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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念宜拿着从付家大宅那里要来的备用钥匙打开单飘霏的房间时,她以为单飘霏还躺在床上睡觉。
但是令她惊讶的是,床上并没有人,被子还叠得整整齐齐。她扫视了一圈整个房间,发现单飘霏正披散着长发面无表情地坐在窗前,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她一愣,蹙眉轻轻地走了过去,伸手下意识地搭上她的肩膀。“飘霏,你怎么了?怎么这么早就醒来了?晚上没睡好吗?”
原本还担心她又像在家里那样睡过头,但今天是在大房这边,加上又会有一堆政商名流和记者要来,她可不希望单飘霏被人笑不懂礼数,便特意赶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就过来叫她了,没想到女儿早就醒了,而且看样子——似乎根本没怎么睡。
她正要再询问几句,单飘霏就四两拨千斤地搪塞了过去,而且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她的手。“还好,睡不着就干脆起来坐会儿了,我去梳洗一下。”她动作自然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望着她转身欲走的清冷侧脸,曾念宜心脏一紧,不过瞬间又恢复了正常,微笑着道:“你先去洗吧。”自己在一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并未急着离开房间。
她一顿,暗忖母亲大概不是单纯过来叫自己起床。不过有什么话也得等她盥洗过后再说,不然待会儿客人来了还有的忙。
梳洗打扮也花不了多少时间,外面的天色几乎还是雾蒙蒙的,除了几声虫鸣鸟叫安静得很。曾念宜看着单飘霏从洗手间走出来,少有地将她拉到自己身边,一脸叹息和感慨。
“趁着还早,我们母女俩聊几句吧。”她道。
单飘霏垂下眼睫,脸上并未露出过多的表情,只是表现得很温顺。
“昨晚崇谦难得跟我说了很多付家和光华集团的事,你知道吗?以前他几乎从不跟我提这些事的。”曾念宜一阵沉默,这才缓缓开口。
她抿紧唇,一语不发。
“我明白,其实你一直对我嫁进付家耿耿于怀,也不怎么亲近他们,你过得很不快乐,我……一直都知道。”说到这里,曾念宜的声音里隐隐有一股哭腔,不过被她忍住了。“有时候我也想开导你,安慰你,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后来你说要读寄宿学校,我同意了,你又要去国外留学,我也同意了,我知道那样会让你快乐一点,所以我只有在我能力所及的范围内,让你去做你愿意做的一切事情。”
她的心一紧,感觉自己好像有某个部位被刺痛了,痛得她想落泪,却又固执得不想出声。
曾念宜怔怔地望向半明半暗的窗外,表情空茫。“你可能觉得我嫁给付崇谦是爱慕虚荣,是不愿意吃苦,也许是吧!我只是个普通的女人,没有了你父亲,我不知道未来该怎么办?我想找个安稳的依靠,想有个可以爱我、关心我、照顾我的男人,刚好崇谦出现了,他说会跟我好好地过后半生,于是我相信了。”
她脑海里浮现的不是她母亲和付崇谦,而是她的亲生父亲——单奕铭,一个在她记忆里永远有着儒雅微笑和翩翩风度的温厚男人。如果不是他过早地因病去世,他们这一家一定会生活得很幸福。
也许她单飘霏也不是今天的单飘霏。
“你还是直说你的目的吧,”她冷静地打断了曾念宜的“感性演说”,语气里似乎没有一丝起伏。“我怕说太多时间会不够用,待会儿客人还要来呢!”她略带嘲讽地提醒道。
曾念宜被噎了一下,握着她的手本能地一紧,修剪得完好的指甲不自觉地戳进她的肉里,但她没有吭声。
曾念宜一脸哀怨地睇着她,目光闪烁。“你还是在怪我,是不是?为什么我说了这么多做了这么多,就是得不到你的一点谅解?”
她觉得有点荒谬,而且深感她们母女俩的对谈有点往某个早已过时的某某剧上走的节奏,必须赶紧打住。“我没有怪你,而且谅解不谅解的,你不也嫁进付家这么多年了吗?说吧,你到底想说什么?”她觉得自己的耐性快告磬了。
曾念宜深呼了一口气,也意识到现在不是跟她屈膝长谈的好时刻,只得直截了当地道明自己的意图。“现在崇谦的父亲去世了,光华正是群龙无首的时候,很多职位、股权都有人想争抢。崇谦告诉我他是家里的老三,上面有大哥,大哥付崇信是长子,舆论和伦理上有很多人支持他上位,而二哥付崇杰能力最强,公司的不少干部和职员也很看好和拥戴他;只有他,既不是长子也不是老幺,地位最尴尬,能分得的资源是最有限的,所以我们自己得先团结起来,再说他只有一个独生子付哲毓,要是你也能回来帮助他,那么……”
她顿时明白了母亲这一番感人至深推心置腹的话背后的用意,面色一僵,然后挣脱她的手,不疾不徐地站了起来。
“我?帮他?”她像是听到一句天大的笑话似的,朝曾念宜摇了摇头,然后慢慢向房门外走去。“还是别开玩笑了,我是学心理学的,以后估计还会继续念博士,我不是这块料,你们别想了。”
曾念宜虽然早已预料到她会有这种反应,但见她丝毫不加考虑地就拒绝自己,还是微微有些动气。“飘霏,你……”
她在门前站定,背靠着门板一言不发地面对着自己的母亲。
也许从曾念宜选择嫁进豪门的那一刻起,她们母女俩就注定是两个世界的人了。她努力地做个靠自己自由自在活着的普通人,而她母亲,显然还有更蓬勃的欲望和野心。
她固执的表情让曾念宜感觉无力,但依然不肯放弃。“你不肯回来帮我们,至少……在我们需要你的时候,你总要出一份力吧?”她想了又想,终于提出这份要求。
“……”她一怔,一时竟不知怎么回答。
“你是我的女儿,”曾念宜一步一步走向她,然后抬起手抚向她的脸,宛如蛊惑般地道:“付崇谦虽然不是你的亲生父亲,但他好歹对你也算不错,你在付家也生活了这些年,你就当帮帮我们,不要完全置身事外,好吗?”
单飘霏麻木地忍受着她的手触摸自己的脸,一动也不动。
她不觉得自己能帮到付崇谦什么,不过假如这样能让母亲好过一点,能还付崇谦他们一点也算是养育之情的人情,那她还能拒绝吗?
她仰起头,稍稍闭了闭眼,忽然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这就是身不由己的感觉吗?
努力了这么久,拼搏了这么久,但好像始终有一只无形的手,轻易就能操纵她拼尽全力想要改变的命运,这种滋味……
不知不觉嘴里竟泛起一丝苦中带酸的味道,就像——那天在飞机上尝到的药味。
她不禁一愣,还来不及细思,门外忽然传来了人来人往走动的脚步声。曾念宜和她相视一眼,然后挽着她的手,说了一句:“看来是大家差不多都起来了,走吧,我们也该出去了。”
她如同牵线木偶似地,被母亲拉着走出了房间。脑海里刚要浮现的那个身影,转瞬便如烟花一般消散在被压抑的灵魂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