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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传来几声没能按捺住的低呼,围绕在纪千羽身边的淑女们面面相觑,脸上都不自觉地带上了点惊讶之色。
能出现在这个宴会上的人,无一例外,都处身于奥地利的上流阶层。圈子不大,哪个人的身份背景都不是秘密。有些人已经将傅遇风认了出来,看着他的眼神错愕中带着些许深思,视线在他和纪千羽中间来回巡视,好奇得要命。
音乐之都奥地利,恐怕是最关注那场比赛的国度。比赛结果已经经由媒体报道,迅速传遍了奥地利的各个阶层。一个曾经流星般升起又陨落的天才钢琴家,如今以这样万众瞩目的形式重新回到这里,拒绝了奥地利国立交响乐团的首席邀请,回归后一直深居简出,没有流传任何新的消息。
谁也没能想到,这位钢琴家复出后的第一次公开露面,会是在温斯特家族的宴会上。而且这位素来洁身自好,没有过任何绯闻的年轻演奏家,竟然会以这样风度翩翩的姿态,对炙手可热的新贵小姐表现出如此明显的好感。
那一位刚刚冷嘲热讽完狄安娜小姐没人要,结果下一秒就出现了这么一个挺拔优秀的追随者……不少目光稀稀落落地投向菲力克斯的准未婚妻,相携而来的两人羞愤难当地涨红了脸,定定地看向傅遇风,眼中闪动着不甘与难堪,抿紧了唇没有说话。纪千羽瞟了两人一眼,忽而淡淡地笑了一下。
她身量修长高挑,不像其他姑娘般笑得矜持又甜蜜,在一众贵族小姐的包围下,脸色依然带着淡淡的凉意。在过去的二十年里,尽管她深居简出,依然凭着一张脸被冠上冷美人的美名。如今她在粉黛簇拥中美得锋芒毕露,像是蒙尘的明珠终于展露了一身璀璨风华,只是微微冷然地站在这里,已然光芒盛极。
而那一点淡淡的笑意稍瞬即逝,越是难得一见,越让人为之沦陷。
她微抬起下巴,看着面前一举一动都优雅妥帖得无可挑剔的男人,手指微曲虚抵在唇上,修长白皙的手指上涂着正红色的蔻丹,与雪肤红唇交相辉映,玩味地略略扬起眉。
“给我一个理由?”她问,带着温斯特家的大小姐理应有的一切骄矜高贵。傅遇风直起身,深深地看着她,眉眼舒展,笑得坦然清朗,光风霁月,眼底却带着化不开的热忱,看着她的眼神专注认真,像是看着一件不可多得的稀世珍宝。
他微笑着轻声说:“因为你是我最深的向往。”
这个回答不错。纪千羽满意地抿了抿唇,右手搭上傅遇风做出邀请姿势的手,手指并拢,握住他半个手掌。傅遇风在一干人等的注视中将她拉出红粉包围,左手四指并拢,揽住她光裸莹润的肩头,翩然徐行,裙摆摇曳出优雅的弧度。
他们在柔和的钢琴声中滑入舞池。
姑娘们始终怔怔地看着这一切,直到纪千羽被带离后才回过神来。一时间人人神色都有些变换不定,菲力克斯的新未婚妻咬了咬牙,强撑着不屑地笑了两声:“那个人不是很久没有出现在奥地利了吗?温斯特家连这样的人都请,也真是不怕掉了自己的身份?”
“那是我重要的朋友。”一道冷冰冰的低沉声音响起,姑娘们吓了一跳,纷纷看向出声的方向。理查从长桌上拿起一杯香槟,朝她们举了一下酒杯算作招呼,淡淡地看了脸色惨变的两人一眼。
“列那小姐,注意你的措辞。”
得罪了这个人是什么后果,在理查莱瑟面前,菲力克斯这个各方面都远远不及的第二继承人算什么?佩妮列那脸色苍白,眼底甚至带上了一丝恐惧。她和她的姐妹朝理查深深地躬身道歉,久久不敢直起身,直到周围的低气压过去,渐渐响起零零碎碎的奚落轻语方才抬起头,理查莱瑟早已没了踪影,连背影都没有给她们留一个。
在大厅的另一个角落里,莱瑟家的两个兄弟面面相觑,菲力克斯目光闪了闪,皱着眉看向一边:“这个女人又不是我自己挑的,家族上面看中的,我还能推了不成?”
“最好的那个,已经被你自己推掉了。”理查冷淡地说,将香槟杯子搁到一边,“希望你今后收收心,好歹将未婚妻装点成可以见人的样子,不然丢的是整个莱瑟家族的脸面。”
知道了知道了。菲力克斯心不甘情不愿地咕哝两声,看向舞池中的两人,眼神却是动了动:“哥,傅遇风是你带过来的?”
“当然不是。”理查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以他们的关系,需要我把他带过来?”
