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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歌到天下第一庄的第一天,斐然殊不肯买南华经,行歌很忧伤。
行歌到天下第一庄的第二天,含光与承影被派出去办事了,行歌的忧伤顿时一扫而空。
这两兄弟,一个对她温情脉脉,一个对她寒风冽冽,偏还长着同一张脸,冰火两重天。
你想想,你在院子里走着,突然遇到个和风细雨的,温顺地喊了声云姐,互相道别后一个拐角就撞上个五官一模一样的,歪鼻子斜眼睛恨不得吃了你似的瞪着你嘴里还骂着:妖女,哼。是不是迟早得精神分裂?行歌本来就是个有病的,可再经不起这折腾。
行歌到天下第一庄的第三天,结交了第一个女性朋友。
秦眠眠是前任庄主故人之女,自幼养在庄里的,与斐然殊兄妹相称,一同长大。不过她对江湖武林不感兴趣,倒是对数字敏感,天生又有大家威仪,于是年纪轻轻便当了天下第一庄的大总管。
看着这两天赖在她的酹月楼大啖酒肉的秦眠眠,行歌想,对数字敏不敏感她看不出,但大家威仪是真没有。
秦眠眠刚找上她时,她想着,这姑娘的设定怎么看都是要爱上斐然殊的啊,哥哥妹妹的猫腻最大了。她一定被这姑娘当做假想敌了,想想就要体验传说中的后院起火,还有点小兴奋。
谁知这姑娘见着她,劈头就是一句:“你就是当年下药□□我殊哥哥的采花贼?”
“不……”妈呀这故人这么猛怎么没人告诉她!
“怎么是个女的?”第二句霹雳程度不亚于第一句。
行歌还来不及认亲握手高呼贫道也觉得你家庄主的故人一定是个男人,就听这姑娘无甚耐性地又道:“那药你还有吗?药效好吗?能药倒大夫吗?很厉害的那种大夫。”
一心准备着迎接狗血宅门三角恋戏码的行歌,是万万没想到这姑娘强行修改设定,剑走偏锋,看上了那个看起来可以当她爹的顾清渠。
不仅如此,这姑娘两年前还弄了个大阵仗,拔光了某个山谷里的花摆了顾清渠的名字来表白,吓得顾清渠脸都绿了,从此闻“秦”色变,能逃则逃,逃不了就尽量装死。
眼下就属于逃不了的状况。
顾清渠奉了斐然殊的命,每天都要来给行歌把脉。
秦眠眠得了消息,便来守株待兔。
“顾先生,上回给你带的扇子喜欢么?”
秦眠眠坐在行歌旁边,捧着脸痴痴地望着顾清渠。
“撕了。”
“撕得开心吗?手感好吗?好的话眠眠再给你买呀。”
“不必。”
“不麻烦的呀,顾先生不必心疼眠眠。”
“闭嘴。”
顾清渠转向行歌,换上一副和颜悦色,道:“行歌仙姑,你身体没什么大碍,只是夜里要注意休息,不要过于操劳。待会儿我开一副安神汤,让人熬了给你端来,喝了晚上好睡些。”
行歌想说自己夜里并不操劳,每晚都早早睡下,但顾清渠并不给她这个机会。
她才刚张开嘴,就见顾清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收拾好了药箱,奔将出去。
秦眠眠捧着一张脸,眼睛笑得似两道弯月牙儿,“哎呀顾先生就是这样腼腆,我中意。”
行歌淡定地看着她发花痴,心里暗暗叹气,交友不慎。瞧瞧她下山以来结交的这几个人,游子仙阴阳怪气傲娇别扭,知音是个人傻钱多的小白脸,而眼前此人多半有病。唉,不慎。
“行歌姐姐,听说你会算命,瞧瞧我今日运势如何?”
行歌掐指一算,信口道:“爱笑的女孩子,运气都不会太差。”
秦眠眠闻言大喜,挂上满面笑容追了出去,一路撒欢小跑到岐黄楼。
刚跑到门口,就被一只从天而降身上插着箭的鸟砸晕过去。
岐黄楼的大夫听到动静跑出来就看到秦大总管一副撒手人寰含笑九泉的模样,吓得喊来首座。
两年来首次得顾清渠贴身照顾的秦眠眠大呼行歌神仙再世,于是关于行歌是神算的名声不胫而走,逐渐盖过四方城里混下的“十卦九不准”之名,此皆后话,按住不表。
行歌目送秦眠眠离去后,也离开房间走到院中。
酹月楼一墙之隔,便是斐然殊居住的翛然阁。
这几天行歌躲在内庄足不出户,斐然殊倒是忙得很。十日之约将至,外庄每日都有人进进出出,行歌只有在晚饭时才能见到斐然殊。见他面带疲色,行歌只当不见,插科打诨从不去问前头的事儿,她不问,斐然殊竟也耐住性子不说,闹得她反而想问了,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的。唉,这人瞧着天仙一般,心思也是蔫儿坏。
不仅是道门之秀那档事,与行歌切身相关的还有故人一事。斐然殊一律不提,每日见面就是打个招呼抬个杠,偶尔雅兴大发还吟个诗弹个琴。行歌是不介意当个纯粹的没有杂质的脱离了高级趣味的饭搭子的,但她装睡时听到的“始乱终弃”始终无从证实,也是闹心。
这几日她从秦眠眠处打探,只听到了更为离谱的传言。
据说,全庄的人都知道那个故人将斐然殊先那啥再那啥,的事儿,只不过庄内分为两派,一派认为斐然殊被骗了身子,如秦眠眠,另一派认为斐然殊被骗了感情,如承影。难怪庄里连洗衣服的婆子瞧她的眼神都不对,就不晓得婆子是哪一派。
唉,造孽。她身为一个修道之人,果然不该长得这么美。红颜祸水。
不过这些人眼睛长着出气儿用的吗?故人号称二十八,她看起来顶多十八好吗?
