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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碧辉煌,富丽堂皇。云音刚落进谷里,摇身化作人身,便觉得唯有此八字方能形容得了眼前的景象。
那一座座矮墙、一座座楼宇似乎都是用黄金、宝石堆砌而成。黄金地板,琉璃屋顶,一弯一弯的栏杆皆由各色的琉璃装饰。此时正是清晨,谷中却没有一丝晨风,温软而柔和的阳光徐徐地洒下来,照在这金屋银墙上,光彩夺目,耀眼得很。
只是这样璀璨的地方,却正在上演着最为惨不忍睹、惨无人道的事情。
是了,这便是“永安谷”了。“永安”、“永安”,名为永安,实际上,却早已是鸡犬不宁。
云音正一个人站在路边,蹙着眉头,看着那富丽堂皇的楼宇百思不得其解,突然便觉得腿上一痛。她下意识地伸手扶去,低头一看,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孩,身上的蓝色小衣似是多日没有洗过,颜色已有些发黑。他的头发凌乱地散在脸上,云音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他不停地哭喊,“不!不要吃我!不要吃我!”
云音心里一惊,弯下腰问他,“谁要吃你?”
小男孩却似乎没有听到她的提问,只是拼命地摇着头道,“不要吃我!不要吃我!我身上没有肉,不好吃,不要吃我!”一边喊着,一边绕过她就要往前跑。但是他分明已经没有力气,只是跑了两步,便跌倒在地。云音慌忙上去扶他,之前没有注意,现在握着他的手臂,云音才发现,这孩子的手臂细若枯枝、皮包骨头,再看他的脸色,面色枯黄,形容枯槁,哪里是五六岁小孩的样子,看起来,分明像是行将就木了。
“你不要怕,没有人会吃你……”云音突然想起自己在流光镜中看到的情景,顿时便如醍醐灌顶。云音此番下界之前,鹊皇曾经问她,下一程打算去哪里。她想了想鹊皇之前给自己看到的种种流光镜里的景象,毫不犹豫便选了一个她最难以忍受的场面。救人如救火,自然哪里最需要她,她先到哪里去。这里五月流火,寸草不生,人们形容枯槁、自相残杀,若她不来,或是晚来一步,也许就成一座空谷了……
她低头看了看小男孩,爱怜地抚了抚他的背,安慰道,“你放心,姐姐来救你了,没有人能吃你。”
“姐姐……姐姐你救我!我叔叔要吃我,他已在家里生了火,要将我烤了吃。我……我不好吃的,你看,我身上一点肉都没有……”小男孩听了云音的话,便如抓到了救命稻草般,紧紧拉着云音的袖子,说话的时候,声音颤抖,目光惊恐,显是怕极。为了证明自己真的不好吃,他还特意撸起了袖子给云音看,那关节突出、瘦骨嶙峋的样子,让云音的心都不由一抖。
“你放心,姐姐救你。”云音蹲在他面前,抬手帮他理了理散落在额上的头发,温声安慰了他之后,顿了顿,又从腰间的小荷包里拿出自己惯常吃的青株糖来,剥开了喂到他的嘴边,笑道,“我这里只有糖果,虽不顶什么,倒也能补点力气。”
小男孩一见到糖果,哪还顾得了其他,一把夺回来塞进嘴里,一边吃着,一边眼巴巴地瞅着云音的小荷包。云音尴尬一笑,牵起他道,“姐姐身上就只剩下这一颗糖了。不过你放心,姐姐过来,就是来帮你们的,等找到了你们的族长,一切就能迎刃而解了。你先跟我……”
……
白玉墙壁,翠石地板,红玉桌椅。云音一进屋,便觉得眼前一亮,这样华美而高贵的装潢布置,美而不俗,丽而不艳,比起她刚到谷里时看到的那些黄金白银的肆意堆砌,当真是不知高出多少个档次来。
云音突然想起,离开云庭之前,当鹊皇得知她要来永安谷的时候,面上的表情着实是有些怪异。她义正言辞、大义凛然地细说一通,鹊皇才冷冷地抛给了她一句话,“既如此,你便去吧!若是处理不好,便赶紧回来,本鹊皇派人去帮你。”
云音当时只以为是鹊皇小觑她,不过想想自己之前的“劣迹”,也不敢反驳,只是努力把胸膛挺得更直了些,振振有词道,“鹊皇放心,云音此次定不辱命!”