“但是他们刚才看起来……也没有那么熟啊?”菲力克斯费解地喃喃,转念一想,倒是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虽然的确不适合表现得太熟。”
两个人的私事就不足为外人道了,理查不置可否,却也向舞池那边看了一眼。
角落里的钢琴家换了一首轻快的圆舞曲,他们跳着维也纳华尔兹,在舞池里轻快地旋转,狄安娜纯白色的礼服裙摆摇曳生姿,头顶是璀璨的水晶灯,最耀眼的光华都降落在他们身上,无论怎么看都是一对璧人。
华尔兹风靡于欧洲音乐艺术最为璀璨的时期,许多伟大的钢琴家为它创作了无数的圆舞曲,悠扬的旋转中写满欧罗巴大陆古老而现代的风情。这种优雅的快步圆舞至今都以维也纳命名,慢步圆舞也脱身于维也纳华尔兹这个名字。纪千羽在轻快的圆舞曲中轻松自如地旋转,步法娴熟,一个错身间朝傅遇风扬起了眉:“我都不知道,你华尔兹居然跳得不错?”
我之前也不知道你跳得很好啊。傅遇风在心里说,却没有马上回答。果然,纪千羽的下句话马上跟了过来,还顺便隐秘地踩了他一脚,气势汹汹地问:“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情?”
面对这种声势浩大的强词夺理,傅遇风好脾气地没有反驳,在音乐声中一个优雅的前倾,靠近纪千羽,在她耳边低笑,用气音轻声问:“想知道什么?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施展美男计也没有用,男人都是骗子。耳垂被温热的呼吸声侵占得颤了颤,不受控制地晕红一片,纪千羽眼睛转了转,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左脚刷过右脚旁,横移一步,向□□斜时整个人像是被男人拥在怀里,脸贴在他的颈侧,眯起了眼睛。
“听说你拒绝了奥地利国立交响乐团的聘请?”
“恩。”傅遇风揽住她肩的手悄悄向后递了递,揽住她晚礼服外一片光滑细腻的背,堂而皇之地将她揽得更紧了些。纪千羽调戏不成反被占便宜,抬眸似嗔似怪地瞪了他一眼。傅遇风不禁失笑,带着轻松的笑意,神情自若地点点头,轻描淡写地将这件外界盛传的事情坐实。并低声同纪千羽说明情况,言辞清晰,显然经过深思熟虑。
“比赛的结果是一道枷锁,虽然并不能从根本上约束雷蒙再不碰琴一下,却将他通往音乐界的门紧紧地关上了。纵使以后雷蒙还会演奏,但奥地利国立交响乐团必定不敢用他。我是前首席钢琴,找上我也是不难猜测的事情。”
“不过我不想回去。”他淡淡地说,“那里的风格其实并不适合我,既然还有再选一次的机会,那我不会选择重蹈覆辙。”
重蹈的是什么覆辙,傅遇风没有明说,两个人都心知肚明。这场比赛如果不是傅遇风顶着必输的压力,绝处逢生,出乎意料地赢了,柳暗花明回到这里,那么一生都不能再光明正大演奏的就是他自己。定下比赛的人究竟报着何等心思,他们都心知肚明。而在国立交响乐团的这几年,让一个优秀正常的人患上抑郁症,纪千羽心中对这个地方的痛恨,恐怕比傅遇风自己更多。
“不去也很好。是不是有句古话叫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纪千羽努力回忆了一下问。她毕竟不是土生土长,虽然自己平时十分注意,但关于古老的修辞用法、风俗历史,多少差了一些。傅遇风莞尔,揽着她的肩在音乐中转了一圈,点了点头。
“对。毕竟天无绝人之路,不论怎么说,一切毕竟都在向好的方面进行。我当初离开奥地利时走的匆忙,住处还留在那里没有出售,这次回来后正好继续住在那里。不过三年来一直没人收拾,现在已经没法住了,只能先行打扫后重新装修,这些天一直在忙这件事情。”
这番话也算是将他这些天又没个音信的情况做了说明,纪千羽哼了一声,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轻快的钢琴声遮盖了两人低语的声音,傅遇风靠近她,声音微哑地问:“女主人什么时候去看看房子,布置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哦?纪千羽眨了眨眼,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刚才不是还一本正经地装不熟吗,怎么,现在又把我叫成女主人了?”
她这句话带着许多调笑的成分,傅遇风的脸色却稍稍一整。纪千羽愣了愣,不明就里地抬起头看他,傅遇风顿了顿,有些无奈地笑了一下。
“我熟悉的千羽,和现在在我面前的狄安娜温斯特小姐,确实有些不一样。千羽除了我一无所有,把我当成是最后的依靠,狄安娜温斯特却可以拥有自己想要的一切,似乎有没有我这个人也没什么太大的关系。”
这说的是什么话?纪千羽狠狠地愣住,随即大怒,狠狠拧起了眉。她气冲冲地瞪着傅遇风,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却见傅遇风搂住她一个快速的旋转,她下意识地跟上他的舞步,却没设防他在旋转中低头,在她唇上快速地亲了一下。
场中不知道多少双眼睛落到他们身上,即使在快速旋转中应该没人看得清楚,但这太过不像是缜密如傅遇风会干的事情,纪千羽极为意外地睁大了眼睛,一时间想说的话都咽了回去。傅遇风低叹了一声,视线在她的红唇上流连片刻,抬起头,温柔而热烈地看着她的眼睛。
“看不出来吗?千羽,我在重新追求你。”
“即便有一天你不再需要我,我也不会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