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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陵御他们在隆州已经住了十几日了。
从他十月初接到圣人委命,至此天下无人不知他的名头,甚至连同他之前的经历也传遍天下,可这一路过来经历郡县无数,却未惊扰一人,只因他身边带着姬凔,而天下皆知平陵刺史亲族凋零,无妻无子。
接到姬凛从昌平镇传信道拓跋傲身亡,他们便准备次日出发,谁料到竟是有人夜袭
平陵御这一回出来便开着系统,之前它拓印了圣旨吃饱了能量,勉强能替平陵御当个警卫,是以这一路过来姬凔都是挨着平陵御一道睡得。
当夜他们几人闲话几句各自分开,姬凔教他喂着尝了一点儿白酒哭过一场,一晚上都在闹小脾气,总之是自己不睡也要拖着平陵御不睡,平陵御见更深露重便让大家伙休息,左右他白日里都可以在马车里头补眠。
如此等到二更天,姬凔终于扛不住委屈的趴在平陵御怀中睡过去,后者则闭着眼眸将厚厚的羊毛毯子裹在二人身上,就在平陵御半梦半醒之间,却听得耳边系统“叮——”一声,而后便是急促的电子音“夜袭!夜袭!”
平陵御原本睡意重重登时清醒过来,因系统并不能替他打探来者有多少人,因此他并未点灯,只悄悄将姬凔抱起来,披着毯子将姬凔包裹住,用布条将小胖墩牢牢绑在自己怀中。
系统所探得距离为方圆十里之内,不知对方是否骑着马匹,但怎么也给他半刻准备的时间,收拾妥当了,他便靠着左边墙壁轻轻敲起来。
不过片刻,便有人轻轻敲门,唤他先生,他听得是燕祁的声音才将门栓打开,迎燕祁进来。
“先生有何吩咐?”借着微微的烛火,见着平陵御脸色郑重,燕祁自然也就严肃下来。
“我观天象,今夜恐不太平,你去唤大家起来,咱们一众二十余人,我歇息的这间屋子最为广阔,大家都将就一晚上,等风波过了明日休整再说。”如今不知道对方究竟有多少人,平陵御自然不主张与对方硬碰硬。
“喏。”燕祁领命去了,不过顷刻,众人都带着毯子进来,几个粗使的婆子更是拖着羊毛垫子,平陵御见他们轻手轻脚的心中满意,随意嘱咐几句,教不可发出声息,他这才回到榻上躺下,好在这么一番折腾,姬凔并未醒来。
如此又等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栖息在他梁上的白隼发出一阵尖利的鸣叫,燕祁心念一动便透过窗户的缝隙往外看,此刻雪停了,冷月如霜,月光照在雪地上,雪花折射着月色越发皎然,他清晰得看到约莫七八个个壮年男子从院墙外翻进来,他们身着深色短打,以同色布巾缚面,令人看不清容貌,头上的发髻梳的乱七八糟的,瞧着有几分邋遢。
“人齐了么?”为首的是个身体强壮的郎君,他压低了声音,但平陵御借着系统却仍旧听清他的话,只这口音他觉得耳熟,仔细一回想竟是平州的口音。
“大哥,留了十来个弟兄在外头看马。”因着他们背着光,平陵御并不能听出搭话的是什么人,但听口音到与蜀州人有几分相似。
“去开门!”那平州口音的郎君登时吩咐道,他话音一落,一个小个子郎君登时几步跑到内院门口就要去开门。
