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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相泽消太清了清嗓子。
教室里十分安静, 每一位学生都乖乖地坐在位置上,朝气蓬勃。相泽消太环顾一周, 越发觉得, 某个纸箱子非常显眼, 某个黏在天花板的不明物非常碍眼。
……真想把这两个败坏学风学纪的家伙打包退学啊!
相泽消太的死鱼眼越发无神了。
当老师,命苦。
“时间紧急,我就不多说了,现在开始考试。”相泽消太说着,从讲台中抽出一叠卷子,他原本的计划是体能测试,但想了一下婆什迦罗的实力……算了, 他还是不要自取其辱了。
相泽消太继续解释:“这次考试没有标准答案, 我希望你们每一个人都秉持本心回答——没错, 如果说入学考试是验证了你们的实力,那么这场考试,就是考验你们作为英雄的策略。”
相泽消太的声音非常严厉。
教室非常安静,已经有聪明的学生意识到了什么, 神色间多多少少流露出了不安。
相泽消太将最后的重磅消息抛出来:“成绩太差的,将会被退学。”
这个消息, 如同一颗陨石砸进风平浪静的大海, 顷刻间就掀起了风暴。
立刻就有人产生了抵触情绪:“没有标准答案, 那么又应该如何决定分数高低?这种考试主观性太强烈了,岂不是老师说谁不及格就不及格?”
bingo!
还不算太蠢,意识到问题的关键了——相泽消太想。他也不是故意要针对婆什迦罗, 非要他退学不可,才使用了这种谈不上公平性的办法。恰恰相反,他是真的想通过这次测试,摸摸婆什迦罗的底。
那个孩子,他真的看不透。
每次相泽消太对婆什迦罗的印象稍微改观时,这孩子总能再度败坏下去,他就在“感觉还可以挽救一下”和“没救了等死吧”中间反复横跳,这也让相泽消太的感受非常复杂。
“我当然会秉持着公平公正的原则评分。”相泽消太回答说。
但这番话毫无作用。
相泽消太显然还没有在学生中建立应有的公信力,同时,他毛毛虫睡袋登场的造型,更是给所有人留下了不可靠的错觉。不过,作为老牌老师,他当然有收(kong)拾(he)这群小鬼们的办法。
相泽消太还没来得及说话——
就有一句冷冷清清的呵斥压下所有反对:“王允许,王认可!”
你说什么?
相泽消太竟然没有第一时刻反应过来。
心操人使立刻站出来支持:“既然王同意了,那么我也没有意见。”
“又输了……”绿谷出久下意识喃喃自语,他猛然反应过来,自己还可以再抢救一下的,“我也觉得可以……呃,老师应该不会在这上面坑我们的。”
“哈,尽管放马过来,我是不会输给那个天上飞的。”
舆论眨眼间就扭转过来。
相泽消太扫视一眼学生们,这些话不是迫于强权的违心之言,而是切切实实地发自内心。就像是在入学考试时,婆什伽罗能三言两语将考生们全都凝聚起来,现在,他又在相泽消太面前展现了那种可怕的凝聚力。
这孩子是个天生的统帅者。
但相泽消太一点也没有感到高兴。
如果说,他上一届开除的学生们,即便不成为职业英雄,也能找到优渥的工作,不至于会成为社会的不安定份子。但婆什伽罗是不同的,他无论走到那里,都像是在夜晚熊熊燃烧的火炬,明亮显眼。
……是个干大事的人。
但问题来了:在现今的社会,什么才算是大事?
反正相泽消太是不想深究了。
相泽消太挨个将卷子发给学生,很快,他就来到了某个纸箱子面前,纸箱子头顶上的两个洞黑黝黝的,完全看不见里面的人影,相泽消太什么也没说,只是将婆什迦罗的卷子卷成竖条,从小洞里塞了进去。
一时之间,整个教室里都是沙沙地,笔在卷面上写字的声音。
“老师,老师,救救我啊,我还在最顶上啊!”
峰田实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恳求,就差把眼泪擦到相泽消太的黑色外套上。相泽消太深吸一口气——他是真的不想承认这个沙雕是他学生,但偏偏他又不能真的不管。
烦。
原本缠绕在相泽消太脖子上的“绷带”猛然拉直,一条绷带摧毁了黏住峰田实的天花板,直接陷进水泥里。同时,另一根绷带绕过前一根绷带,在千钧一发的时刻缠住下坠的峰田实,再缓慢地将他放在地面上。
直到双脚踩在了结实的地面上,峰田实仍然是一副仿佛在梦游的神色,他伸出手,摸了摸头顶——刚才就差那么一点点,他脑袋就要撞到地面上了。虽然长满了葡萄球的脑袋肯定不至于碎裂,但怎么也会头破血流:“活,活下来了!”
