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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音对流光镜的掌控越来越好,随随便便地,就到了凌汐落初入红颜坊的时候。那时的凌汐落瘦瘦弱弱,眉目间却带着一股凌厉之气,唇红齿白,虽然还没有长开,却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
红颜坊的妈妈两眼放光地看着她,还没来得及张口让人将她带下去,便听她泠泠开口,“红颜坊想培养个姑娘简单,但要想有一个能够抓住恩客胃囊的厨娘,却不是件易事。妈妈若是想赚大钱,怕是还得好好想一想经营之道。”
红颜坊的妈妈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的,目瞪口呆地看着她道,“放着好好的姑娘你不做,要做厨娘?”
凌汐落点头,红颜坊的妈妈却笑得阴阳怪气,“就你这细胳膊细腿的,提得动菜吗?切得动肉吗?”
“妈妈若是不放心,小女子便做道菜给您瞧瞧。”凌汐落的目光十分桀骛不驯,红颜坊的妈妈一看,便知这样的人难以驯服,也便点了头,让她进了厨房。
从此之后,凌汐落便留在了红颜坊的厨房里,一待,便是三年。
这本没什么要紧的,关键是凌汐落刚进红颜坊那会儿,伶仃孤苦、无依无靠,明明很辛苦,却偏偏坚强得不得了,成日里忍气吞声,私下却总在咬牙努力。白墨曾说,像她这样天资聪颖的人,无师自通,也无甚稀奇。可她却并不像白墨说的那样。上天一点都没有眷顾她,只不过家境的变故让她比同龄人都早熟一些,更耐得了辛苦。
云音看着那个时候的凌汐落,心里总是感觉疼疼的。这一心疼不要紧,她在红颜坊不知不觉便待得有些久,待回过神来,好多事情,都已经以不可控制的速度有了意想不到的发展。
白墨提醒云音该回去的时候,云音才突然意识到,原来她在凌汐落身边已经待了太久。她叹了口气,大抵世人都以为爱情最为缠绵悱恻、刻骨铭心,最容易打动人心。可是,作为一个不懂爱的鹊仙,她却觉得,所有萧天淇给她讲的那些故事,都比不上她在红颜坊里看到的凌汐落更让她感动,更让她心疼。
她急于赶回去救凌汐落,但是心一急,便容易出差错。她念了好几次诀,糊里糊涂地在流光镜里穿越了好多个时空,才终于出了流光镜。
萧天澈回来了,凌汐落醒了。云音长舒了一口气,总算是谢天谢地,虽然未必能够皆大欢喜,至少不是一个悲伤的结局。
但成王府却依然阴云笼罩,云音一打听,这才知道,原来萧天澈在沁南山上采无忧花的时候受了重伤,人虽然坚持着回到了成王府,撑着一口气将无忧花交给门口的侍卫,并吩咐他们送到文王府,让膳房的人每天早上用清晨的露水煎了给凌汐落服下。谁料话刚说完,他便在成王府门口倒了下去。
钱太妃看到萧天澈浑身是血,气若悬丝的样子,一口气没上来,也晕了过去。而阮晴柔看到了这幅场面,一时动了胎气,竟然小产了。
成王府里没有一个主心骨,乱作一团。倒是阮晴柔先醒了过来,强撑着病弱的身子,指挥着成王府的奴仆们,好生请了太医来为萧天澈和钱太妃诊治。
那边,无忧花早已被门口的侍卫快马加鞭送到了帝宫,凌汐落悠悠转醒,看着萧天淇忧心忡忡的脸,突然笑了。
萧天淇将她揽在怀里,“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凌汐落却从萧天淇的怀里挣脱出来,脸上敛了笑意,皱着眉头问,“你是谁?”
萧天淇懵了,“你不记得我了?”
凌汐落摇头,“这是哪里?”
乱了,全乱了。
云音化作喜鹊潜进帝宫里,看四下无人,飞进了凌汐落的屋里。凌汐落坐在塌上,屋里盈盈站着几个婢女。
云音故意在凌汐落的面前飞了几下,凌汐落没有反应,那几个婢女却是注意到了,拿着扇子就朝着自己扑来。
凌汐落突然冷着脸开口,“这么好看的喜鹊,你们做什么要打它?你们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这是帝君心尖上的人,谁也怠慢不得,婢女们唯唯诺诺,依言退了出去。
云音看四下无人,摇摇一变,便化作了人身,在凌汐落惊呼出声之前先用法术定住了她的身子,将自己的身份来意细说了一番,这才笑着给她解开了定身术。
凌汐落倒是一点没显惊讶,仿佛陈述一个事实般的语调,“是你救了我……”
云音点点头,围着她转了一圈,又皱眉道,“不应该啊,照旋复镜里的意思,服了无忧花,应该不会对你的记忆有任何影响才是……”
凌汐落恍若无意地张望了一下四周,这才走近了云音,屈膝行了个礼,谢道,“汐落谢鹊仙大人救命之恩。鹊仙大人说得对,汐落并没有失忆。”
云音目瞪口呆,却见凌汐落微微低了低头,苦声道,“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你还是嫉恨先帝对骆家的灭门之事?”
