少,竟然还混杂着数个女眷。
我问老家仆郝伯,“怎么女眷也在?这成何体统?”
他对我很有耐心,弯下腰微笑答道,“小少爷家中大概是读书人,所以女眷不抛头露面,我们朱庄主还有庄主夫人都是武林人士,大家练武之人,讲究没那么多,所以女眷也可出来会客。”
我点点头,其实觉得这道理说不通,我爹也练武啊,偶尔遇到了官下们的家眷不是也要命人架起屏风来隔开?不过总觉得他那口气是在哄小孩子,就不高兴再多问了。还是思归好,不论我问了什么稀奇古怪的话都能认真作答,还是等回去后问思归吧。
玲珑和冯氏兄弟已经一起到一个中年男子面前行礼,然后又被指使着去向一圈客人问好,看来那人就是朱庄主了。
我径直走到他面前,仰起头问,“你就是朱庄主?”
朱庄主一愣,低头看看我,随即露出个笑容,“不错,我就是,你是谁家的孩子?”
不等我回答又转头对身边一个美妇道,“夫人,你看这孩子,生得真好!”
美妇抿着红唇一笑,“可不是,这么雪□□嫩,还胖滚滚的,当真可爱!”
引我们回来的老家仆郝伯忙上前简单禀报了几句,大概说了说是怎么回事。
朱庄主听完就沉下了脸,“玲珑怎么又在外乱欺负人了,这么小的孩子一看就是和家人走散了,偷什么师!去把玲珑叫过来!还有冯家兄弟,他们身为师兄怎么总是一味儿纵着玲珑乱来,不知规劝!”
他夫人皱眉,“你怎么又不分青红皂白责怪女儿!玲珑护着咱们朱家剑法不被人偷学去难道还有错了!”
我很不高兴,“信口胡言,妇人之见!!”
那两人一起诧异低头,“嗯?”
我道,“有怕人看的东西就应自己藏好了才对!既是怕剑法被别人学去,那为什么不在家中外人看不见的地方练?偏要跑到树林中练,有个人路过便要疑神疑鬼,喊打喊杀,这般作为难道还有道理了?!”
庄主夫人不高兴了,“你……你才多大,是哪家的孩子,怎地跑到我们朱家庄还如此说话无礼!白白生得好看,却不知礼数!”
我不去理偏袒女儿的庄主夫人,只正色对朱庄主道,“子不教父之过,你的女儿与两个徒弟都蛮横霸道,心胸狭隘,庄主当自省才是!”
朱庄主还算厚道,大概也是觉得有些理亏,并不像他夫人那样强硬,张口结舌地对着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才是。
旁边几个客人一起看过来,应该是也听见了,有讲道理的便不做声只是旁观,还有两个便开始帮那庄主女儿开脱,道小孩子家闹着玩的事儿,莫当真!朱庄主的小姐还有两位弟子都聪明伶俐,平时说话精明些而已,可与蛮横霸道不是一回事,你是谁家的啊?你爹娘呢?让他们来讲给你听。
正乱哄哄的,有个家丁飞跑来报,“庄…庄主,有位十分气派的公子带了数名随从到咱们庄上,说是来找孩子的。”
庄主夫人看看我,转头对朱庄主道,“大概是来找他的。”
庄主点头,“应该是。”对那家丁道,“请他们进庄吧,直接引到这里来。”
那家丁愁眉苦脸,“他们已经进来了,马上就到。”
庄主夫人俏脸一沉,“你们管干什么的,怎能随便就放人进来?!”
家丁苦脸,“小的们拦不住。”也不敢拦啊!
朱庄主心知必有原因,抬手阻住夫人继续斥责下人,“既然已经进来了咱们接待一下就是。”
我爹自然是到哪儿都没有在门口干等的道理,一路如入无人之境般就径直进来了。
他走得速度挺快,但步子看着不徐不疾,风姿卓绝,气度俨然,身后还有数名便装侍卫,众人被他的气派威慑住,一起没了声音,只目不转睛看着。
我爹扫视一圈,看到我后脸色一缓,过来抱起我,“珞伽,你怎么自己跑这么远?”
我爹终于想起来找我了,我十分高兴,“我走着走着迷路了。”看看他身后,发现思归不在,又有点不乐意,这家伙,我不见了都不着急的吗!嘟嘴,“思归呢,怎么不来找我?”
我爹道,“她手下忽然送了件急务来,她处置好便来。”
朱庄主上前一步,拱手道,“这位公子大驾光临寒舍,不知有何见教?”
我发现他脸色比刚才白了不少,额上有些见汗,心里暗暗奇怪,不知他是怎么了。
我爹淡淡看他一眼,“找孩子。”
朱庄主强笑,“令郎十分活泼,方才自己在林子中玩正好遇到小女和我两个弟子在习武,便跟他们一起回来了敝庄。”
我爹轻轻哼一声,不去理他只问我,“珞伽累了吧,渴不渴?”
我点头,玩了这大半日,是有点累了,靠在他肩上,“还有点饿了。”
立时有人给摆放好桌椅,请我爹抱着我坐下,再奉上自带的清水点心,还变出了一条温热的湿手巾,给我擦了擦手脸。
然后我爹给我拿着水杯,我舒舒服服坐在他腿上吃点心,觉得干了便就着他的手喝两口水。
嗯,很好吃!
