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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念哲答完问题之后，脸色煞白，他低头看着脚底，台下窃窃私语，一种混乱感蔓延在人群中，周志远此刻愤怒地望着他。
无数只眼睛也盯着他，只感觉他孱弱的身影被无形的压力给压瘪，他在颤抖，因为台上安静无比，台下的低语声格外清晰。
“这是谁啊，一个傻瓜也敢上台！”
“就他也能想出这么好的创意？”
“想出名想疯了吧？也不掂量一下自己几斤几两，这下出丑了。”
“...”
听到这样的议论声，我不知道此时宇念哲是否想要逃走，但他依然僵直的呆在那里，不知道是把灵魂弄丢了，还是没有逃离的勇气。
许久，在人群中一道沧桑且有些威严的声音响起，那是唐总的声音：
“小兄弟，虽然你讲的很乱，但是我明白你的意思，果然这就是你的创意，其他人是不可能讲出这其中的精髓！”
说着，他拍起掌来，会议室除了他的掌声，其他人因为吃惊而彻底呆住，谁也不会想到这个其貌不扬，语无伦次，胆小社恐的古怪家伙能够得到分公司目前最大客户，也是最难搞的客户的赞赏。
宇念哲抬起头来，那白色的脸突然刷的一下就红了，他仓促地回应道：“谢，谢谢唐总的夸奖！”
“小兄弟，自信一点，抬起头，把帽子摘了！”
宇念哲死死的护住帽子，就像他的头顶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好在唐总并没有故意找茬，微笑着看着他说道：“算了，这个方案就这么定了，时间总算赶到了，你亲自来做这个总策划如何？”
听到这里，我心里咯噔一下，事实上沟通的事情他完全不擅长，这反而是陷入了更深的深渊。
周志远听到这句话此刻脸上是又惊又喜，还好他脑子快，赶紧补充道：“唐总，他不太擅长沟通，我安排一个人给他做助手行吗？”
周志远又给我使了一个颜色，我心领神会，说道：“唐总，实不相瞒，念哲他真的不太擅长演讲和沟通，他太容易紧张，所以今天才出此下策，实在抱歉，天才都是这样的，在某些领域可能非常有天赋，但所承受的代价就是另一方面会有缺陷，让我做他的助手，弥补他的缺陷。”
唐总叹了一口气说道：“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反正圣诞节，方案中的计划必须要顺利进行！”
策划会总算是有惊无险的度过了，我暗自松了一口气，倒是他的身体仍旧那么紧张，不曾放松。
如今，在策划部最没有存在感的我们竟然要接手公司最大最难搞的项目，地位一下子上升了，我心中憋闷的情绪好了很多，倒是宇念哲看不出什么好心情，他人群恐惧症的症状似乎更加严重了，我能感受得到，在这次会议中，他受了很严重的“内伤”。
方案敲定后，余下只剩一周就到圣诞节了，我们必须好好准备，这次活动策划本身就是针对商场的开业仪式，一个优秀的活动方案势必会吸引到更多的商家入驻，而此次的“未来商城”、“科幻世界”、“赛博朋克”等元素的确很有吸引力，而且格局十分宏大，这些基因在未来也将延伸到主题乐园中，宇念哲在策划案中为商场顶楼设计了主题乐园，其中有非常详细的图纸，正因为如此，有些地方只有他自己能够解释清楚。
这个担子非常重，分公司的总监冯广为此还来策划三部，他亲自找到了宇念哲，虽然他只是来鼓励我们，但无形中也大大增加了我们的压力。
周志远同样也被冯广说了一番，两人的风格完全不同，周志远偏向于实干，雷厉风行，严肃踏实；冯广却相反，更加务虚，说出来的话很好听，但仔细一琢磨，会发现其中笑里藏刀，儒雅的话语中尽是权术的味道。
