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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如柏万没有想到这姐妹二人竟然毫不犹豫地一口回绝,儒雅的脸上不禁带了些冷意道:二位夫人傲骨不让须眉,真是让人钦佩,然而守城乃是将士男子之事,你们二位就算是在城中也于事无补,为了免受司马的责怪,还望二位莫怪在下失礼了。
说完便是将手一挥,身后便涌来了一群膀大腰圆的侍卫,竟是要将二人架出府去。
可就是在这时,在客厅了的几个仆役侍卫竟然咣啷从腰间抽出了宝剑,其中一个竟然径直将剑架在了沈如柏的脖子上,冷冷道:“我们夫人说了,绝不会离府,沈大人是听不懂人语吗?”
那种出剑的冷厉,绝不是什么普通的护院家丁。
就在他们出剑时,从客厅外又涌进一批银盔亮甲的兵卒,身上挂着的军牌赫然是个“褚”字。
领头的是一位将军,他冲着身刀剑架住了脖子的沈如柏道:“司马大人在临行前有令,命我等安守宅院,务必护得夫人周全,沈大人若是想要妄动,别怪我等手下不留情面,先切了大人的脑袋,待得战事后再领死补偿。”
这些边关带兵打仗的,手上可是个个染满了鲜血,别说手刃朝廷命官,就算是大司马一声令下,都敢讲皇帝拖下马背来。沈如柏直觉得脖子上的刀刃,已经切在了肌肤里,有滚烫的液体流涌了出来。
他心知今日是带不走若愚了,当下便是出言道:“本官也不过是一番好意,既然司马大人早做了安排,本官也无需操心了。先告辞一步!”
说完,伸手拨开了那剑刃,同时向两位姐妹赔了不是,李若慧倒不想与他扯破脸,那日她看见刘仲跟他似乎交情甚好,若是自己真的有了万一,想必也不会为难自己的幼子,等那奶娘收拾了顺儿的东西,便让沈如柏带着那稚子,转身走人了。
等他他押送了工事机械出城时,挥手招来了自己的部下道:“命安插在漠北军营里的暗探见机行事,替换掉前方传来的军报……写明褚劲风已经身中暗箭身亡!”
摸着脖子上鲜血淋漓的伤口,沈如柏一向温吞和润的脸微微有些狰狞:不是夫妻情深吗?他倒是要看看,待得褚劲风死在乱阵中,她李若愚又该如何守节?
沈如柏的算计甚是歹毒,他这般做除了报复那李家二姐妹外,也是有扰乱守城军心之意。若不是漠北溃不成兵,怎么能突显出他沈如柏的本领?
想到这,他渐渐平缓了脸上的狰狞之色,默默地算盘着接下来的出路……
当那一纸假军报送到营寨时,看见军报的将士们都要炸裂开来了。一个个悲愤异常,个个要杀出城外为司马报仇雪恨。
那李若慧得了信儿,当时便跌坐在了床上,难受得都快喘不上气儿来,心里气苦道:我们姐妹竟是什么命?如今若愚已经是离不得妹夫,偏偏得了这样的噩耗,若是让妹妹知道过了该是怎么样的伤心难过?
待得缓过一口气来,只能是嘱咐着管家千万莫要说走了嘴,在夫人面前一个字都不能提。只是褚劲风若是真的遇难,只怕这漠河城便是真的守不住了。
李若慧强打起精神来,忽然想到了关霸那一处小别院。凡事要做最坏的打算,听说这几日叛军已经包围了漠河城,就算是想出城也是难了。若是叛军真的入城,这司马府必定首当其冲,遭到乱军的劫掠。妹妹生得模样好,真是落到那些个兵贼手里一定会受尽折辱……听那关霸提起过别院里有先前战事避乱用的地窖。倒是可以带着妹妹去那儿暂避一时。
若愚这几日东西吃得不多,晚上睡觉也总是噩梦,梦里的褚哥哥总是紧紧闭合着那一双深邃的眼,倒在一片血泊中,怎么喊也喊不醒……
每次从这样的梦境里醒来,总觉得脑子痛得发钝,还不如没有睡来得舒爽!
因着没有精气,她看见姐姐似乎整日忙着往府外搬运着什么,也是懒得开口去问。
只是这夜她翻来覆去的,又是睡不着觉,便自己起身了。也没有叫苏秀她们掌灯,就是默默推开了小窗透一透气。
因着开了窗,在冬夜的冷风里,隐约能听到苏秀与拢香两个丫头在隔壁的屋子里说话。
“那些个头面首饰就不要打包了,我们就这几个人,到时带不走可怎么办?”说话的是苏秀。
“可是这些都是老夫人家传下来的饰物,连大小姐都没有给,尽是给了我们夫人做陪嫁,若是不带走,岂不是便宜了那些个兵痞?”拢香可是割舍不下,当下说道。
只听那苏秀的一声长叹在幽幽的夜色里散播开来。
“连命都保不住了,就是御赐的宝贝也成了要命的累赘,如今就是要带上御寒的衣服,还有好拿的金叶子和小银锭,待得护着夫人脱身了,就是你我二人功德圆满了……”
苏秀的这番话说得拢香哑口无言,便不再做声,只默默的又收拾了一会。隐约可以听见她们翻箱子和扯布料包裹的声音。
隔了好一会,能感觉到拢香明显压低了声音道:“这军报上说司马大人遇难了,可是我怎么总是觉得这便如噩梦一般,没有半点真实的感觉?”
