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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已过午,重明殿外的道修们已被天下第一庄的侍女们请去用膳了。而重明殿内,未有论道结束的迹象,却有琴声亢越传出。公孙异听出是斐然殊,忍不住连连摇头。
龙潜见状,问道:“你摇头是何意?”
公孙异道:“没什么,只是惊叹斐然殊对于华而不实的技艺真是情有独钟,无论是御风行舟,还是这首混沌曲。”
“混沌曲?”
“你久居深宫自然不知道,这混沌曲是一名兵器高手为天下第一庄所谱,琴曲之中蕴含数十种兵器的声音,弹奏之时以内力催之,则传得越远,变化越多。身边的人听着只觉悠扬,却能影响外围之人。尤其练武之人,武学成就越高,便能分辨出越多武器的声音,反而更加受到干扰。”
龙潜眯起眼,“所以我们现在就算再凝神,也听不到殿内交谈?”
公孙异点头,“正是如此。不过此曲对弹奏者耗损极大,斐然殊他……”
“耗损?区区弹琴的耗损,对镇魂珠来说,算得上什么?那道门之秀,可是牢牢地被捏在掌心呢……叔公虽自称不从父母,但他这玩弄人心的本领,可是与王室一脉相承呢。”龙潜似笑非笑,娃娃脸上透着狡顽。
公孙异望着他,很想与他说,不要想着与斐然殊斗。一个连天命都能逆的人,他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做他的敌手。最起码,他识他至今,只见过他作天作地作自己,尚未见谁让他败过。然而他知道,就算说了,这位祖宗也不会听。
血统,真的是很奇妙的东西。在一意孤行这一点上,这对亲戚倒是颇像。
重明殿内。抚琴者,确是斐然殊。封真、莫悲欢与白玉京分坐两侧,行歌站在中间,双方面临一场大型沉默,并无交谈。
场面尴尬。
肚子也饿。
刚想到饿,行歌的肚子就打起来鼓来了。行歌羞愧,人如果只想着吃饭,与狗蛋有什么区别?幸好斐然殊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弹起琴来,应该没人注意到她肚子的动静。
噗嗤。
听到这声笑,行歌就知道自己过于天真。琴声虽在,肚子饿的声音与忍俊不禁的声音依然巷陌相闻,狭路夹逢,行歌只想点点头说声我还好你也保重,然后挥一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奈何发出笑声的那人跟她并无这样的默契。
“看来行歌道友不擅辟谷啊。”白玉京笑道。
两仪山庄的道修多半身形挺拔,英姿朗朗,浑身散发着习武之人的阳刚之气,与清华观自由生长身形各异或胖或瘦的道修大为不同。行歌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才道:“困了便睡,饿了便吃,渴了便喝,道法自然者也。”
“那困了不睡,饿了不吃,渴了不喝,便算不得正道了?”白玉京问。
“非也非也。困了不睡,渡过了困。饿了不吃,渡过了饿。渴了不喝,渡过了渴。这是修行,与前者殊途同归。”行歌道。
白玉京若有所思,随后问出了从行歌踏入重明殿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想问的问题:“在下想知道,行歌道友今日,道不道,俗不俗的打扮,是自然,还是修行?”
行歌寻思,这是车轮战啊?天机宫被她说走后,两仪山庄顶上,果然清华观才是嘴炮压轴啊……
咦嘴炮是什么?为什么感觉还挺贴切的?难得一次她脑中冒出的声音是她听得懂的,行歌精神略感振奋,觉得自己神经病略有好转。
她想起白玉京的问题,坦然道:“身着襦裙,头梳道髻,正是贫道身入尘世心在仙山的证明啊。”
白玉京哈哈一笑,饶有兴致地看着行歌。
行歌被看得心里一阵嘀咕,貌美女子行走江湖果然不容易,招蜂引蝶在所难免,难免。不过她这人非常有原则,美色眼中过,阿斐心中留。没错,斐然殊珠玉在前,她面对其他人的定力,不敢说坐怀不乱,起码也是兽性得以良好控制了。
说到斐然殊……
忍不住望去一眼。行歌不知自己在寻找什么,只是当斐然殊望回她,灼灼一笑时,她的心忽然就定了下来。她依然记得昨夜说到如何应对论道时,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阴黯。仿佛对她失望。她也是第一次知道,斐然殊的失望,对她而言竟有令她辗转失眠的影响力,又正是因为失眠,这才有了之后彻夜阅读《南华经》的事。
唉,由奢入简难啊,都怪他一开始,对她太过亲昵纵容。
虽然不承认,但她终究是仗着故人的情分,有恃无恐了。
法师啊法师,这人间道,怎会如此扰人。
“行歌道友的心真的在仙山吗?”白玉京饶有兴致地看着行歌与斐然殊的对视。
封真也觉好笑,道门十三葩内,他年岁最高,与斐然殊相识最久,到庄数日便一直听闻斐然殊与新任道门之秀之间有旧,亲眼所见才知道往日他所认识的斐然殊已是万分收敛,才知道当斐然殊想要令一个女子如沐春风时,是如何颠倒四时留春住的。
纵使被打趣,斐然殊却始终不曾错开目光,直到行歌主动转开视线。
行歌从容一笑,对白玉京道:“贫道心在仙,不在山。”
封真目光一闪,道:“方才听行歌道友谈到,两仪山庄以剑入道,清华观清修入道,而天机宫则……以情入道,那么行歌道友的道,莫非是仙道?”