冯广走后，周志远当即宣布，年底这次最大活动的总执行师是宇念哲，我是他的助手，负责上传下达，策划三部所有成员需要配合我俩。
为了增加宇念哲的威望，周志远还表示唐总对他抱有高度期待，时间紧迫，这个案子交由我们全权负责。
宇念哲已经交代了前期准备的物料，会场布置等内容，然后我把需要的所有东西交由众人去筹划。
周志远不在，我竟然指挥不动其中的任何一个人，他们不怀好意地看着我们。
坐在宇念哲旁边的人李军不屑地说道：“就你们话连都说不清楚的小白，还要指挥这么大的活动？”
另一个女同事跟着帮腔：“是啊，你们有执行的经验吗？就知道在这里瞎指挥！”
我有想象过他们不会积极配合，但万万没想到，他们竟然公然唱反调，我再也忍不住，怒怼道：
“这是我们做的方案，你们不想配合，自己去做！”
“宇慎，你别太得意啊，你这是拿着鸡毛当令箭，这是人家宇念哲的功劳，你充其量就是个传信的！”
我本身不擅长怼人，但显然这句话戳中了我的命门，方案的确不是我做的，此时的我突然感到孤立无援，如果不能指挥得动他们，拿下这个项目没有任何意义。
在我们吵的不可开交的同时，一道嗫嚅的声音响起：“你们都，都别吵了，以后慎哥的话就是我的话！”
关键时刻，他力挺我，极为少见地抬起头，望着众人，满脸痛苦，喉结在宽大的下颚处蠕动着，似乎还有很多话想要说。
两个站着怼我的同事，还有剩下其他的同事齐刷刷的看向他，每个人的目光都不同，他半张着嘴，脸色苍白，只见垂下来的双臂抖得厉害，脊梁的力气突然被抽离，他毫无征兆的倒下去，身体止不住的抽搐。
“你们站着干嘛？快叫救护车！”我再也忍不住大吼道，蹲下身体慌张摇晃着宇念哲的身体。
此时刚好周志远回来了，看到这一幕，急忙向我问道：“怎么回事？”
“先别说这个，念哲晕倒了！”
十几分钟后，救护车赶来，我跟随一起前往医院。
庆幸的是他的身体并无大碍，只是焦虑症发作加上低血糖的缘故，输液一个小时之后，他终于醒了，看见我，艰难地说道：“慎哥，我是不是很没用，原本只是想替你说一些话，但面对那些不怀好意的人，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表现越是自责，我越是愧疚，我恨自己为什么一点都不强硬，以前在职场中做惯了小透明，现在一点手段和城府都没有，如今只剩写小说时那些所谓的“小聪明”，但这些对比残酷的现实而言不值一提。
“这不怪你，都是我说话不够强势！”
在宇念哲的坚持下，点滴一打完，就坚持要出院，见他身体没有大碍，我只好和他再次返回公司，这次我们不得不对人员安排进行重新调整。
不过总算有点好消息，周志远私下给我们讲，他已经搞清楚怎么回事了，并且向冯广反应了情况，我这才在群里布置任务，众人也不敢再反对。
虽然他们没有再说反对的话，但是每个人对我的态度更加冷漠了，每次收到任务只是单纯的“完成”、“收到”之类的话，任何活动执行都会出现各种意外，但他们只是机械执行，未曾反馈过任何问题。
还好和甲方沟通起来比较顺畅，我也尽量安排对方的人去完成宇念哲的构想，在与他的合作中，我渐渐领悟到这份策划案中我曾回答不出的“精髓”，那就是未来的商业图景，虽然它打着“科幻”的元素，但立足的却是时代发展，经济发展的历史规律，我这才发现他不仅有超强的想象力，而且深谙经济学之道。
时间正一分一秒的流逝，而我们也愈发紧张，虽然部门其他人配合度不高，但大致上是按照计划进行和布置，期间也遇到不少问题，但宇念哲解决问题的能力也是相当出色的。
时间很快就来到了圣诞节的晚上，在前一天我们就被派遣去了对方公司，总算脱离了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心中不免一阵轻松。