这次思归让人给我准备的是三色云片糕,据说做法十分复杂,明鹭有次和我说了一遍我也没能记住,反正甜甜糯糯,有核桃,栗子,松子还有枣子的香甜味,很合我口味。
庄主夫人先还震惊于我爹气度不凡,相貌俊到出奇,一时说不出话来,这时见我们竟如此喧宾夺主,目中无人,总算反应过来,一推朱庄主,委屈道,“当家的!你看这——”
朱庄主捏捏她手,轻声道,“你先少说两句!此人来头极大的!咱们先静观其变为好。”
我爹看我一时半会儿吃不完,他坐在那里除了端水杯没有别的事儿,闲着也是闲着,这才屈尊看向朱庄主,“据说朱家庄的庄主武功精湛,一手朱家剑法出神入化,为人也慷慨仗义,在江湖上颇有名望,人称朱大侠。”
朱庄主估计是从我爹身后的侍卫们身上看出了端倪(能一次带这么多高手出来的肯定不是一般人),心中十分警惕,面上越发恭谨沉稳起来,“江湖上的朋友谬赞了,在下不过会两手简陋剑法,交了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而已,无甚大建树,大侠二字实在愧不敢当。”
我爹不置可否,轻轻抚着我的后背,可能是怕我噎着。
我想到刚才说了半天,让朱庄主自省教女儿的失误之处,他也没答应,不知我是不是说得不对,便对我爹道,“朱庄主是不是侠士我不知,但我觉得他不善教导弟子女儿,这方面有些过失,应当改过来才是。”
朱庄主脸色尴尬,“唉,这个,孩子们玩笑罢了……”
我爹感兴趣,“哦,珞伽说说吧。”
我爹有时遇到些我能听懂的事情便经常会考考我,问我对此事如何看法,所以我也习惯了,就把刚才所想又说了一遍,最后还不忘问他,“对不对阿?”
我爹点点头,“不错。”这方转过脸对朱庄主夫妇道,“珞伽说得没错。”
庄主夫人实在忍不住了,不过她也不莽撞,得了丈夫提醒后就也小心翼翼起来,细声道,“这位公子,我知道你们定然非富即贵,身份不比常人,令郎又生得如此圆润可爱,从小多受些宠爱也是应当,只是他还这般小,你就事事都顺着他说,而且是这些评判他人之语,只怕,只怕不太好吧?我当家的被说几句不痛不痒的,倒没什么,但小孩子还不懂事,这样顺着他,他定然会误以为自己说的话句句都对,以后岂不是都要凭着一己的喜好来臆断世事了。”
我爹淡淡道,“夫人此言差矣,我儿子明明说得有道理,难道为了不顺着他就得硬说他错了不成?令千金在庄外林中练剑,但凡有人路过看上两眼便要疑其是来偷师学艺,此事难道做得很对?就算那通着官道的树林是朱家庄的产业,但你们不欲人进,是不是也该将它围起来?否则难免有人路过!”
庄主夫人干笑,“此事确实是小女一惊一乍了,不过实在是件小事,是她年纪小,生性多疑而已,我们命她向令郎道个歉,以后不许她再去外面林中练剑不就成了。”
我爹又摆摆手,他身后一个侍卫便上前接着道,“这只是其一,上月令千金因一言不合,就将附近村中一个农家孩子打成重伤,折断了人家一条手臂,这难道也是你们教导有方?”说着口吻一沉,“江湖人士练武强身,行侠仗义,那是好事,但若是仗着武功肆无忌惮,横行霸道,那就是恶行了!私纵子女,伤人致残,该当押送官府论罪惩处!令千金都已犯下如此大错,你还敢说朱庄主教子有方?”
庄主夫人脸色发白,强辩道,“他们小孩子打起架来一时失手,那小子比我家玲珑大好几岁,发狠时也十分厉害,玲珑为了自保,将招数使过了些,才……才……,况我们已经替那小子请大夫接上了手臂,大夫说能长好,应该不会残的,还送给了他家里一大笔银子,好让他补养身体。”
侍卫毫不留情面,“令千金自小习武,已经练了三年两个月,朱庄主教给自己女儿的是朱家庄的绝技朱家连环剑法与五行擒拿手,那个小子虽然比你女儿大几岁,却是农户人家出身,一日功夫也没练过,明显是朱小姐仗势欺人了。不过那家人既然收了你们银两,答应不报官,那便算了,但还请庄主与夫人今后引以为戒才是!”
朱庄主与夫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偏偏不敢多言,对方能用这么会功夫就将他们的底细摸得清清楚楚,实在不是他们招惹起的人物。
我听着挺乐呵,再吃两块云片糕便饱了,让侍从给擦擦嘴,忽然想起方才和人比谁的爹更厉害来着,现在看来明显是我爹厉害嘛。于是招手叫躲在角落里的玲珑过来,“你输了。”
玲珑虽然已经被她爹娘连着狠狠瞪了无数眼,已经快蔫了,但还是有一身压不住的刁蛮之气,输得窝火无比,忽然又道,“我娘是漪州第一美人,你娘比得过吗?”话一出口,立刻被朱庄主夫妇厉声呵斥住。
我,“————”
我没有娘啊,这怎么比?
我爹抱了我正要走,听了这话便垂下眼帘看我,“珞伽和这小姑娘比什么呢?”
我闷闷道,“比谁的娘更美貌。”比这个我输定了。
我爹这方正眼看了看庄主夫人。
庄主夫人有点脸红,“小女乱说话的。”
我爹拍拍我,“有这个功夫多读些书,不要总是做这些无聊事。”
我刚想老实答应,又听我爹道,“不过想来这方面你也不至输与旁人,你娘是天下第一美人!”
我张大嘴,“啊——?!”
一抬眼,看到刚刚赶来的思归,站在我爹身后和我做同样表情,也在万分惊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