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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康帝一边听一边思索着。
“意思是说，如果我做不到最好，就不能去想那么多，也不能顾虑重重。我只需要记得自己是大闽的君，只用考虑我大闽的子民？”
“是，也不是。”
“？”
“圣人已经跟着太傅学习了三年有余，太傅可曾说过动荡年代和太平时期君主最应该具备的品质？”
杜晚枫过去跟承安帝走得很近，三天两头就进宫陪承安帝。对他每天听什么课，学习些什么那都是心里有数。
鸿康帝和承安帝虽然不是同一批太傅，但教习的东西都相差无几。
“嗯，太傅说动荡时期，君王一定要有魄力手腕。太平时期，做好守成之君、让百姓安居乐业便可。”
“那圣人更想做前者，还是后者呢？”
“这……”鸿康帝犹豫了，“朕还没有仔细想过这个问题。”
“如果让圣人现在开始想呢？”
“现在……大闽如今物阜民丰，百姓们有所安居，朕不想打破这样的宁静。”
“圣人心怀仁慈，爱民如子，是我大闽百姓之福。可如果，就是有一群人，想要将大闽朝拖入战火。或是看我们过得太好了，存心想要来分一杯羹，从我们碗里夺食，圣人又当如何？”
“那自然不能让他得逞！”鸿康帝气愤道。
“但如果圣人对这些人还以颜色、坚决打击他们，他们败下阵来，连带着他们的子民日子都艰难了，那圣人是会继续向他们出手呢？还是看在别国受连累的百姓份上，隐忍跟退让？”
鸿康帝蓦地提了一口气。
“先生，我明白了！”
“噢，明白了什么？”
“你刚才这番话，是想要对我说，如果因为一群敌国野心家贪婪的行为，致使国民陷入困境中。他们该谴责的不是我们，朕也无需背负太多的心理包袱。他们最该责难的是那些私心作祟、不顾黎民百姓死活的野心家们！”
能瞬间想明白这一层，圣人也确实是聪慧了。
杜晚枫心想着。
鸿康帝继续说道：“还有，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不顾臣民死活的君主，位子也坐不稳。他们如果厌倦了这种生活，就会自己去做点什么，归根到底，能拯救这群人的还是他们自己。”
杜晚枫对鸿康帝有些刮目相看。
甚至是感到有些惊喜的。
身为君王，他不但接受了这份理论，居然当着他一个臣子的面说了出来。
要知道，历代国君最忌讳的就是臣民造反那一套。
什么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是实话。可很多君王不爱听啊，他们最享受的是君王权力至高无上，臣民被欺负死了也要忠君爱君。
该说这孩子太小了、人还比较单纯，还是说他真心里就想做一个不负臣民的有为君主？
鸿康帝并不知道杜晚枫此刻心里面在想什么，还在继续说着自己悟到的东西。
“就好比我们大闽，如果被敌国欺负了，我们也不可能去指望别国君王和将领仁慈。指望着他们不去屠杀我们的百姓、不占领我们的土地？”
鸿康帝摇摇头。
“所以，朕明白了，每个国家都有每个国家的命运。朕可以在能力范围，对他们保留仁慈之心，可如果妄想着能拯救所有人、让每一个人都过得好，那就太自负了。”
这番话说完，鸿康帝在杜晚枫脸上看到了笑容。
蓦地有些激动。
内心仿佛有一道雀跃的声音：哇！杜爱卿这是夸我了？
一时间，鸿康帝只觉得自己升到了云端，整个人都有点飘飘然。
然而，杜晚枫笑容一点点敛下来，变得严肃又冷酷。
“圣人，想让每一个人都过得好，对于您来说，也不见得就是不可实现的梦想——”
“只要你能一统天下，让这片大陆只有一位君王！”
“！！！”
鸿康帝只觉得脑子里嗡一声。
乱哄哄的，好似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带着有点颤抖的声音问：“先生，这就是你说的第二条路吗？”
“是的。”杜晚枫颔首。
“成为天下的王，让整片大陆只有一个国家？”
“没错。”
“这怎么可能？”
杜晚枫轻笑，“怎么不可能？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片大陆，四五百年前不就是属于沺国吗？后来因为军阀割据，各民族混战，才逐渐演变为如今的局面。最近一两百年，诸国势力此消彼长，但大的格局都没变。久而久之，就给人一种理所应当的感觉。”
鸿康帝愣愣听着。
他也跟着太傅学过这些王朝历史，可他从未想到这一层。
就连太傅，都没说过这些话。
可能是因为大闽积弱太久，最近几年虽然恢复了元气，但也不敢想那么多。
夫仓、北安、西荣，每一个都很强大，不被他们欺负、能关起门来安生过日子那已经很好了。
“先生，夫仓、北安还有西荣，是不是都想夺这天下？”鸿康帝问。
“当然。”
别人不清楚，那个虎烈奇和上官朝夕的行事作风，杜晚枫可是再了解不过。
现在又多了一个谜一样的牧城王。
三个人，各自代表三个国家。
哪个野心都很大。
面对着一群豺狼，我们的小国君如今就像是一只刚生下来的小羊羔。脚都没站稳，对这个世界也尽是美好的想象……杜晚枫希望他能活得快乐些，却也不得不去帮助他早一点认识这个世界。
鸿康帝似乎是有些害怕了，低下头，小手不安的捏紧。
“可如果那样，天下间的百姓不就都没安生日子过了吗？朕不想做什么唯一的君，因为这样一条路，肯定伴随着无数的血腥。”
百姓们也将生灵涂炭，如今能维持着诸国平衡，确实会让人头疼，也得时刻生活在威胁之下，但至少没有那么多的流血和牺牲。
嗯！
似乎是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鸿康帝昂起头，看着杜晚枫，很认真说：“先生，朕很清楚，朕不是什么宏图大略之人，也不想想得太遥远。就算朕穷尽一切，统一了天下，谁又能保证下一次合久必分何时会到来？”
“朕更愿意想着眼下，想让母后、想让先生、以及所有臣民都能安然度过一生，也想让下一代出生在一个没有战乱和饥饿的国家。”
杜晚枫的脸上重新展露出了笑容。
他单膝跪地，目光炯炯望着承安帝。
“臣，必定竭尽全力，助圣人达成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