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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光华集团创始人的付腾海,在商界纵横驰骋了半个多世纪,影响力自然毋庸置疑。他的去世,在社会和商圈都是一件让人震动的大事件,各大媒体都有报导。
社会各界名流今天要过来吊唁,虽然有的可能是为了博一个眼球,但也是宣传光华集团和付氏家族的一个良机,付家人自然不会将他们拒之门外。所以今天一大早,付家大宅的所有人都精心地捯饬了一番自己,或坐或站地等在大厅里,争取在公众媒体面前好好露一回脸,展现出自己最完美的那一面。
单飘霏特意挑了个最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坐了下来。她倒不是有意清高,一则是习惯使然,一则是一晚上没怎么睡,此刻已感觉头脑有些晕沉沉,她只想找个位置可以眯一会儿。
“怎么,没睡好?”眼睛才刚合上一半,耳边就听见一道清朗的低语声,她一惊,睁大眼抬头望去,是她的继兄付哲毓,他正一身西装革履,精神奕奕地站在她身侧。
来不及回答,他目光落在她脸上,不咸不淡地又加了一句:“你有黑眼圈了,要不要去补个妆?”
她一怔,随即本能地摇头。她一向不化妆,而且今天她又不是主角,不需要。
他一只手插在裤筒里,居高临下地再次打量了她半晌,然后耸耸肩,走向大厅中央那一群付家的堂兄弟姐妹。
被这么一打茬,她倒是不怎么想打瞌睡了。朝一片喧嚣的大厅里随意扫视了一圈,她才发现所有的付家子孙似乎都到齐了,付崇信那一辈不必说,只说付哲凯这一代——付哲凯、付哲璇、付哲纬、付哲敏、付哲毓、付哲婧、付哲媛、付哲轩……
这年轻的第三代付家子弟,平时想一个不漏地看到他们,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呢!尤其是那位常年在海外云游的付哲纬,外界都说他不像付家人,倒是有点艺术家的气质。她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靠在阳台那边的付哲纬,他今天也是一身白色西服,他是不是艺术家她不知道,但今天的他却跟所有的付家人一样,都是正装出席,并不特立独行。
正无聊地思忖着,就听见一阵聒噪的说话声和脚步声,似乎有客人来了。大厅里的人顿时躁动了,纷纷站起来往门外引颈望去,身为一家之主的付崇信已经得到佣人的通报,迈着大步率先走了出去。
其他的人相互瞄了一眼,也隐忍着兴奋跟在了后面。
单飘霏好奇地透过窗户往外觑了觑,发现有一批扛着器材的记者摄影师沿着付家大宅的花园一路拍了过来,大概是在介绍付家的历史,付崇信作为付腾海的长子,也要出境了。
很快,一个个常在媒体上露脸的公众名人都来了,还不忘在镜头面前表达一下自己对付腾海老先生的敬佩和尊崇,以及对他离世的遗憾……总之今天的付家大宅名流荟萃,热闹非凡。
显然,今天的媒体采访也不是单纯对付腾海的吊唁报导,像是事前刻意安排好似地,记者采访的重点还是放在了对付氏家族第二代、第三代的介绍上,包括他们的学历、资历以及对光华集团这些年的努力经营……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吹响了光华更新换代的号角,那个由付腾海一手掌控的光华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那个鄢以行怎么不在啊?”似乎哪里都有人,她自觉身份尴尬,不太愿意在媒体的镜头前出现,只能往人少的地方回避,只是好不容易借倒茶躲到茶水房,就听见这样一道声音。
她一愣,下意识地循声望去,茶水房外不远处正站着两名年轻女子,一身盛装,满脸娇矜,说话时旁若无人,似乎压根不在乎有没有人会听到她们的谈话。
茶水房的佣人都出去招待客人了,所以她可以清静地躲在这里。
这两位小姐大概是哪家富豪或社会名流的子女,跟着自己的父母来参加付腾海的吊唁了。只是听她们的语气,似乎醉翁之意不在酒。
鄢以行?不得不说,乍一听到这个名字,原本直觉要走开的她,忽然又留了下来,像个猥琐的窃听者。
“你是冲着他来的?”另一名女子不知道是嘲弄还是戏谑地笑道:“你没听说吗?付家的二小姐付哲敏可是对他志在必得非卿不嫁呢!你要跟她争?”
“切!”那女子嗤笑了一声。“要是鄢以行对她有意思也就罢了,可人家摆明了对她没兴趣,我为什么不能争取?”
“可你要知道,豪门世家最兴豪门联姻什么的,”另一名女子又开口了:“鄢以行是新维度连锁量贩的大少爷,又是付崇雅的侄子,说不定她很乐意撮合付哲敏跟他成为一对……”
“行了行了!你就别瞎扯了!”那女子似乎有点不耐烦,转身便走。“现在都是什么时代了,还兴你说的那一套?再说付家水深得很,付崇雅会不会帮付老二家的付哲敏做媒,呵呵!这可只有天知道了!”