鹊皇好笑地看了她一眼,冷道,“行了,去吧!要不是其他鹊仙都不在职,永安谷族长又恰在今日焚香求喜,本皇也不会派你……”
鹊皇这话说得着实是勉强,言语间的奚落与贬低之意又实在是明显,云音心里神伤,却不敢表现出来,只是一再地保证着,自己此番一定能顺顺利利地将喜事送到,再不出任何差池。
只是到了永安谷之后,这处处流淌的诡异之气萦绕着她,她突然也开始心里打颤。这样奇怪的地方,这样奇怪的人,她连慕容雪他们的事都处理得一团糟,又该如何来帮助他们?
云音正皱眉沉思,一白髯老人便迎了上来。云音一身红衣,袅袅婷婷地站着,翠石地板上倒映着她的身影,如碧波中寂静绽放的红莲。白髯老人愣了半晌,拱手问道,“敢问,姑娘可是鹊仙大人?”
云音敛了敛神,点头道,“是你在谷中设了鹊仙堂,乞求我们鹊仙来帮你达成心愿?”
白髯老人长叹了口气,回道,“正是老夫。鹊仙大人,老夫这也是走投无路,才不得不烦请您的大驾……”
云音右手一抬,示意他不必多言。白髯老人鬓发花白,一双眼睛隐隐有些浑浊,眼角的皱纹深如刀刻,因为太过瘦削,脸皮松松垮垮地坠在脸骨上,看起来颇有些骇人。
云音清了清嗓子,冷声道,“有因必有果,谷里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样的局面,与你们之前的所作所为密不可分。我且问你,你可知道求鹊仙帮忙,是怎样的原则?”
白髯老人张了张口,似是刚刚看到云音手边的小男孩,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蹙,他没有回答云音的话,倒是叫了人来,吩咐他们将小男孩给带了下去。
云音看着小男孩怯生生的样子,心里不忍,终是开口道,“他说,他的叔叔要吃他。你身为族长,怎能容忍此等事情发生?!”
白髯老人身体一颤,片刻却又恢复了平静,他一脸镇定地看着云音,仿佛对此类事情已经司空见惯,只是颤巍巍地抬起手来,示意云音往那高台上的红玉宝座上坐下,“云音鹊仙请上座。此事说来话长,还请您坐好,听老朽仔细道来……”
云音看了看那高台上的红玉宝座,不知为何竟生出一种莫名的诡异之感。她环顾四周,终于指了指身后的桌椅,开口道,“不必了,我们就在此处坐下便好。我虽是鹊仙,却也并不比你们高上几等,您也不必如此拘礼。有什么话,但说无妨。只一点,这前因后果,事无巨细,您一定要说明白了。凡人讲究对症下药,我们鹊仙也是如此,若是您有所欺瞒,出了什么差池,可就不好了。”
白髯老人点头哈腰,讪笑道,“鹊仙大人放心,老朽定然一五一十地讲清楚了,不敢有所欺瞒。”
云音看着白髯老人那松松垮垮的脸,试图从他那纵横的皱纹中查探出来些什么,却终是无果。她早料到此行可能会有困难,这样惨烈的局面,要拯救回来,也着实是需要费些力气,况且她道行不深,又涉世过浅,万一被人骗了,弄巧成拙,又该如何是好?
但眼下除了姑且相信他,云音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
云音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既如此,我们便坐下来仔细详谈。”
白髯老人弯了弯腰,正要恭迎云音坐下,门外却又个十五六岁的青年闯了进来,他似是经过了一番剧烈的运动,额上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淌,他一边抬袖擦着,一边气喘吁吁地大喊着,“族长,不好了……不好了……”
白髯老人脸色一变,也顾不得云音在场,起身快步移到青年面前,急道,“小五,怎么了?”
被唤作“小五”的青年喘了口粗气,拉着白髯老人的袖子就往外走,上气不接下气道,“族……族长,您快……快跟我来。我二叔和我爹……两家打起来了,要出……人命了……”
“都这个节骨眼了,还闹什么事!”白髯老人怒斥一声,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骂道,“你也是,既然闹起来了,去劝劝便是,这点子事也值得惊动我!”
“不……不是,”小五一急,话倒说利索了不少,只听他解释道,“自三叔死后,翠生就归我爹和我二叔轮流抚养,今日翠生突然不见了,又听有人说是我二叔一家将他烤了吃了,我爹生气,这才与他闹的。族长,您快去瞧一瞧吧!二叔已经疯了,他说明日要将我家小妹妹也给煮了吃……”
“造孽啊!造孽!”白髯老人显是气急,双手握拳,手背上的青筋跳得极快,仿佛里面的血液随时都能撑破血管,迸溅出来……
“翠生?”云音走上前去,凝眉问道,“可是我今日带过来的小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