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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惠嫔在宫里小叙了大半个时辰, 出宫时, 何氏脸色难看至极, 再等回到昌平伯府,就传出何氏大病初愈后身体将虚, 又是头疼脑热了小半月。
昌平伯府里两个主子自打年前起便各自病的病, 病情势头还有往那大不好的地方去, 却好歹都撑了过来,有人说是昌平伯夫妇二人前几十年造下的孽, 如今是孽力反噬,遭了报应,又有人说昌平伯府是招了不干净的东西,怕不是前头那位卫氏嫡夫人魂归索命来了。
总之都是些不大好的传闻, 即便惠嫔身怀龙嗣, 于宫中复宠,也鲜有世家再与昌平伯府交好,不说避如蛇蝎,却也是退避三舍, 就是一些亲近的亲戚也不愿登门,生怕沾了晦气。
昌平伯年前那几次昏倒直要了他半条命,直到如今也是口舌不利, 腿脚也有了些不便之处。他平素是个爱面子的, 前年被降爵对他来说是个巨大的打击,但恰逢赵姬出现,倒是弥补了这个老男人在面子上的某些失意之处, 竟是日日徘徊在后院出不去了。
何氏从宫中回来后曾想过将宫里惠嫔的打算与昌平伯说道说道,两人好合计下一步怎么走,结果这话没说成,赵姬竟是当着她的面耀武扬威一番,摸了摸自己微突的小腹,说自己怀了伯爷的孩子。何氏年前过的浑噩,伯府之事便是有心无力,除了账务还抓在自己手上,昌平伯更是偏宠赵姬,竟叫他直接管起了伯府上下……这赵姬怀孕一事也就是在这之间,无声无息地发生了。
何氏为此掐断了一盆屋里开的正好的花,花瓣稀稀落落,惠嫔对她的威胁、府上赵姬耀武扬威言的画面纷纷杂杂的在她面前闪烁,那些令人怒发冲冠的无耻之言亦是言犹在耳,如此,何氏便又被气倒了,直到出了元月,这才病况将好。
卫府上,白果忙里忙外跟府里的管事学了不少管里府务的本事,从前年的磕磕绊绊手忙脚乱到现如今也已经变得井井有条。
他在上元节过后收到了一封昌平伯府下人递来的来信,信上未署名,却是点名了要他收下。当日舅舅卫西洲带着卫良阴出了门,白果便正好拿着信笺坐到遮了帘的凉亭里拆开细看。
笔迹是女子落下的细楷,不同于闺秀们的温婉,字体也就算的上端正,甚至有些落笔处微微潦草,似有漫不经心之意。白果开始还疑惑寄信人是谁,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排除昌平伯夫妇跟李氏后,也就独独剩了一个赵姬。
信上记叙了一些自他走后的伯府琐事,总归是说了些何氏不甘姬妾受宠,却心有余而力不足,每每都要被昌平伯责骂争执一番,再就是昌平伯早年被酒水美色亏空了身子,其实本人已经不怎么中用了,偏生他年前大病一场丢了半条命,心理惧怕,竟不知从哪里找了个所谓的“神医道人”,镇日变得神神叨叨,说是要练神功……
白果看到这里面色有些复杂,心中却无太多波动,伯府众人待他有太多亏欠尚且不知悔改,他如今背后亦是有了舅舅做靠,不去主动报复构陷跟落井下石已经是最大的让步,只看着伯府上一日比一日乱下去……只能道一句人心不足,贪图太多总是没什么好下场的。
摇摇头,白果将信笺翻过一页,写信人却还是未曾提及自身,只道那先前得宠的贱妾李氏如今竟变得安稳下来,阵日里待在自己的小院子里不常走动,说是修身养性不外如此。
李氏养女儿虽不如何,但生的一儿子白恪却是伯府上一个难得的清醒之人。写信人笑言说,若是这李氏能一直乖乖不做妖,只等着庶子成家,再赚下一些银钱,届时趁机同伯府分出家去,以后未尝没有有好日子等着……但是这人么,都说江上易改本性难移,李氏骨子里就不是个耐得住寂寞的女人,怕就怕她不知好歹,跟她那不甘下位的女儿一般,偏要往那作死的地方去撞南墙。
白果记起白恪,稍稍叹了口气,半晌后又将信笺翻至最后一页,双眸怔住。
赵姬有孕……
但她,并不打算留下这个孩子。
赵姬说自己的母亲卫氏于她有恩,如今这是报恩来了,可到底是多大的恩情,才能让这么一位女子豁的出去?忍受着心底的厌恶,为报恩甚至不惜将自身利用的一干二净。
白果不懂这种心情与感情,只觉得胸口一窒,却偏又什么也帮不得,做不得。
信到了结尾,白果将被自己捏地微微发皱的信纸抹平,收回信笺中,起身回屋压到床头的枕下。
不多时,卫良阴回了府,走到花池边才看到人。
“外面这么凉,怎么坐在这里发呆?”卫良阴将手从后伸到白果面前,上下晃晃,“在家无聊了?”
白果回神,见是卫良阴,微微眨眼笑了笑:“有点。”
卫良阴跟着一屁股坐下,手指伸进还有一层冰皮的花池水里搅了搅。冰皮搅碎,有几尾锦鲤甩着尾巴游过去,轻咬着卫良阴的手指,又凉又痒。
他玩了一会水,收了手说:“我记得你屋里有不少京城贵子贵女送来的请帖,邀你上门吃宴,怎么不去?”
