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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临携着白果并肩走进殿内, 这是白果第二次进宫面圣, 低垂着眸子紧跟在谢临身边, 与他一起跪拜在晋元帝与新后身前。
谢临的声音在大殿中平淡响起:“儿臣与王妃给父皇与皇后娘娘请安。”
白果额头在殿上轻叩三下,便抬起头, 顺着身边宫女准备的托盘中接过茶杯:“儿臣给父皇敬茶, 望父皇万岁安康。”
晋元帝虽不甚满意给谢临指了这么个双儿做王妃, 但对方身后毕竟还有将军府的支撑,好歹是给足了白果脸面, 只口不提先前为谢临指了平妻的话,温和了面色说:“静王昨日方才安顺归来,朕心感甚慰,你是个好的, 却还是要在府上细心些, 多照顾着你夫婿。”
白果小心眨眨眼,恭敬说:“儿臣晓得。”
晋元帝点点头,又跟谢临说了几句话。大概是由于失而复得,两父子之前的气氛也没了之前的剑拔弩张之感, 虽说谢临仍旧是一副冷漠淡然的态度,但晋元帝却不觉得如何,只道他能平安归来便是好的, 至于谢临所经的各中凶险, 晋元帝却闭口不问,只高兴地赏了不少真金白银与绫罗绸缎到静王府。
这一举动,不禁让秦王谢诚与豫王谢渠都心底泛起了嫉妒与酸气, 虽说他们知晓这些赏赐也不过是谢临用命挣来的,但知晓归知晓,人们本身就是欲`望动物,更别说他们同是晋元帝之子,地位相同,见着谢临得了更好了不由就心里泛起阴暗来。
豫王谢渠还好,他对外素来是个老好人的性子,见谢临得了赏,脸上笑得跟是自己个儿得了好处一样,除了眼底压抑的阴寒泄露出一丝他内心的不平,但秦王谢诚比不了他这位哥哥情绪不外漏的本事,加之年前他得了那一顿罚,即使后来先娶了秦王妃李仙儿,却还是没能再得晋元帝一个好脸色。
谢诚是个窝里横的,以前晋元帝乐于宠着他这个看起来性子直白的儿子,谢诚自然是要是什么有什么,可就在这半年多里,别说晋元帝的宠爱了,就连他的母妃丽嫔也因他与昌平伯府结党那点儿事受了牵连,被皇帝冷落了不少,最后再说说他那新娶的王妃……
算了,说多了都是泪。谢
诚之前有多幸灾乐祸谢临在外面出了事,眼下就有多羡慕谢临因祸得福,竟是得了晋元帝的宠爱,而且他新娶的王妃看起来倒是个好揉捏的软和性子,撑不起什么事儿,可不像他府上的这个母夜叉,自从他娶进了门,就再没能有机会摸过小丫鬟的手,听过花楼姑娘的曲儿……
大概是他脸上的表情太过明显,李仙儿坐在他的右下手,剜了一记眼刀给他:“……”老实点儿!
谢诚:“……”我怎么了我?!
这边是秦王夫妇的眉眼官司,而上位敬过晋元帝的茶,便又轮到了新后宁安容。
宁安容是元后的嫡亲妹妹,元后是长姐,而她却是家中幼女,两人相差年岁足有两轮,便是连元后所出的太子谢昭,都还要比新后年长七八,依着规矩,几位皇子都该称呼对方为“母后”,但无奈新后上位后,谢昭忍着尴尬喊了几句,就被晋元帝皱着眉喊停,只说唤对方敬称便是。
于是他们这几个成了年的皇子,便随着晋元帝的意思只唤对方皇后娘娘。
说实话,刚一入宫虽说便坐上这后宫之主的位置,但宁安容也是不太适应一下子就要被这么多年长皇子称呼“母后”,可不适应归不适应,但这却也是象征着自己在后宫地位的尊称,一朝被晋元帝淡淡一句不必称了,真是叫她面上有些挂不住。
宁安容进宫前被宁家教导,完全是按照嫡姐的要求来的,她面容肖似元后,晋元帝在封后之后也是着实宠爱了宁安容一段日子,但奈何后宫美人多,前有新宠妃宝婕妤不知如何得了晋元帝眼缘,宠爱非常,后有前任宠妃何惠嫔触底反击,得了龙嗣扳回一局,实在说来,宁安容这皇后当着实有些不够看,除了身份压着这俩人,无宠无子,真是半点优势也无。
当然她心里也不是不急的,晋元帝每半月都会按规矩来她的皇后寝宫一趟,宁安容便精心准备在这几日里调养身体好能让肚皮早日争上点气,而就在昨日又是十五,她做了完全的准备,只等着皇帝过来,却等了半天,只等到一个小太监的通禀,说是皇帝来的半道上被人截了胡。
宁安容那个气啊,可她又端着皇后的架子,想着晋元帝总不能这么荒唐,把老祖宗定下的规矩给破坏了。可谁知她又等了一个时辰,晋元帝那边照样一点儿动静也无,再去派人打探,只说是晋元帝去了一个新晋嫔妃的屋里,夜里就在那边歇下了。
可你说这宫里就这么大,就连宝婕妤跟何惠嫔都不敢在十五的日子来抢新后的风头,那不晓得哪个犄角旮旯地儿冒出来的新妃子又是哪来的胆子?
