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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宝殿这座临时搭建的灵堂里,除了烛火噼啪作响的声音,显得格外安静。早先的人都已经散去,只剩下少年陈宗元一人在这里默默地跪拜着。灵位就摆放在正当中的桌案上,风从敞开的窗户外面吹了进来,将两边的白绸白布吹得四处摆动,三缕长香的烟气蜿蜒向上,烟灰已经落了一缸。
陈祖义的棺木就摆放在供香的前面,木板并没有完全钉上,陈宗元在人走之后已经悄悄推开过棺木,确认里面的人正是父亲陈祖义无疑。
如今他也不知道自己已经跪拜了多久,只感觉道双腿如同在泥土里已经生了根的大树一般,想要挪动时便感到无比的沉重与艰难。
陈宗元不是愚人,悲哀并没有在此刻占据他所有的内心。
他想一个人安静一下,也不仅仅是想躲避在别人看来那么伤悲的神情,他其实是在仔细回忆从昨晚到现在发生的事情,因为即使到了现在,他也无法接受自己的父亲陈祖义死亡的事实。
“王策为何会亲手杀死我的父亲?如果真的是他,为何他在事后既没有逃跑,也没有取而代之,而是要留在这里大办灵堂来祭奠被他杀死的人?难道是因为他的父亲因为我的父亲而死,所以他才要报复的吗?可是为何要等到现在?他们结拜之后,他本有太多的机会可以下手的。”陈宗元在这寂静的夜里,脑子中不断在分析着王策今天的言语与行动。
“父亲明明是让我去迎接朝廷来人的,怎么可能会突然反悔,又怎么会连我也要害死呢?难道只因为我是他的义子,他就视我性命如草芥吗?”陈宗元一边想着,忽然听到院内似乎有人说话的声音,仔细一听,知道是叶承与钟晴正在外面。
“还是离开这里吧,万一这两人发现我还在这里,定要过来问一些杂七杂八的问题,我此时又哪有心情理会呢。”陈宗元一边暗暗想着,一边缓缓站起身来,因为跪得太久,此时血脉已不畅通,直到费了好大力气才站起身来。
这时他接着院内的月光看得清楚,叶承与钟晴边走边聊,已经在向这边靠近。陈宗元一时心乱想要快些离开,却不小心踢到了旁边的一盏果盘,只听得“镗啷啷”声响,在这万籁俱静的夜里听上去格外的刺耳。
陈宗元暗骂自己怎么如此不小心,赶紧想去用手拿起果盘、
正在这时,突然间他只感觉嘴边一凉,紧接着竟然呼吸都极为困难,陈宗元感觉一只冰冷的手捂住了他的嘴!
“是谁!”
仅仅一刹那的时间,陈宗元只感觉道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已经凝固,汗毛都一根根竖了起来。他心里想着,身体想要反抗,却突然感觉眼前一黑,屋内的东西仿佛都颠倒了过来,紧接着便人事不省了。
“叶哥哥,我刚才听灵堂中似乎有声音,是不是陈宗元那小子还在那里呢?”钟晴手指灵堂问道。
叶承也不能确定,于是对钟晴说道:“晴儿,宗元兄弟家门突遭不幸,恐怕一时半会儿也难以释怀,让他一个人独处片刻,排解一下心中的愁闷也是好的,咱们还是莫要上前叨扰的好。”
“叶哥哥,你这就思虑不周了吧,咱们可是来办大事的,哪能有时间由得这陈宗元在这里愁闷呢?当时我之所以要和他斗谜,还许他银两,就是为了能为咱们找一个熟悉岛上情况的人,也好让我们赶紧找出那些被掳的儿童,如今知道他是陈祖义之子,此人就更为关键了。咱们若是不能看好他,恐怕事情还要难办的多呢。”钟晴正色道。
叶承听罢不由得十分佩服钟晴,没想到这姑娘平日里看似漫不经心,遇到大事却是巾帼不让须眉,一点都不含糊。
当即叶承点点头道:“晴儿说的有理,那咱们过去看看究竟吧。”
说罢两人携手来到灵堂门口,但见里面烛火昏暗,风沙沙作响。钟晴毕竟是女儿家,看到这阴森的境地不禁又有些打起退堂鼓来。
“叶哥哥,我突然感觉肚子有点痛,我不想去了,咱们还是回去吧。”钟晴扯了一下叶承的胳膊说道。
叶承笑道:“怎么刚才还分析的那么头头是道,临了又要变卦不成?没事的,晴儿但管放心,有我叶承在,必定打跑那些妖魔鬼怪。”
“你就别吹牛了,妖魔鬼怪有时候还没有人可怕呢,你还记得咱们在崇明岛木屋中遇到的那个蒙面客吗?到现在我都有些后怕呢。”钟晴仍然是心有余悸。
叶承点点头道:“也是如此,那晴儿你先在外面稍候片刻,容我先去里面看看情况你再进来不迟。”