好在唐总表面上是一个威严的人，实际上很有爱才之心，我们受到了热情的款待。
而宇念哲却不知所措，诚惶诚恐，不知该如何面对唐总的热情，只能磕磕巴巴的回应说感谢唐总的认可，承诺一定要顺利完成任务。
唐总派了足够的人手，我也是头一次指挥这么多人，心中不免紧张兴奋，事实上拥有决策权的是宇念哲，而我负责执行他的想法，为了避免他的人群恐惧症再次发作，唐总还亲自给他配备了独立的办公室，里面有主会场的监控。
这样一来很多人都需要服从我的安排，我在紧张的工作中指挥着，害怕有一丁点损失，我们已经被绑在一只狂风暴雨的木舟，稍有不慎就会被洪水吞没。
终于圣诞节来临，我开始按照方案执行每一个具体的计划，害怕有任何闪失，这一刻所有的工作人员围着我转，大小事务需要全权负责，还要和宇念哲沟通。
我的神经从早晨绷到晚上，终于到了晚上七点的开幕仪式，会场布置，活动环节，活动内容总算全部布置妥当，每一处地方都体现着“未来”和“科技”，直到方案落地，我才看到这个策划案的商业价值。
剩下的开幕仪式我只需要在幕后盯着就行了，工作总算完成了一大半，并未出什么纰漏，活动结束，唐总公布了商家入驻数量，入驻率在如今这个环境下竟然高达惊人的95%，这是远远高于预期的。
方案的后半部分是顶楼科幻主题公园的图纸和规划，之后在施工建设的过程中只需要后续沟通就行了，在唐总满意的答复中，我总算松了一口气。
宇念哲的方案得到了近乎完美的实现，也让活动取得了巨大成功，这也让我松了一口气，我们总算得到了周志远和冯广的认可。
此刻我终于放下心来，看来我们在公司中的地位已经稳固了，我想着以后只要抱着他的大腿，我的工作就算稳定了，但我把复杂的职场想得过于简单。
立了大功的我们受到了上级的认可，并且承诺工作满一个月就提前转正，我和宇念哲的工资都有望突破一万。
为此周志远还亲自找到我，让我好好配合宇念哲的工作，因为他完全不会沟通，为此我成为了他的喉舌，专门传达他的想法。
为了表扬策划三部，冯广还亲自拨了一笔经费让部门开庆功会，周志远私下里对我说冯广将会亲自参加，并且给予高度的重视，他接受到了死命令，让我一定要把宇念哲邀请过去，因为他才是这次庆功宴的主角，还要让他分享成功的经验。
我的心咯噔一下，这种宴会或许是宇念哲最害怕的场合了，而自己还要当着众人的面分享经验，我首先说明了这件事的困难。
“一定得让宇念哲出席吗？我不能代替他吗？你也知道他那种性格，会不习惯那种场面的！”
周志远搭着我的肩膀，面露苦涩地说道：“我也只是负责传话的，你知道冯总一旦做出决定就不会更改，如果我不能完成这件事，说不定我自己都要拍拍屁股走人！”
“你没有向冯总反应他的情况吗？”
“我说了啊，但他又说这个方案虽然主要功劳是宇念哲，但也是大家一起完成的，这次不仅是一次分享经验的好机会，更是让他融入团队的好机会！”
“可是那些人做事的时候一点都不配合，还和我们唱反调！”
“大家都是同事嘛，别闹得这么僵！”
“不过这件事还得看他，他不答应也没办法！”
我竭力地争辩，但还是说不过周志远这个老油子，毕竟他混迹职场这么多年，说服像我这样的人太简单了。
最后我不得不把话原封不动地传达给宇念哲，原本还算平静的他身体又开始发颤起来。
“算了，你还是别勉强了！”我叹了一口气对他说。
“没事的，周经理说的对，我不能总是这样，你要知道我最开始的目的就是要克服这种恐惧，而这次恰好是一个机会。”
我看见他面色极为苍白，在漆黑的帽檐下，隐隐间看到密布的汗珠，我知道他的情况并不好，这只是他口是心非的借口而已。
我知道，他并不想让大家感到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