相泽消太面无表情地从峰田实身边经过,将一张卷子压在了峰田实的课桌上。峰田实还没来得及高兴一秒,就听见一个冷淡的声音飘过来:“三千字检讨,手写,今天放学前交上来。”
“……啊,什么检讨?”
相泽消太很不耐烦地回答他:“你难道觉得,被粘在天花板上是件很光荣的事情吗?”
峰田实当然没有这样认为,但是,但是,他很是委屈无辜地辩解:“为什么啊!又不是我一个人跑到天花板上去,我不服,这个惩罚不公平!”他原本还想义正辞严地争辩,明明婆什迦罗比他更早飞上去来着,就算是要惩罚,难道不应该是领头者受到更严重的惩罚吗?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冷冰冰的目光落到峰田实身上,杀意凛然。峰田实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寒颤,他转过头,看见心操人使对他扯了一下嘴角,露出了很是恶劣的微笑,峰田实的小身板就抖得更厉害了。
校、校园暴力!
相泽消太也很不高兴,哦,婆什迦罗飞到天花板上去,你也跟着上去,要是人家要自杀,你是不是也要跟着自杀?虽然说,人类的本质就是复读机,但你跟着做的时候,就没想过自己可能会没法顺利下来的情况吗?写检讨,检讨的就是你的做事不顾后果。相泽消太回头看了一眼峰田实:“再加三千字,现在六千字,记得交。”
峰田实:“……”
峰田实:“………………”
哇呜,货真价实的双标啊!
他内心凄苦地往座位上一躺,感觉世界都丧失了颜色。
相泽消太见到大部分学生都已经拿到试卷,将自己的姓名写好了,于是点点头,宣布考试开始:“现在可以答题了,考试时间六十分钟,请抓紧时间答题。”
绿谷出久立刻揭开了覆盖在卷面上的白纸。
第一题。
情景假设,邪恶的犯罪分子将一群孩子(数目大于等于二)绑上了铁轨a,另外一个孩子绑上了铁轨b,此时此刻,有一辆火车正高速驶来,你手上拿着可以让火车改道的扳手,如果什么都不做,火车将会驶上铁轨a轧死一群孩子;如果你将扳手拉下来,火车将会改道铁轨b,轧死一个孩子。同样,你也可以选择列车急刹,这样列车将会翻轨,整个火车上的乘客都将死亡,然而铁轨ab上的孩子们都会平安无事。
问:你会怎么做?
绿谷出久紧握的笔立刻就抖动了一下,在卷面上留下一道细长的划痕。他深吸一口气,立刻意识到了,这确实是一道没有正确答案的题目。绿谷出久也没有着急回答,他继续往后翻阅,整张试卷只有十道题,大部分是这种人性拷问题,也有两道题绿谷出久看着特别眼熟,他想了一会儿,都在现实中找到了对应的事件——而那些当事人无疑是做出了最糟糕的解答。
绿谷出久的笔停了下来。
反反复复在脑海里假设那些场景,让绿谷出久感觉糟糕透了。他抬起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低下头来,以一种坚韧地笔触在上面写:我会竭尽全力……哪怕是付出任何代价都要拯救他们,哪怕是,护住铁轨上的孩子,让铁轨在我身上压过去。
与此同时,同样也有很多人在卷面上做出了回答。
丽日御茶子:
我会让火车飘起来,从天空经过,再对准铁轨降落下来。
饭田天哉:
加速,在火车到达之前救下孩子。
轰焦冻:
将火车车轮和铁轨冻住,这样既不会翻车,也不会继续前进。
八百万百:
制造一段临时铁轨,刚好绕过人质的地方,再回到正轨上。
峰田实:
当然是用葡萄把火车都黏住啊。
……
……
很快,大部分学生都写出了答案,也许有些答案不够完美,但确实是现阶段他们能写出来的最好回答了。时间滴答滴答地流逝,很快,一个小时就过去了。相泽消太将卷子收上来,直接在讲台上依次检查。
嗯嗯,这个学生的思路挺新颖的,这个也不错……
相泽消太在看到绿谷出久的答案时,下意识地抬头,绿谷出久坐在座位上,他似乎也清楚自己交上去的都是什么回答,看起来多少显得有些焦躁不安。相泽消太没有说话,仅仅只是将绿谷出久的卷子单独抽出来放在一边。而很快,相泽消太就找到了自己真正先看的试卷。
属于婆什迦罗的试卷——
姓名:婆什迦罗
除此之外,答卷上一片雪白。
相泽消太怀疑自己看错了,他下意识地重新检查了一遍,没有多一张卷子,也没有少一张卷子,更没有学生调皮地写了别人的名字,这确确实实就是婆什迦罗的答案。
他什么都没写。
整张洁白的卷子就像是在嘲笑相泽消太对他抱有的希望。
相泽消太下意识地想要抽一根烟,然而口袋里却摸了一个空,他这才想起来,自己早就在支援科那边将今天的烟量抽完了,抽得实验室里乌烟瘴气,最后是由于支援科老师忍无可忍,这才将他赶出来的。相泽消太将婆什迦罗的卷子抽出来,放在最上面,然后开口点名:“婆什迦罗。”
“嗯?”
