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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g小调夜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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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便有一天你不再需要我,我也不会放手。

    可是怎么会有那一天呢,即使世事难测。纪千羽忽而收起笑容,认真地看了傅遇风一会儿,牵了牵唇角,轻声说:“遇风,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这句话。”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们不再需要彼此,那么……答应我,让分别代替背叛,将一切停在最好的时候。”

    她从梦见卡尔和纪秋馥的过去后就一直在想,誓言这种东西,看上去坚不可摧,实际很可能经不起任何波折。它无法意味期限,无法代表什么,更不是一道枷锁,也许只能证明,在誓言说出口的那一刻,曾经的确真心过。

    她在傅遇风之前,从来没有喜欢上一个人。而在喜欢上他之后,患得患失,千般强求,经历了许多难捱的时刻,现在的尘埃落定也无法让她真的心中安宁。傅遇风的话戳破了她从未与人言说过的忐忑,她被钢琴声与傅遇风温暖的手包围,原先微不可查的不安反倒在心中撕扯开一道深深的口子。她无法忽视,也不想隐瞒。

    纪千羽的反应极大地出乎了他的意料,傅遇风怔了怔,纪千羽却已经抬起头来,脸上的认真与凝重统统归于无形,带着他熟悉的狡黠笑容捏了捏他的掌心:“怎么了,被我吓到了?这不是恋人间常用的说辞吗,不然我换个你熟悉的说法……”

    她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板着脸作声色俱厉状,恶狠狠地说:“敢背叛我就打断你的腿!无论哪一条都打断!”

    虽然话说得很有气势,声音也大了一些,但时间明显没有选好。就在她说完话的同一时间,《黑猫的探戈》弹至尾声,几个铿锵有力的收音后音乐就停了下来。下一首钢琴曲还没开始,场中的乐声顿时陷入短暂的停顿空白,活像是被她的威胁吓停了一般。而她的声音比音乐结束还要稍晚一点,附近的两对舞伴好像听到了什么,纷纷朝他们投来好奇的注视。

    他们的舞步也停了下来。舞池中的其他人两两离开,纪千羽还保持着刚刚的表情,紧绷着脸,嘴唇几乎不动地说话:“他为什么停了,其他人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他们看我的眼神怎么都怪怪的……不许笑!快带我离开这里!”

    褪去了刚刚看向纪千羽时的讶然和探究,傅遇风顿了顿,什么都没说,眼中终于带上了些许的笑意。他不动声色地放开纪千羽的手,在众人面前绅士地后退一步,两人前后来到舞池边缘。纪千羽垂下眸,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异样,信手端起长桌上的红酒抿了一口,高脚杯拿在手中还没来得及放下,就听见钢琴声重新响了起来。

    这是在和我作对吗?纪千羽无话可说,眼角余光随意地看了看左右。新一支舞曲已经开始,周围想要向她邀舞的男士都有些蠢蠢欲动。不过鉴于傅遇风还在她身侧站着,暂时还没有人贸然走上前来。纪千羽晃了晃手里的高脚杯,看向傅遇风:“再跳一曲吗?”

    傅遇风摇头:“原本可以,不过现在有了新的打算。”

    什么打算?纪千羽稍稍挑眉,傅遇风放下红酒杯看向她:“非常荣幸收到今晚宴会的邀请,事实上今晚据我所知,还有其他的活动正在举行。现在去的话时间正好,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能够邀请狄安娜小姐一同前往?”

    你没有这个荣幸,还有谁有呢?纪千羽暗自嘀咕。虽然看上去有点神神秘秘的,不过她还是像模像样地挺直脊背,正经地点点头:“当然,请您带路。”

    傅遇风向四周笑了笑,权当将宴会的主角拐走的没有诚意的致歉。他们离开衣冠楚楚的人群,来到夜月当空的庭院。暮春的风吹在身上多少有些冷,纪千羽拖着长长的礼服裙摆,穿着露背礼服坐上傅遇风的车,轻车熟路地把傅遇风递过来的西装外套披在身上,踢掉脚上的高跟鞋,饶有兴趣地看着车驶出温斯特古宅的大门,向着月亮的方向前行。

    “真的有这个活动吗,我们去哪儿?”她轻松地问,神情骤然从刚才那个高高在上的温斯特小姐中脱离出来,带上了许多的人间烟火气。宴会举行的时间在晚上七点半,现在出来的也不算太晚,他们还有差不多整个晚上的时间可以共同度过。这个认知让纪千羽觉得很愉快,笑眯眯地翘起腿,脚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车的内壁,手撑在降下的车窗上,好奇地托着腮看他。

    傅遇风莞尔,却不直接回答,只说:“是个我一直很想带你去的地方。”

    车拐上一条主街,渐渐向市中心的方向开去。纪千羽之前虽然并不经常在人前出现,不过到底是奥地利原住民,对大小街道还算熟悉。车一路前行,跃过渐渐熟悉起来的风景,拐过一个街口,纪千羽眉一扬,在看见具体的建筑前将这片地方认了出来。

    “……维也纳音乐大学?”