“蠢货!去开偏角门,放弟兄们进来!”那蜀州郎君是个暴脾气的,不等平州人开口吩咐便一脚踢在那小个子屁股上,后者一个踉跄,登时扑倒在雪地上,可他显见素日里被欺负惯了,只爬起来拍了拍腿上的浮雪,又快步走到侧门边打开。
侧门一开,便有人鱼贯而入,燕祁数了数,对方共计一十八人,倒是最后进来的两个却是双手被缚在身后,前头一个年纪大点儿,身上镶了金丝的衣裳即使破破烂烂在月光下仍旧显出几分闪耀,后头一个年纪小一点儿,身上却是月白色的锦缎,燕祁不识得是什么料子,但见它在月光下仿若一泓清泉自然也明白这绝非寻常。
“大哥,我们到这驿站来作甚?”见两个被绑着的少年郎步子缓慢,走在最后的郎君说一口江南的口音,语调颇为柔和,衬托着他五大三粗的身形,倒显出几分滑稽来。
“轻声一点儿。”头领淡淡嘱咐了一声道,“将这两人杀了埋在这里,再去厢房里头捞一笔,咱们便往西面去。”
听他一说,两个被绑着的少年郎原本还气定神闲登时止不住的挣扎起来,只可惜他们口舌被堵着说不出一句话,小个子的一个却已经呜咽起来。
“哭什么?有这功夫,到阎王跟前哭去吧!”江南口音的郎君见状不由大笑,他伸手拍了拍小个子的脸,入手滑腻,那小个子越发挣扎起来,那贼子原本就生了一双锐眼,瞧见他耳上有一点,伸手搓揉了片刻,惊喜道,“大哥,这小个子竟是个小娘子!直娘贼的,自被姬凛那龟孙子打散了,弟兄们四处逃逸,整个年头都没碰到小娘皮,今日竟遇到了,还是官宦人家的,可要好生爽一爽……”
平陵御原本见他们人数不多,登时起身挪在燕祁身边,在他背上轻轻比划,后者一愣,回过头才见着平陵御微微动了动嘴唇道一句“火攻”,又向墙上、墙角指了指。
燕祁这才发现平陵御这间屋子里头墙壁上挂了五张弓,而墙角处烧着的炭盆里头还有不少松枝,他心念一动,登时上前取下来弓拉了拉,在暗中又朝着几人点点头,五人登时出列从他手中接过弓。
一转头恰巧听见那贼子的话,燕祁登时就怒了,他们玄翼军常年在边境与马贼打交道,最恨的便是那些欺辱女子的贼寇,此时一听如何忍得住!但他还记得平陵御才是他的郎主,登时侧过头去看。
“去吧!”平陵御见状轻轻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后走至窗前,“吱呀”一声推开窗户。
那些贼子原本说的起劲,忽然听得窗户声响,不由抬头四下看看,下一刻,四支火箭朝着为首几人射过去,另有一支火箭却对着堆在院子东南角的柴火堆射过去!
“什么人!”那为首的郎君猛的一个空翻躲过射向他的火箭。
“开门!”平陵御才不跟他客气,冲燕祁吩咐,后者一挥手,另有八个汉子手握长刀便从窗户翻出去,燕祁则几个起落穿过抄手游廊,便朝内门跑去。
那头领瞧见燕祁身手非比寻常,忙大喝一声,拔刀扑过去。燕祁见状正面迎过来,抬手便是一掌。
跟正规军士多用长矛不同,玄翼军皆是用刀的好手,燕祁更是个中翘楚,他脚下步子不停,左手死死扣住对方手腕,上前一个肘击,下一瞬,首领手中的长刀却被他劈手夺过来,燕祁夺刀成功,猛的朝后一跃,大步往前,登时将门锁劈开,而他并未收手,长刀在半空中划过一挑弧线,径直便朝着首领咽喉划去,后者连忙往左面一躲,刀锋顿时转向,若非他后退几步,只怕右臂都要被劈下来。
“姬家人!”那首领瞳孔一缩,忙不迭大喊一声,“退!”