纸箱子被顶起来一点点,应该是婆什迦罗站起来了。
相泽消太继续问:“你为什么交白卷?”
就连相泽消太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是很希望能看到婆什迦罗认真答题的答案的。他顿了一下,没有直接拿退学威胁,而是耐心地问:“能和我解释一下原因吗?”
婆什迦罗沉默了几秒。
他回答说:“本王做事不需要原因。”
相泽消太只觉得眼角一跳。
“也许只是……”没有人看得到纸箱子里婆什迦罗的表情,然而,就在这个停顿中,婆什迦罗的声音变得轻浅,“……只是想要退学而已。”
……这算个什么鬼的回答?
相泽消太完全跟不上婆什迦罗的思路,一时愣在原地。
然而婆什迦罗却一点也不觉得这个回答有问题……
他当然不会觉得这个回答有问题啊!非常满意!非常高兴!要知道,早在不久之前,婆什迦罗也觉得自己入学考试稳了,绝对不会被录取,然而现实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
以排名第七名的好成绩,被录取了。
对此,婆什迦罗在痛不欲生的同时,也非常严肃地反思了自己的“问题”。他重新审视了一遍自己考场里的表现,除了在最后一秒,下意识地为了救爆豪胜己而打倒了一个机器人以外,没有任何会拿到分数的地方——谁能想象得到,雄英高中的录取标准这么低,亏那么多人吹它是全日本最好的中学呢!
一个人不能两次摔倒在同一个坑里!
这个退学名额,他要定了!!!
本着这个原则,婆什迦罗仅仅只在卷面上填写了名字,剩下的,他甚至连题目都没有看,直接在纸箱子里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直到考试结束,相泽消太走到他面前,敲了敲纸箱子,婆什迦罗才把试卷卷了卷,交了出去。
非常完美。
婆什迦罗想不出,自己不被退学的理由。
无须再犹豫了,不必再动摇了,相泽消太老师!快点把他退学了吧!只要你说出这句话,他就感恩戴德您一辈子,您就是他的再生父母,婆什迦罗他做牛做马都会报答您的!
婆什迦罗目光灼灼地盯着相泽消太。
不过,隔着纸箱子,相泽消太老师显然是感受不到婆什迦罗的激动情绪,他低着头,盯着试卷,半天都没有说话。这种不同寻常的安静让婆什迦罗下意识地紧张起来,他咳嗽一声,决定把退学这件事敲定成必然。
“你不说话,那本王就先走了。”
婆什迦罗试着一锤定音,然而,即便是他这样说了,教室里仍然是一片安静,好像每个人都在做梦。相泽消太仍然没有开口,说是或者说不是。整个教室里只能听见婆什迦罗推开桌椅的声音,他先抬起纸箱子的一半,将桌子推出去,再抬起另一半,将椅子也推出去。在乖乖巧巧地将桌椅摆好之后,婆什迦罗才顶着纸箱子离开了教室。
大门合拢。
很多人才如梦初醒。
心操人使是最先醒悟过来,他率先跟了出去:“既然王这么说,那么,我也退学了。”
……心操人使他是疯了吗?
在这一瞬间,很多人都产生了类似的想法,那个人难道不是因为婆什迦罗帮助了他成为雄英高中英雄科的学生,才愿意追随婆什迦罗。而现在,他又对英雄科不屑一顾,直接放弃……这是不是颠倒因果了?