    恩。傅遇风点点头,车从正门开了进去,在临近门口的停车处停下。两个人下了车,纪千羽紧了紧身上的西装外套,好奇地左顾右盼,傅遇风和她并肩走在主干道上,三三两两的学生从他们身边经过,两侧的路灯柔和地照亮这片绿树氤氲的路,将一切映照的朦胧又浪漫。

    “我在这里完成了本科和硕士的学业,在国内上完高中就来了这里,算是奥地利我最熟悉的地方,留下了很多回忆。”

    这是欧洲现存最古老的音乐学院,坐落在欧罗巴大陆的中心奥地利,自成立之时即专门为上流社会输送艺术人才,这一宗旨至今未曾改变。这座古老的大学影响着音乐之都的风貌,也被维也纳的动荡风潮感染。几经历史变迁,仍然保留着许多古老的建筑。

    他们在绿茵地上行走,路过一栋栋哥特式的尖顶与圆顶教堂式建筑,如同走过时代的变迁与展览。傅遇风牵着她的手,将一栋栋建筑中所保留的记忆依次坦诚地呈现在她面前。

    “这里是我们的教室,平常上一些音乐史与音乐家的介绍,还有音乐赏析和诸多种类繁杂的课程。音乐史的教材有两个小提琴那么厚,上课当然是上不完的,考试又不划什么重点。偏偏还是一二年级的课程,那时我刚到奥地利,德语和古典德语也不太擅长,学起来非常吃力,只能每天都抽出些时间来背书,就在教学楼前面的树底下。”

    纪千羽顺着他的话看过去,教学楼前面有几棵很高的白桦树,现在刚到桦树发芽的季节,枝干上只有些细小的褐色凸起,尚没有半点绿意,几棵树都光秃秃的,好在足够挺拔,倒也并不难看。纪千羽目测了一下几棵树到教学楼的距离,饶有兴味地问:“这里难道不是男孩子们等待下课的姑娘一起去约会的绝佳地点?你站在那里背书,没有人觉得烦吗?”

    “我想是有的。”傅遇风想了想,微笑着点点头,“不过他们都没有我坚持的久,约会的男孩子来来去去,只有我始终留在那里。对那些树来说,兴许他们都是过客,只有我才是那个始终如一的赴约者?”

    八成是他们都没熬过你,所以之后也没有人多说什么了吧。纪千羽失笑,听见傅遇风又说:“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那个时候我也实在没有女朋友可等。”

    他们走近那些树,傅遇风站在树下,抬手摸了摸白桦树的树干。

    “好久不见。”他轻声说,“我带着我的姑娘来看你。”

    “要跟它们打个招呼吗?”傅遇风转过头看他。纪千羽点点头,也摸了摸白桦树的树干。他们的另一只手还牵在一起,不远处教学楼依然有教室亮着灯。学校里的人来来去去,它们则始终站在这里,迎来送往,寒暑风雨,不知道在这之后它又见过多少个热恋中的男男女女,还有没有人站在这里啃过厚重的音乐史教材。像是一场心照不宣的约定,许下诺言的人变个不停,然而总会有什么留在这里,与时间写在一起。

    他们离开占地广阔的教学楼,一路继续前行。

    三三两两的学生都在朝一个方向去,他们也和学生们一起,朝着那个方向前行。维也纳音乐大学占地面积不算太小,教学楼被他们远远甩在身后,逐渐成为一个发着光的模糊的影子。纪千羽一路左顾右盼,指着学生们前往的方向问:“我们要去的地方在那里?”

    恩。傅遇风点点头,笑着耸了耸肩:“在学校的时候,琴房总是不够用……乐器这种东西,一天不练都会手生,每天一定要空出一段时间来练习演奏,无论是管弦乐器还是打击乐器,抑或教育系和作曲系都一样。琴房和这所大学一样历史悠久,建立时也不会想到这座大学之后会扩大规模,到现在房间总是很难抢。”

    就是那栋建筑,傅遇风在经过的时候指给她看。那是一栋哥特式的尖顶楼,四层,每一个房间的灯都亮着。不少房间都紧紧地关着窗户,放上弱音器之后一丝一毫乐声都透露不出。也有疏忽大意的放了关紧窗子,零星悠悠的乐声就都顺着风飘了出来,有古老音乐家们的伟大作品,也有灵气四溢的即兴华彩。弹一段停一段的大抵是作曲系的学生们皱着眉想着调子,又或者面对生疏晦涩的曲谱弹得磕磕绊绊……

    许多乐音混合在一起,在遥远的夜色中杂糅成轻柔模糊的颤音,被风吹得很远。纪千羽走过去后回头看了那栋琴房一眼,偏过头看向傅遇风。傅遇风接收到她的视线,笑着摇了摇头。

    “如果来得早的话,我比较喜欢三楼的一间琴房,里面的钢琴音比较准,不过很难抢。我有时候也会抢不到,只能另找地方。”

    “如果那天没抢到位置又没有下雨的话,包括我在内的很多人就会到另一个露天场地去练琴,那样还可以合奏,而且更随意些。久而久之学校也默认了这种行为,天气好时还会提供一些不易随身携带的乐器放到那里供学生使用,久而久之,差不多也成了这个学校的特色和传统。”

    他们要去的地方就是那里。波光粼粼的湖面映着夜月,湖边的绿茵草地上坐满了人。没抢到琴房位置的人显然不少,加上一些驻足围观的人,里外围了两三圈。他们挤到最前面,携带了乐器与占到了公共乐器的人都已经准备就位,钢琴显然是公用的那种,坐在钢琴前面的人正左顾右盼,看到傅遇风时眼神一亮,在他们走进时站起身,将位置让了出来。

    “我念书时的学弟,硕士毕业那年他刚本科入学,现在也要硕士毕业了。拜托他今晚占了一下这里的位置。”傅遇风向纪千羽解释,拉着她坐在了琴凳上。小学弟兴奋地说了好一串,傅遇风向他表示了感谢后,他便高兴地退到一边。纪千羽有些发怔坐着,傅遇风带着她的手,两个人一起碰上了琴键。

    “我还欠你一场双钢琴演奏,那个时候来得太过遗憾,所以一直记着。”他温柔地说,“虽然时隔的有点久,不过……还有兴趣合奏一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