“你不爱去,我应那些宴去做什么?总归就是换个地方呆着,听人说笑罢了。”
“果果,你该多交些朋友才是。”卫良阴皱眉不赞同,“我是因为只爱舞刀弄枪,与那些附庸风雅文绉绉的贵子贵女们聊不到一块儿才不爱去,可果果你与我不同,回头我帮你看几张请帖,你去跟她们一起玩儿去。”
白果不知为何还是提不起兴趣,眨眨眼道:“不如表哥在家教我习武?”
卫良阴自上而下打量白果一眼,摇了摇头:“不成。”
因着从小受苦,又是本就身体娇弱的双儿,白果底子早就不适合习武。先前卫西洲便早在白果没发现的时候为他摸了骨,好好养着尚且无事,若是再受操劳,只怕会折了寿数,而习武虽说能强身健体,但最开始的那些基本训练对别人说小事一桩,对白果却说不好会再次损耗他的精气神。
卫西洲与卫良阴对白果的身体都有着同样的担心,只叫厨房每日小心食补着,着实是不肯叫白果太过操劳。白果隐约察觉到了一些,却也只做不知。
卫良阴既说不成,白果虽然有些失望,却很快就恢复了心情。
下午时候原本该从军营操练回来的卫西洲却又被招进宫中,大抵个把时辰的功夫,卫西洲从宫中出来,脸色说不上是好还是臭,总之板着个脸,周围见到他的宫人又或是官场同僚各个都退避三舍,不敢上前搭话。
没用轿子,卫西洲就这么一路抱着个陛下赐的盒子回了将军府,被管事急忙迎了上来。
“将军,陛下招您进宫又是所为何事?”
卫西洲抱着盒子的手一紧,嘴巴一撇,气哼哼道:“进屋说。”
他在路上叫了府上的医者过去,待医者一到,卫西洲便叫对方打开盒子。
“你且看看盒子里的东西,对白果的身子可有什么帮助?”卫西洲语气平平,对这盒子仿佛有些嫌恶,却又对其中的物件儿颇为看重,实乃矛盾至极。
医者打开盒子,只见里头露出一根老参来,根须茂盛,体态宛如人形,一股浓重的土腥气扑鼻而来,随后又是一种令人难以自持的回甘之味。
“竟是千年人参王!”
医者眼中冒出精光,抱着盒子的手不知何时颤抖起来,许是怕摔了,又小心放回桌上,仔细端详,语气中满是迫不及待的问询:“将军是从哪里得来的这等极品药材!老夫行医多年,千年人参亦曾入眼几次,可这人参王!怕是找遍这大晋,也只不过五支之数,实乃稀罕!”
卫西洲不管这人参王多稀罕,只沉着脸说:“你且先看看,这颗药对表公子可有作用?”
“自然是有!”医者捻着胡须,用手比量人参王上一根区区小指长的细瘦根须,朗声道,“只要这一小节根须,佩以食疗加在表公子每日的晚膳中,不出半年,表公子原本差于旁人的底子便能恢复个七七八八!”
“不能全部恢复?”卫西洲不大满意。
医者道:“若是将军舍得,这根人参王叫表公子一直服用下去,表公子的身体总会有一日大好的。”
话是这般说法,可医者眼中闪过无数肉痛之色。这根人参王却是无价之宝,能续命的极品好东西,怕是只给表公子一人恢复气血体虚之症,实乃是暴殄天物啊!
不过这也仅仅只是医者心中所想,表面上却不曾透漏。
闻其言,卫西洲放下心来,只叫人将呈着千年人参王的盒子盖上,交给医者说:“这药的药性烈的很,万事以表公子的身体为先,你且斟酌下药。”
一句话出来,医者便明白了,虽心疼,却也未曾多说什么。
待叫医者出了屋,卫西洲心里是继有些欣慰,又有些不痛快。管事见状,不解自家将军的心态,只小心着问:“表公子身体有望大好,是好事,将军为何不悦?”
卫西洲没好气说:“大狼崽子献上的好物,仗着人势托陛下将此物赐到本将军手里,你说本将军高兴不高兴?”
尤其今日进宫时,晋元帝语气里的酸气都快冲天了。说是静王剿灭大半南方大帮,差人运回不少珍惜物件,金银无数,明明是个天大的功劳,却在口信里直言自己什么赏赐都不讨,只求将他得来的一株千年人参王交给待在卫家的未婚妻。千年人参王是稀罕之物不假,但皇帝私库里自然也是有的,自然不会做出私吞之事。
可有了老婆忘了爹,晋元帝怎么想怎么不高兴,于是等他接见卫西洲的时候还阴阳怪气了几句,连着卫西洲也高兴不是,臭脸也不是。
管事稍微捋了捋主子话里的讯息,好笑道:“竟是南下的静王殿下替表公子寻来的这等稀世药材?想来这位殿下对表公子果真十分看重,真是有心了,将军您合该替表公子觅得良婿高兴才是啊。”
“有心个屁,他这是叫虎狼之心!”听了管事的话,卫西洲面色好了些,虽然嘴上还是不饶人,却又突然道,“南边的南帮聚集的乌合之众颇有些狼子野心,他此去将近月数,怕是有些不好对付,不过既然能得到此等稀世药材,想来这一趟倒也收获颇丰。本将军如今也倒是希望着他此回能大获全胜,回头风风光光地归京,切莫因着轻敌,倒时缺了胳膊少了腿就不好了。”
管事闻言,笑眯眯道:“静王殿下向来骁勇,是个冷静理智的性子,想来南下之事全在他掌控之中,绝不会出事的。”
卫西洲点头:“如此自然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