谁给她的勇气?!
再一打听,宁安容便知晓了那个所谓的新晋嫔妃,正是今晚连夜被送进宫来的一个平民女子,据说对方是静王谢临在南方剿匪时救下的女子,后被高僧批命道此女身俱凤命,是贵不可言的命格,一般人娶了她,若是命格稍轻,是压不住的,必须由真龙紫微星命格之人方可降服得了此女,而也正是如此,静王得到此女后便叫人送往了京都,只不过后来谢临出事,这女人自然就被众人抛在了脑后,直到如今静王去安然无恙地回归,此女才又出现在众人面前,又被静王送入宫中。
而晋元帝是当今天子,见到此女命格特殊,自然是要留用宫中的。至于宁安容的想法,晋元帝想来也不会多有顾忌,宁家在元后去世后所犯错事早已昭告天下,如今留着眼下的荣华也不过只剩一个空架子,而选择宁家女作为继后,也是免去了外戚干涉权政的困扰。现在晋元帝一人独掌朝纲,必然想做什么也无人敢置喙,宁安容即便是心里不舒服,也只得跟他忍着,既然是晋元帝给了她如今的尊崇,那她不付出点什么又怎么可能。
宁安容得知晋元帝睡了那个平民女子,今早还特意给对方赐了一个不低不高的位分,差点失手把寝殿里的花瓶打碎。她有脾气,却不能向晋元帝发,只能再往源头上找,自然而然地就埋怨上了静王谢临。
而眼下,便是这静王正与新婚的王妃在向她敬茶请安。
宁安容在未出阁前也是曾听说过静王的名声的,嗜血暴戾,百姓避之不及,坊间小儿更是闻静王之命便可止啼哭。就是这名声,宁安容也是有些怕,但心底的怒气无处发泄,她对静王又惧又愤,只能想了又想,将这股郁气发泄在静王这新过门的王妃身上。
正巧,大家都是同一届入宫选秀的秀女秀子,她对白果也算眼熟,知道白果是个性子温吞又软弱,看起来也十分好拿捏,不如由便朝他露出个高高在上的微笑来,端着皇后的架子,满腹算计。
白果尚不知新后欲要刁难他,叩谢过晋元帝后,又把面相转到皇后面前:“娘娘请用茶。”
他端着茶杯,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只见新后先动作缓慢地用帕子按了按唇角,又笑起来问了她几乎昨日大婚的感受,说了教诲的话,才接过白果手中的茶杯,小小喝了一口。
白果倒是没什么特别感受,他在将军府随着武师父每天都有练习,再加上之前谢临托人带到府上的人参王养着,眼下只是端杯茶时间久了点,却丝毫不觉得累,更没察觉出皇后已经暗中给他撂下了一个下马威。
李仙儿坐在下首看一眼新后,不由讽刺又不屑地撇了撇嘴角,这些后宅女人的惯用伎俩,没想到宁安容成了皇后也没什么长进,竟然欺负到皇子媳妇儿身上了。
谢临也早已察觉到宁安容对他与白果两人的反感情绪,因着是在晋元帝面前,他只淡淡觑一眼对方,见宁安容用的这小小伎俩并没有影响到白果,便并未开口说什么。
喝过敬长辈的茶,两人起身与周围的太子等人又是一次见礼。太子如今并未续娶太子妃,仅有的侧妃尚还需在东宫中照顾着小皇孙,于是白果只跟着谢临喊了一声,便看向之后的豫王夫妇二人。
豫王面容憨厚,笑起来透着股老好人劲儿,但下意识地,白果却对豫王此人有些戒备,他虚虚看过豫王,便见对方身边正做的豫王妃。
豫王妃容貌算不得出彩,却透着股温婉安静的劲儿,白果尚未入静王府前曾有意打听过谢临这几位兄弟,与他未来需要经常相处的妯娌。
其中豫王妃最是深居简出之人,只听说她曾与豫王有过一子,却因侧妃争宠使计,把那孩子陷害致死,后来豫王妃疯了一次,而侧妃陷害皇家子嗣又判了重罪,任凭豫王谢渠对那侧妃多有偏宠,也只得无奈将人交到了宗人府。
那侧妃没能活着从宗人府出来,后来豫王妃的在京城中的走动便越发少了起来,但之后四五年,豫王府上却再没能有新生儿的诞生。
白果与豫王妃见礼,豫王妃温和地笑笑,同回半礼。
再之后便是秦王谢诚,说来谢诚还需叫白果一声三嫂,而他的王妃白果也同样熟识。李仙儿素来是个直来直往的泼辣性子,见了白果也不想以前那些丢人事,只拉起他的手笑笑说:“我家王爷是个傻的,以前是我没嫁给他,他是不懂事了些,以后有我管束着,必不会让他再做那些而不过脑子的蠢事,只盼三嫂莫要与他计较。”
李仙儿言语中自然指的就是昌平伯府为了贴上秦王的路子,将之前卫家的许多财宝转送秦王的事儿,秦王便是因为这个被晋元帝厌弃至今,她这做王妃的只得给他这糟心丈夫收拾起烂摊子,好声好气地跟白果赔罪一声。
白果虽然觉得秦王是个混不吝的,却还蛮欣赏李仙儿的脾性。好在卫家的财物被侵吞多年,如今却也已尽数收回,而秦王更是受到应有的惩罚,他便不再多说些什么,只与李仙儿笑笑作罢。
而谢临也挑挑眉看向谢诚:“知错就改了?”