“抓住他!”平陵御原本见外头局势没大的变故,便命白露点灯,这才发现坐在他旁边的王小郎君早已是呆若木鸡,他正准备安慰几句,系统却将首领的话一字不漏的收入他耳中,平陵御闻言猛的起身,朝着燕祁大喊一声,后者登时打个呼哨,原本留在平陵御身边守卫的七个人又有两人从窗户跃出去,跟燕祁一道结成三人阵将那首领困在其中。
“住手,否则某杀了她!”眼见得首领被人困住,那蜀州口音的郎君忙不迭的大叫一声。
“刘兄,我们先走!”那江南口音的汉子见他们兄弟抵挡不住,不过片刻便死伤半数,登时几步助跑翻身上墙头,朝着蜀州口音的郎君大喊一声,不待对方回答,便溜走了。
那蜀州口音的郎君见状一时怔愣,被他绑着的少年人登时从侧面一个猛冲将他撞到在地,旁边刚巧两个郎君冲过来,将对方抓住,又替被绑着的两人解开束缚。
“竟有这样的鼠辈!”平陵御见大局已定,便将姬凔从自己身上解下来顺手放到王机怀中,又令旁人开了厢房的们,白露提着绘冬日清游图的走马灯走在前头,平陵御则身披玄色貂皮斗篷,头发半披散着,神色说不出的清冷威严,他见有人逃走也不命人追赶,反倒是缓步踏入雪地里,走在那首领跟前,抬手揭开对方的面巾,嘴边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听说江湖人重义气,便是匪徒亦是共进退,如今你的兄弟弃你而走,可见传言不可尽信!”
“呸!”面巾之下,那首领瞧着也就三十出头的年纪,天庭饱满,五官锋锐,对着平陵御啐一口,一双眼睛恶狠狠盯着他。
“你!”燕祁见状大怒。
“让御猜猜你是什么人吧!”平陵御见状却不生气,微微摆摆手,踱到他跟前,“听你口音是平州人,而你手下有蜀州口音、江南口音,又识得姬家护卫,不知郎君是否姓范名枣?须知郎君项上人头如今可值黄金百两。”
平陵御话音一落,在场诸人面色皆变了,那首领盯着平陵御的眼光越发阴冷,若非被两个玄翼军拉着,只怕想要扑上去从平陵御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郎君不承认也无所谓。”平陵御漫不经心得上前几步,走至被抓着的小个子跟前,“世人皆知,反贼范枣罪无可赦,至于从犯,念其为生计所迫,若有主动招认者,本刺史可做主,只罚杖责十下服徭役一月,便可遣送还乡,无罪释放,若是亲眷有金银者亦可自赎。”
“如今天晚,天气越发寒冷,便是反贼冻坏了亦不好,燕祁,辛苦你和其他人将他们看守着,明日一早起来再论。”见那小个子垂着头不言语,平陵御也不逼迫,只是拉了拉大氅,笑道:“对了,为了防止他们串供,等下你找一下王疾医,一人一碗迷药灌下去,大家伙也清闲几分。”
“喏!”燕祁闻言点了点头,这么一段日子,他对平陵御甚是信服,如今听对方点名被抓住的人就是范枣,他自是深信无疑,一想起自家主公因为范枣差点儿一命呜呼,他就恨不得诛杀某人,但他更相信平陵先生与主公的感情,是以拖着范枣就去了厢房。
平陵御这才转头看了看所在一边的两个少年,见对方衣着富丽却显出几分单薄,不由叹息一声,自己带着白露回了屋子,嘱咐对方先取她自己未穿过的新衣给那少女送去,至于那少年则先将前几日周娘子替韩铮做的衣裳送过去,又调两个粗实婆子前去伺候。
转头一瞧见王机木呆呆仍旧保持着方才抱着姬凔的姿势,一动不动,不由好笑,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方才抓着十来个贼寇,还要劳烦仲慈替他们上药,免得等不到拷问。”
“……先生无事吧!”王机仿佛才从怔愣中醒来,看着平陵御露出一个苦笑,“先生还是先把姬小公子抱起来吧,他软乎乎的一团,机……机委实觉得可怕!”
平陵御一听登时便笑了,他原本以为对方是因方才的截杀而胆战心惊,没想到却是因为姬凔,但他到底顾念小少年的面子,只是弯下腰,从王机僵硬的双臂中将睡得吐泡泡的姬凔抱起来,叹道:“凔儿当真有大将之风,雷霆之前,亦是酣睡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