绿谷出久也想跟着冲出去。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从绿谷出久身旁冲了出去,他往后一伸手,直接将绿谷出久压回了座位上。在心操人使之后,切岛锐儿郎是第二个冲出去的人,他跑到门口的时候,甚至回头向所有人挥了挥手:“别担心,他们不会有事的,你们就在这里等我的好消息好了。”
切岛锐儿郎笑容灿烂地说。
眨眼之间,第三个人也消失在了教室门后。
相泽消太这才如梦初醒,他应该对这个结果很高兴,毕竟,从一开始,相泽消太就是抱着开除婆什迦罗的想法,来举办这场笔试的。然而,当这个愿望真的实现了时,相泽消太却觉得心情非常沉重。
他为什么觉得……
……婆什迦罗跑出去的那个步伐,完全是喜大普奔呢?
错觉吧。
……
……
明明能够考上雄英高中非常开心,明明能得到第一个“朋友”,也非常开心,可是,两份开心加起来……为什么最后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
绿谷出久独自一人地走在回家的小路上,感觉心情越发沉重下来了。
婆什迦罗他现在……会在做什么呢?
绿谷出久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上的黄金之锁,他觉得……他可能配不上婆什迦罗君送给他的这个礼物,因为,就在将要冲出去的时候,绿谷出久突然理解了相泽消太老师那张卷子的真意。
你选择了什么,就必将失去另一部分。
绿谷出久填写的答案是,豁出性命也要保护孩子。
之后,相泽消太意味深长地看了绿谷出久一眼,将他和爆豪胜己的答卷彼此交换给对方。爆豪胜己拿到绿谷试卷的同时,就呸了一口:“这是什么鬼答案?”
爆豪胜己写出来的答案是:
不管,去找犯罪嫌疑人,让他去死!
绿谷出久看到这个答案的时候,笑容就僵硬了。啊哈哈哈,这可真是有爆豪胜己画风的回答,而相泽消太意味深长地看了绿谷出久一眼,问他:“如果这个幕后凶手再度出现在现场,要杀害现场的所有人,而你已经献出生命拯救了那个孩子,已经根本没有继续战斗的能力了……你该怎么办?”
绿谷出久突然就丧失了所有言语的能力。
相泽消太老师背着手离开了:“以前不是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就算是欧尔麦特,也没有做到拯救所有人。
整整一天,绿谷出久都在内心沉重地想这件事,翻来覆去。那颗黄金锁就贴在他胸口,源源不断地散发着热量。最终,当绿谷出久的脚步停下来时,他已经不知不觉地站在了婆什迦罗家的门口了。
他应该说什么呢?
他应当做什么呢?
天空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很快就密密麻麻地织成了一片细密的雨帘。绿谷出久站在婆什迦罗家门前许久,连浑身湿透了都没有注意。
吱呀一声,门开了。
绿谷出久的心猛然提起来。
但绿谷出久很快就看到了站在门后那人乌黑的长发,他提起来的心又重重地沉下去。嗯,不是婆什迦罗,是他的妈妈芽衣——绿谷出久自己也不知道,他这个时候的心情应该是失落,还是什么更微妙复杂的情绪。
芽衣也没料到有人守在门口:“……绿谷出久?”
“阿姨好。”绿谷出久立刻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婆什迦罗没有和你一起回来吗?”芽衣下意识地往绿谷出久身后张望了一下,然而,她只看到天地间白茫茫的雨幕,“你这孩子怎么不打伞?万一感冒生病了怎么办?快进来,我找个毛巾来帮你擦擦。”
而绿谷出久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
很快,他也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可以说是相当的失礼,绿谷出久立刻道歉说:“不,不是,我只是过来想向婆什迦罗君道歉的,”尽管,绿谷出久自己也不太清楚,他到底是为了什么而道歉。原本,他还觉得自己是个尽职尽责的好朋友,然而和心操人使比起来……简直摆不上台面。
绿谷出久深吸一口气:“我是来还东西的。”
他说着,就将挂在脖子上的黄金之锁扯出来,绿谷出久脸红了一下,他知道,现在还把别人珍贵挂在脖子上的行为很没有诚意,但他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成功地将其拆下来。
芽衣的表情变了。
她身上的那种柔软而和善的“人”之味道消失了,有那么一瞬间,绿谷出久感觉芽衣注视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具尸体。好在,这种感觉来的快,去的也快。好像那一瞬间的非人芽衣,只是绿谷出久的错觉。
芽衣沉默了一会儿:“你想听个故事吗?”
作者有话要说:咕咕咕咕咕~
你们应该猜得到芽衣讲述的是个什么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