拢香说话的声音算是很小了,可是她们俩因着收拾了半宿的东西,热得满头大汗,便也将窗户微微欠开了缝隙,夜里太静,这点子些微的声音便一路晃晃悠悠地飘入趴在窗户边的若愚耳朵里。
她听得浑身僵硬,慢慢地伸手去掐自己的胳膊。
这几日她总是噩梦,姐姐亲自教给她一个法子,若是梦境里太吓人,要掐一下胳膊,若是假的,掐了胳膊肯定不会疼的……
她这一下子掐得甚是用力,只拢了件薄衣的胳膊上顿时出现了青紫的印记。
只听见苏秀似乎伸手捂住了拢香的嘴巴,传来了细微的“唔”声:“大小姐不是说不让说这个,你怎么偏提起来,小心哪日说走了嘴!”
拢香也是一缩脖子:“我这也不是因着心里难受,你说夫人这还不知情,就连夜的噩梦,若是知道了……”
突然她说不下去了,因为她看到在门前直挺挺地站立着一个人,面色如身上的睡袍一般雪白,只是僵硬地问:“你方才说褚哥哥遇难了,可是他……死了的意思?”
拢香吓得再也说不出话,连忙跪在地上,无助地望向了苏秀。苏秀狠狠瞪了她一眼,连忙温声道:“哪里的话?夫人是睡得梦魇,听差了……”
“你也要继续诓骗我!”若愚再也听不下去,厉声问道,那一双大眼瞪得溜圆,浑身都是颤抖的,“若是不说实话,不用等贼兵,立时就将你们二人发卖了!”
这样的骇人严厉的神情,莫说苏秀,就算是拢香也从来没在她的二小姐身上见过。
苏秀心知隐瞒不过了,便是咬了咬牙,小声道:“夫人您快坐下,奴婢去给您倒一杯茶缓一缓……”
可是还没等她起身,若愚厉声道:“跪下!回答我的话,褚哥哥……可是死了?”
这一生问话,引得两个侍女再也忍不住,便是哭了出来,拢香小声道:“前几日军中收到了线报,说是褚司马他……他身中流箭死在了乱军之中……”
都怪自己一时不察,竟然说走了嘴。拢香自责地抬起了泪眼,小夫人这番知情,想必是会嚎啕大哭,更是茶饭不思了吧,一会得赶紧将大小姐请过来,好好地抚慰着二小姐一番……
在她的眼里,二小姐的心性始终是像个孩子,孩子痛失了亲人的反应,无非也就是哭闹着不能接受,可是待得时间长了,总是有平复了心情的时候……
可是当她抬眼时,却再次唬了一大跳,只见小夫人竟然已经是脸色苍白,身体摇摇欲坠了,就在她们二人起身准备扶住小夫人的那一刻,只见一口黑红的鲜血从李若愚的嘴里喷涌了出来,那人也是瘫软得往后一倒,后脑勺重重磕在了地上……
这下子,苏秀与拢香吓得魂魄都要散了,一个搂抱起了夫人掐住人中,另一个连忙唤着小厮去请郎中。
若慧听了消息,也急忙赶了过来,摸着妹妹后脑的包儿气得直骂两个侍女不经事,怎么能这么直白地说出噩耗?
待得郎中赶来,替若愚把了脉象,又翻开了瞳孔后,只说夫人是悲痛过度,承受不住,一时淤血上涌,吐了这一口,似乎血脉流转的更加畅通了。于是,又替若愚施了银针,开了安神凝气的药方,嘱咐煎好给夫人灌下,再将剩下的药渣混合着现成的药膏糊在夫人的足心处。
待得折腾了这么一通,已经天色大亮了,可是若愚还是没有醒转的迹象。
若慧想着若是攻城时,妹妹还是这般,兵荒马乱的,可该如何是好?一时间心里又自责起来,心道:早知道这般,还不若答允了沈如柏,一早将妹妹送出城的好,她若是有个好歹,她这个做姐姐的便是也不想活了……
这样守在床边熬度了足足又是一天一宿,到了第三天拂晓事时,若愚的手竟然微微的动了动。
守在一旁的拢香原是准备个夫人灌些米汤,一见那手指动了,简直是喜出望外连声唤道:“夫人,夫人,能听见我说话吗?”
这时在一旁和衣而睡的若惠也连忙起身,来到了妹妹的床边,惊喜的发现:可不是睁开了眼?
谢天谢地!总算是醒了!
只见若惠迷茫地眨了眨眼,打量了一下四周,一眼扫到了若惠,便哑嗓道:“姐姐?你怎么来了?”
若惠早就习惯了若愚说话的颠三倒四:“我不是早就来了!你这下子摔得不轻,现在感觉如何?”
若愚在她的帮助下,费力地起身,疑惑地望向了四周道:“我……这是在哪里?”
拢香连忙道:“自然是在家里啊?夫人,先喝些米汤补一补气力吧?”
只见坐在床榻上脸色苍白的玉人,并没有接过那碗,只是疑惑地说道:“夫人?……”然后目光一凛道,“怎么回事?我娘没有给沈家递去退婚的书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