哦哦,终于说到正题了!行歌面有喜色。说到正题意味着再来几个回合论道就能结束了,然后就没人拦着她吃饭了!行歌内心有点兴奋,即将压抑不住自己的天性。
而斐然殊见她此刻疏懒之色一扫,眉飞色舞模样,便有预感,她又要语出惊人了。
“实不相瞒,贫道天仙下凡,历练一番终要回去的。”
语出四座默。
白玉京已经不知用何表情面对行歌了。
封真与莫悲欢倒是面色如常。
一直少语的莫悲欢突然叹了一口气,道:“贫道实在受不住了,明明该走的都已走,为何还需这样拐弯抹角地说话?继续下去,可能咱们这位百年一遇的道门之秀就要死于饥饿了,说出去道门的脸往哪儿搁?”
这话说得行歌差点喷泪,可算还有人记着她肚子饿。这位微胖道友真是个好人啊……等等,他说什么?该走的已走?谁该走?嫌弃天机宫的作风不带天机宫玩她还能理解,为什么白玉骨和墨书剑也是该走的?刚刚白玉京调戏白玉骨难道是故意激怒她?让墨书剑去追也是要支开他?
喂喂!这群人不要忙着面面相觑相视一笑啊!来个好心人给她解释啊!
“无量天尊。行歌道友,贫道可否问你一个问题?”封真问道。
“请。”行歌谨慎道。
“你为何认为自己是天仙下凡?”封真道。
这位微瘦道友你会不会聊天?能不能跟微胖道友学学?行歌不高兴了,“道友你在怀疑我的美貌?”
噗。
白玉京一个没绷住,喷茶了。
行歌这才反应过来,封真是在问她的天仙身份,而非天仙外貌。
封真被噎了一下,便也从善如流,细细看了她几眼,道:“虽然贫道也想怀疑这个,但天仙是何样貌,你我都不知,贫道实在无从怀疑起,只好昧着良心不怀疑了。”
行歌不服,举手,“仲裁大人,我反对,反对对方道友人身攻击。”
斐然殊想起从重逢以来行歌对自己外貌的自信,虽不知从何而起,却一往而深,忍不住笑道:“反对驳回。不过封真道长此刻该知道了,天仙样貌便是你们道门之秀这般。以后比她美的,那便是美赛天仙,比她丑的,便是凡人之姿,跟她差不多的就是美若天仙。”
行歌一想,很对。“仲裁大人明察秋毫,说得中肯。贫道只能说,你美赛天仙。”
白玉京闻言,顿觉肠胃不适。
他诚心诚意想问一个问题:“你们平时都这么聊天的么?”
斐然殊与行歌大发慈悲地回答了:“是的,有什么问题么?”
白玉京肃然起敬,道:“没什么,你们果然美不可测。”
而此时,只有封真还记得自己最初的问题是什么:“行歌道友,你仍未回答贫道方才的问题,为何觉得自己是天仙下凡?”
行歌眯起眼,起了个范儿,道:“这是一个直觉。”她的神情严肃,继续道:“实不相瞒,贫道做神仙的时候,还有一只坐骑,背可能有千里那么宽,上天入海无所不能。”
“你说的是……鲲鹏?”封真望着行歌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欣喜。
“行歌啊行歌,你昨夜一宿未眠,是在修习《南华经》?”斐然殊眸中清光动人。
行歌看看斐然殊,又看看封真,再看看白玉京与莫悲欢热切的眼神,心中一沉。这个场面有点眼熟啊,殷鉴未远啊,上一次发生类似情况之后,斐然殊就拉着她说了镇魂珠是道门之物,她只是个容器,而不是什么天仙下凡,这一次……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你们什么都不要告诉我!”
行歌捂住耳朵,神情悲愤。
只有斐然殊知道她为何如此。
他十指仍行云流水地扫着琴弦,口中吐字却越见清晰,字字穿过手背,入得行歌耳中。
“行歌啊行歌,你可记得,当你知道南华经是道门传承信物时,企图将它五百两卖给斐某,当时,你说了什么?”
行歌闻言,缓缓睁大了双目。
这种恍然大悟的神情出现在行歌身上,却让斐然殊看出了截然相反的含义。
斐然殊点头,“行了知道了你不记得了。”
当时,行歌是这样对斐然殊说的:这样,我看你骨骼清奇,是难得一见的练武奇才,以后维护天下江湖武林和平的任务就落在你的肩膀上了。难得我与你有缘,这里有一本传世武功秘籍,五百两银子卖给你。
行歌虽时有胡言乱语,倒有一点蒙对了——《南华经》是武功秘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