脚步声渐渐地远去,直到再也听不见一点声音。单飘霏握着仿佛冷得跟冰一样的茶杯,魂不守舍地走出了茶水房。
她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地回到主宅大厅里。宾客满室、衣香鬓影,这里仿佛不像是一场丧礼,而是一场豪华的聚会。她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扫视了一圈整个会场,没有找到她要找的人。
她垂下眼,手指握住了杯耳,握得死紧。也许她要找的那个人根本就没有存在过,只不过是她心存幻想,以为会出现某种奇迹。这世界有一种现象,叫做圈子,穷人有穷人的圈子,富人也有富人的圈子。她从不认为自己属于富人或者豪门这个圈子,而他呢?显然,他也不是她这个圈子的人。
暗自深吸了一口气,她重新回到那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藏起来,尽量不和人说话,不和人有任何接触,就当一个彻头彻尾的隐形人。
名流云集,自然是扩充人脉的好时机。付崇信和关悦娴摆出一副当家人的姿态,手挽着手地游走在各个来宾和记者之间,不时说一些感人肺腑的场面话。付崇杰和余素蕊同样也不甘人后,态度务实亲和,跟每位来者都说得上话,而且言之有物,滔滔不绝。
至于付崇谦和曾念宜……她瞄了一眼她的这对继父和母亲,显然他们也想为自己拉票博好感,不过有点遗憾的是,那些来宾明显对付崇信和付崇杰的兴趣更大一些,围在他们身边的人明显更多。
其实坦白说,她有些不能理解付崇谦曾念宜这类人的心态。以他们的身家和处境,他们相比很多普通人已经很有钱,活得很好了,就算不去争权夺位,也可以有一个相当优渥的生活条件。但是不管是影视剧里的豪门贵胄还是现实中的,似乎没有哪个肯满足于他们当下所拥有的东西。
心理学中有这么两条定理:帕金森定律和彼得原理。它告诉我们人似乎天生对于权力是贪婪的,永不满足的,随时抱有危机感的。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也被视作是永恒的自然规律。但是这两条定理用在企业上,似乎往往都带来并不太美妙的后果。
曾念宜今天早上对她说了那么一番话,其目的无非是争取一个为付崇谦争权夺位的帮手,但是他们似乎没有想过,假如光华集团因为内斗而失去了竞争力,即便得到了董事长的位子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情不自禁地摇了摇头,再一次觉得豪门争斗是一件高空之上走钢丝的事,还是远远离开、静静观望比较好。
“你说要我去查查张鼎盛的私交情况,”付哲毓就像一个幽灵似的,又一次毫无预警地出现在她身旁,差点吓了她一跳。“我去查了一下,结果真的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他似笑非笑地打量了下她的表情,然后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她怔了怔,却并未开口询问。
他似乎也并不准备等她询问,目光沉沉地瞥向了看似闲适地在跟人闲聊的付哲纬那一边。“没想到这几年付哲纬跟张鼎盛一直有来往,付哲纬在国外的时候还寄过几张明信片和画给他,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她抿了抿唇,并不太意外听到这个答案。
他收回视线,一瞬不瞬地睇着她。“你是怎么看出他的私交有问题的?”
她下意识地用手指扣了扣茶杯。“微表情,心理学上有谈到过一点这方面的内容。他在看到付哲纬出现的时候,反应微微有点不同,所以我就注意到了。”
他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下,目光微闪。“想不到……心理学有这么大的作用?”
她蹙眉。“不过是凑巧而已,如果他掩饰得好,我也看不出来。”她反驳道。
他满含兴味地盯着她,不发一语。
直到她微露愠色,准备站起来走开,他才慵懒地提了一句——“我以为付哲纬是真的淡泊名利、超然物外,现在想想,看来他也跟他的父亲一样,所图非小啊!”
她明智地保持缄默。
既然都是付家人,对权势有野心,不是很正常的吗?
见她一句话不说,他静静地看了她半晌,勾了勾唇,站起身便优雅地走了,笔挺地朝付哲纬那边走过去。
付哲纬似乎正跟人聊得正欢,一脸神采飞扬的模样,好像在讲他在国外的经历和见闻。他在看见付哲毓向他走来的时候,忽然眼眸眯起,下颚微抬,淡淡笑了。
那抹笑容给单飘霏一种说不出的古怪感觉,跟他刚刚跟人聊天时的笑容完全不一样。
有点像是挑衅……
正在纳罕,忽听一阵纷杂的叫喊和脚步声,大厅里的人一下停止了寒暄和交谈,纷纷转头往外看。
“老爷!夫人!出事了!”有佣人大喘着气跑进大厅,高喊了这么一句。
付崇信和关悦娴面面相觑了一眼,然后面无表情地盯着那名佣人。“出了什么事?”
佣人虽然跑得急,但回答的声音却很流利。“大门外面来了公司的一群人,说是光华工会的,他们不满自己没到退休年龄就要被退休,跑到这里来闹事啦!”
此话一出,众人皆愣。
付崇信一听,神色有些微妙,扫了一圈大厅的付家人,问道:“谁是负责光华工会事务的?”
原本还站在一边看戏的付崇谦和曾念宜顿感不妙,头皮发麻地挽着彼此的手腕。
付哲毓刚要走到付哲纬身前的脚步也忽然顿住了。
单飘霏灵光一闪,忽然也明白了那抹挑衅笑容背后的用意。
她从来不敢小瞧这豪门内部的弯弯绕绕,稍有差池,就是一趟躲不开的浑水。
这趟浑水,看来无论怎么绕,还是绕到他们这一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