任凭谢诚小心思多少,他却是不敢正面招惹谢临,只尴尬地笑了两声,与白果告罪说:“是弟弟不懂事,还望三嫂原谅。”
白果并不受他的礼,只是抿抿唇说:“秦王殿下不必如此。”
几人又在殿中说了几句,晋元帝便同几位王爷上朝去了,留下几位王妃陪着新后在殿里吃点心。
宁安容坐在上首,单单喝了口茶,听豫王妃与秦王妃两人说着话,突然笑道:“静王妃怎么不说话?”
白果猛然被提到,忙起身道:“见两位王妃在聊些女儿家的胭脂水粉,白果素来不太懂这些,只做旁听也是好的。”
宁安容闻言,笑意更大了些,意味不明说:“也是,静王妃自与她们不同,双儿稀少,惯然有些女儿家爱用的东西京里都是顾不到你们的,不妨日后多进宫走动走动,听得多了也就明白了做女子的好处跟优势。”
她话里语气古怪,原先聊着小话的李仙儿与豫王妃便住了声,只双双拧起眉心。
白果也察觉到了新后言语中对双儿的贬低,只抿着唇说:“皇后娘娘说的是。”
宁安容见他是这幅没脾气的样,不由胆子更大,轻笑着跟身边人说了句话。不多长时间,殿里缓缓走进来个姿态秀丽的宫女,对方眸如星黛,整个人身上透着顾男人惯爱的娇憨之气,见了殿里的几个主子,莲步轻移:“婉和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拜见豫王妃,静王妃,秦王妃。”
宁安容坐在主位之上,抬手将人叫起,又看向白果,缓缓道:“本宫虽是刚登上后位不久,对几位王爷也不太熟悉,但静王府上素来少有女眷。先前静王妃不曾入府,想来是静王不曾开窍,如今静王妃进了门,便要对静王的后院撑起一份责任来。”
白果不知宁安容卖的什么关子,微微皱了一下眉,起身道:“这是儿臣应该做的。”
宁安容便又说:“如今静王府后院虚空,你做为王妃,又是双儿,在孕育皇嗣上是有所难以披及女子,本宫想着新妇面皮薄,便只做个坏人名声,做主将这名宫女赐给静王,只先从个侍妾坐起,待有了皇嗣,再给她抬身份也好。”
那宫女闻言,不由红了脸跪在殿中,怯怯地抬眸望向白果。
新婚第一日便要迎接婆婆赐下的女人,饶是普通家宅里的正妻都是忍受不了的,李仙儿虽以为宁安容这一手做的蠢笨至极,却偏又戳中了白果身为双儿,生育困难的命脉,不由为白果狠是可怜地叹了口气。
但白果面上却好似并不生气,甚至还有几分闲心去打量那跪在地上的宫女。
宁安容见状,一双细眉微微蹙起:“静王妃?”
白果从那宫女身上收回视线,突然露出个有些无奈的表情来:“皇后娘娘为殿下赐下的宫女,白果自然是没有拒绝的道理,不过您也知晓殿下他脾性素来暴戾,更是个嗜血的性子,白果只怕娘娘赐下此女不得殿下喜爱,便如府上那些奴才般,一剑打杀了去……”
说到此处,白果仿佛看到了那鲜血淋漓的场面,只怜惜地向那宫女看去:“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