妥妥不是同一人。
嗯。
啪嗒。
一声不大不小的动静。
如果不是一个人呆着太无聊的话,行歌是不会抬头的。
院中无名树上不知何时坐了一个华服少年。
“少年,算命吗?”行歌道。
少年高挑起眉,“你不问我是谁?”
“不问你会打贫道吗?”行歌问。
“那倒不会。”少年答。
“那就不问。”行歌招了招手,要他下来。
少年噘着嘴嘟囔了句什么,拍了拍屁股一跃而下。
靠得近来,行歌才发现,这位少年生得粉雕玉琢清秀可爱,隐隐还有些眼熟。
“小公子气度不凡,非富即贵啊。”行歌道。
“哦?从哪里看出的?”少年微眯着眼,目中流淌着与外表不符的淡淡魅惑。
“从你腰间的盘龙玉佩。”行歌道。
“你倒坦白,我喜欢。”少年笑了起来,目中自是一派天真无邪。
“小公子爱笑,心底开心的事却不多。喜欢的东西多,握在手里的少。握在手里的东西也多,喜欢的却少。生而富贵,前路辉煌,却不知一生何求。”行歌望着少年,一番话先于意识,说了出来。
少年先是一怔,随即笑得前俯后仰。
“你这打扮得像个思春小姐的道姑倒是有趣,一本正经胡诌的本领也是一流!”
“严肃点,贫道算命呢。”行歌丝毫不受笑声影响。
“好好,你说本公子不知一生何求,还请仙姑指点一二?”少年忍笑道。
“皆因生活周遭太多纸醉金迷物欲横流,权利富贵皆是屏障,要想看清前路,还需持善修行,贫道看你根骨不错,灵修清明,又与我有缘,这样吧,这里有一宝物,可助你修行,只卖五百两,收现钱,不找零。”
行歌说着,掏出了怀中的南华经。
少年这下完全笑不出来了,他惊疑不定地望着行歌。
行歌也望着他,“四百八十两。”
“……”
行歌的眼睛威严地瞪了起来,“四百五十两,不能再少了。”
少年终于恢复了语言能力,“你……是认真的?”
“她是认真的。”一个饱含无奈的清雅嗓音响起。
斐然殊握着折扇,站在酹月楼与翛然阁之间相通的石门内。
少年一见他,便撒腿奔了过去,大喊着:“叔公我好怕!你家仙姑是个神经病!”
在一臂之隔的距离,斐然殊一指点住了他眼瞅着是要投怀送抱的身形。少年蹙着眉,眼神一下子委屈起来,瘪着嘴撒娇道:“叔公不会这么小气,还在生侄孙的气吧?凌云峰下侄孙是跟叔公闹着玩儿的呀!”
这位少年,正是几日之前在大街上给斐然殊钱的那位龙霸天。
脸和名字放在一起,活脱脱的“图文无任何关系”。
斐然殊懒得理会他,举步趋近行歌,问道:“他没吓着你吧?”
行歌收了收惊掉了一地的下巴,说:“没有吓,有点小惊喜。”
“嗯?”斐然殊不解地扬眉。
行歌发现他这个表情,跟那个少年还真有点像。
行歌一脸期待地望着斐然殊,道:“你是他的叔公,其实你的年纪已经八十二了对么?”
“斐某今年二十有七。”斐然殊的话似一把无情剑,斩断行歌最后一丝希望。
行歌生无可恋地垂头:“啊,生活。”
行歌个子不算低,但在身形修长的斐然殊面前还是矮了一大截,此刻低着头,恰到他胸前位置,格外沮丧的样子像极了某种智商不高的动物,黑亮柔顺的发丝也牵动了他的某种欲念。
斐然殊终于忍不住,将手搭在了行歌头上。按了按,揉了揉。
“吃饭了。”
收手,负于背后,傲然前行。
斐然殊眨了眨眼,嗯,手感的确不错。
行歌眨了眨眼,靠,刚才是不是被人当狗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行歌追了上去,要斐然殊给个说法,解释解释刚刚那个极大矮化她人格的动作,斐然殊微微一笑,意味深长道:“行歌啊行歌,人在屋檐下……”
“……汪。”
两人穿过酹月楼与翛然阁之间的那道墙,前去用膳。被点了穴道的龙霸天心中无限凄凉,欲哭无泪:“叔公你别走啊,第二次见面你就这么对你侄孙是对的么!别走啊我也要吃饭啊!谁来理理我啊……”
哭到一半,突然行歌往回走了。
龙霸天一喜,“行歌姐姐还是你对我好——等等,你干什么?”
只见行歌将南华经塞进他怀里,然后从他腰间摸走了盘龙玉佩。
“记得拿四百五十两来换你的玉佩。”
少年目瞪口呆地看着行歌扬着玉佩离去,而斐然殊竟然也不阻拦。那个神经病道姑不知道,他不可能不知道啊!那是他们家族血脉的信物,是要传给结发妻子或丈夫,然后再传予嫡长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