钟晴没有办法,只好点头答应,等叶承只身进入灵堂之后,钟晴突然感觉整个院子又沉寂了数倍一样,旁边的几株大树拼命地在风的吹东西啊晃动着枝叶,像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怪物一般。在远处某个角落,还似乎能听见野猫犀利的叫声。
钟晴不由的上手抱住肩膀,整个人都感觉有些不寒而栗。
“叶哥哥,等等我,我......我也进去吧。”钟晴终于忍受不住,自己主动迈步进了灵堂之中。
叶承此时已经在灵堂中转了一圈,除了棺木、灵堂之外,竟然没有发现有任何人在此的痕迹,正在纳闷见,只见钟晴神色慌张地闯了进来。
“怎么?外面比里面还要可怕,是不是?”叶承故意逗她说道。
“谁......谁说的,明明是我担心你一个人在里面的安危才勉强进来的,你发现什么了没有?”钟晴把头仰起来说道。
叶承摇摇头笑道:“没有任何发现,除了之前早些时候见过的布置,这里似乎并没有什么人呢。”
“谁说没有人的,你看!那里不就躺着一个人吗?”钟晴用手指了指那棺木。
叶承看了看棺木说道:“是啊,本来我预想见到这海盗头子陈祖义,又少不了一场恶战,没想到却是斯人已去,心里还真有点若有所失呢。”
“若有所失?你难道还想见到他不成?”钟晴问道。
“试想一个贩卖私盐出身的穷苦人,能够一步步披荆斩浪,成为雄霸一方的海盗魁首,豪聚天下勇士,独占南海之岛,肯定绝非等闲人物,这样的人没有见到,也没有交过手,岂不是十分可惜吗?”叶承叹口气道。
“是啊,是啊,所以我说自己命苦呢,跟着你不知道要冒多少风险呢,你既然这么想见,反正他也是刚死不久,不如索性现在打开着棺木,一睹你的陈岛主风采就是。”钟晴双手叉腰气鼓鼓地说道。
叶承苦笑道:“那可如何使得。不论这陈祖义做了什么坏事,如今罪行并未昭告天下,那些儿童我们也未曾找到。俗语说死者为大,既然已入棺木,我们怎能行此不堪之事。”
“好吧,你是大侠,我是小人。”钟晴嘟起嘴道。
叶承会心一笑,连忙过来拉住钟晴的手好一番解释安慰,钟晴这才道:“那我们还要待在这里吗?”
叶承明白钟晴的心思,当即拉着钟晴的手走出灵堂而去。两人走后,灵堂又恢复了那种阴冷和沉寂。
在屋门口分手之后,叶承与钟晴各自回屋安睡,一夜无话,一觉醒来已是天亮。叶承刚刚睁开眼睛,就听见院内似乎有人说话的声音,仔细听去人好像还不在少数,惹得整个院落十分嘈杂。
等叶承穿戴洗漱完毕出得房门,看见霍然、纪天明以及胡三笑、花娘都已经在院中,在他们的身前,王策当先而立,一脸严肃,身旁跪着一位五十多岁年纪的男子,在他们身后还围绕着站立着十余人。
叶承见得好奇,刚想询问霍然等人,只听那老者放声痛哭道:“王大人,万万使不得啊!想这三佛岛虽不比中原,但也是幅员辽阔、物产极丰,陈岛主好不容易打下这片基业,如今拱手送人,于心何忍啊!”
王策看都没有看这跪着的老者一眼,而是冷冷说道:“你们这些不识时务的陈腐之人懂得什么?正所谓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如今的天下是大明的天下,如今的大明是成祖的大明,别说我们区区一个孤悬海外的弹丸之地,就算是整个南海诸岛,也挡不住大明的铁骑和战船。早早归降之后我们还可在圣朝羽翼之下安居乐业,若是螳臂当车,后果只能是玉石俱焚!”
“话虽如此,但陈岛主在世之时,呕心沥血方得寸土,再者朝廷屡屡将三佛岛视为肘腋之患,每每遇除之而后快,现如此兵不血刃就归降而去,我等将被置之于何地啊?”老者虽然止住了哭声,但仍然是声音悲切。
旁边众人听见老者这样说,也是纷纷交头接耳议论起来,有的说投降好,顺应大势,有的说万不可投降,不能将基业拱手让人,一时间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都不要再说了!”
王策突然一声大吼,整个院落瞬间安静了下来。
“岛主不在,一切大事由我王策定夺,如今你们面前的这几位就是上朝来使,当着他们的面我可求其保证不加害我等岛民便是。投诚一事,断无再回旋之余地,谁要再敢多言,莫怪我王策手中的剑不认人!”王策先是指了指叶承等人,继而厉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