“不,”凌汐落摇了摇头,惨笑一声,“我说过要放下上一代的恩怨的……”
“那是……”云音不解。
“我虽中了百花凋,心里却是清醒的,所有大家在我床边说的话,其实我都听到了,”凌汐落抬眼看着云音,唇边漾开了个讥讽的笑,“也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吧!也怨不得他。鹊仙大人,汐落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大人可否成全?”
“但说无妨。”云音笑道。
“汐落有一封信要交给成王妃,还请大人帮忙带给她。”
这不是什么难事,云音立即点头答应。
临走之时,云音听到凌汐落失魂落魄的声音,“这个宫里太空了,便是在灶台边,我都觉得冷。”
“你要离开吗?”云音回头问道。
凌汐落直直地站着,目光空灵而又缥缈,终究什么也没说。
云音深深看了她一眼,终于化作真身飞走了。
出于道义,云音虽然十分好奇,好几次忍不住想要一窥究竟,最后却都忍了下来。到成王府的时候,已是晚上,阮晴柔强撑着身子在萧天澈的床边守着,兰烬落,泪成灰。
云音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把信塞到阮晴柔的手里,语无波澜,“汐落姑娘让我带给你的。”
阮晴柔拆开信封,就着昏暗的烛火费力地看完,已是泪流满面,“曾经沧海难为水,即便我是成王爷的沧海,他也未必就是我的。王妃不必多心,他此番来救我,也纯粹是为了你而已。他不愿意欠我的,愿你明白。”
寥寥几语,并没有点得很透,阮晴柔却是趴在萧天澈身上痛哭起来。云音不知道凌汐落这封信写得几分真、几分假,萧天澈爱她是真的,除了萧天澈自己,谁也不知道他豁出性命去救凌汐落是因为什么。但云音却总觉得,不会像凌汐落信里说的那样简单。
云音在阮晴柔身后凝眉站了许久,实在不忍心听她这样撕心裂肺地哭下去,劝了劝她,便出了门。
白墨正站在庭院里吹着紫玉笛,见她回来,立即便停了下来,温声笑道,“怎么样?水落石出了?”
云音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凌汐落没有失忆。听她的意思,她是不想面对萧天淇,但又不是因为上一代的恩怨。我也搞不明白为什么。”
“前两日闲着无聊,在文王府瞎逛的时候,我无意中听到了一个消息,但一直忘记告诉你了。”
“什么消息?”云音蔫蔫的。
“大家都说这文王幼时丧母,是钱太妃为人仁慈,得了势之后就向帝君请求,把他带回去抚养。其实不然。文王的母亲当时只是一个不得宠的嫔妾,众皇子出宫历练之时,宫中发生政变,为了储位之争,皇子们在宫外危险重重,嫔妃们在宫里,也是争得你死我活。当初的钱太妃为了明哲保身,把文王的母亲推出去做了挡箭牌。”
“还有这回事?”云音瞠目结舌。
“此事是萧天淇为凌汐落查案的时候查出来的,他原本对钱太妃十分感激恭敬,与萧天澈也是兄友弟恭,比同父同母所生的亲兄弟都要更亲近些,萧天澈一直对帝君之位虎视眈眈,萧天淇却向来无心于帝君之位。后来为了给自己的母妃报仇,这才想着将萧天澈打下去,自己做帝君。”
“你的意思是……”云音吞了口水,“凌汐落中毒之事,萧天澈采药之事,都与萧天淇有关?”
白墨点了点头,“若是我猜得不错的话,阮晴柔之所以会狠下心来给凌汐落下毒,怕是萧天淇也起了些推波助澜的作用。”
“可是我们在流光镜中并没有看到这些啊!”云音皱眉,不得其解。
“因为我们还没有看完,就去了红颜坊。”白墨解释着,看着云音愈发凝起来的眉头,轻笑道,“不想这么多了,好好睡一觉,有什么疑问,明天问一下阮晴柔便知道了。”
云音点头应下,回房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她拿出流光镜来,在手里磨搓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要再进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