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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会是一整天的。
从来在庙会当中惹是生非的人就不会少。可还没有谁会大白天的就喝得烂醉然后开始胡闹。
再闻到这几个公子哥身上的脂粉味,当下就有人皱了眉头。
大雍虽不禁青楼,可对于这类营生素来是有着规矩的——只得晚上开门迎客。而青天白日的,自然得闭门谢客。
如今晌午未至,却已经有人带着满身脂粉味,喝得醉醺醺地在街上惹是生非……
“大胆,你居然敢打我?”
被人一把四脚朝天踹倒在地的公子哥,一身酒气地被人从地上扶起。同行的几人这会儿似乎因为方才那一脚,吓得酒醒了,一个个睁大了眼睛,惊悚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会大白天喝得烂醉,且明显是混沌了一夜的人,通常都是县城里的大户,即便没有官身,左右也脱不了富绅身份,自然更不会是什么傻子。
方才他们试图调戏的姑娘如今被人结结实实护在身后,而这个挡住了姑娘的男人,从体格上看,就不是寻常人。
见伙伴从地上起来后,仍试图去挑衅对方,几人吓了一跳,赶紧伸手去拦。
“这位英雄,我们一时糊涂,冒犯了姑娘,还请见谅……”
“道什么歉!我还怕了他不成!”
“醒醒吧,这人你得罪不起……”
“什么得罪不起!小子,只要你把你身后的姑娘交出来,陪我们找处地方坐下来喝几杯,我就饶了你一命!”
男人像是这时候才认出说话的公子哥,眼睛一眯,见人往前伸手要去抓自己身后的梁玉琢,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抬脚便把人再度踹倒。
这一回,不等人爬起来,却是一脚踏在了他的胸口。
“平和县县令黄大人家的大公子?”
听到男人的声音,边上围观的人群中顿时爆发出唏嘘。上一任县令走的时候那叫一个狼狈,简直是民怨沸腾。黄大人上任后,虽然说不上是两袖清风的好官,可面上总还是过得去的。可黄大人家里的长公子,却早已惹出了不少麻烦事。
“你既然……既然知道我是谁……还不赶紧……痛痛痛,快放开我!”
看着被人用脚踩在地上,痛得恨不能打上几个滚的黄公子,梁玉琢只觉得心里痛快极了。
该!
这种浪荡子早该被人狠狠修理一顿了。
“还不放开我!不然小心……小心我叫我爹拿你下狱!”
黄公子依然不断地在叫唤,边上的几个公子哥此时也壮起胆子,想要以多敌少,把人救出来。可还不等他们和他们的小厮上前,边上围观的百姓中,就有看不下去的汉子伸手把人抓着了。
“你们这帮贱民!怎么敢……怎么敢骑到我的头上来!”
“为何不敢?”
男人没有放下脚,使劲又踩了踩,痛得黄公子泪涕直流。
男人从腰间摘下一块腰牌,腰牌正面向下,直接贴近了黄公子的鼻尖。
再浪荡的公子哥也读过几年书,认得几个字。但见上头刻着“锦衣卫指挥使,钟赣”的字样,这位方才还叫嚣着要人当心的黄公子顿时惨白了脸。
一阵尿骚味陡然间在底下飘了出来。
梁玉琢抬袖掩鼻,扭过头忍笑。
“锦……锦衣卫……”
没有飞鱼服,没有绣春刀,只一块腰牌,就已经叫人下意识地纷纷退让,不敢靠近。原先还想上前的公子哥这会儿连滚带爬地从人群中跑走,根本顾不上还被人踩在脚下的黄公子。
眼见着围观的人越聚越多,远处还有马车被堵在了路中央,梁玉琢轻轻咳嗽两声:“钟大哥,算了吧。”
钟赣把腰牌重新收起,神色深邃冷峻,目光锐利如剑,只低头最后看了一眼黄公子,随即收脚,顺势往人腰上踢了一下。
“滚吧。”他道,“别叫我再撞见你。”
哪里还敢让锦衣卫撞上。
黄公子几乎是翻滚着从地上爬起来,腰身以下的位置是湿漉漉的一片。
因为钟赣亮出的锦衣卫腰牌而一时间鸦雀无声的四下,眼见着那块羞耻的水迹,忍不住爆发出哄笑。
人群终于在这个时候渐渐散开,逛庙会的继续逛,该回家的也往家里走。梁玉琢站在原地,瞅着有些嫌弃地从地上一滩水渍收回视线的钟赣,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什么时候回来的?”
盛京和平和县有着不断的一段距离,要跑一个来回需要不少的时间。梁玉琢虽然不懂朝政,可看过电视剧,看过小说,也知道像钟赣这样官复原职回朝的,一定会有不少事情等着他处理。梁玉琢甚至想过,等她攒到钱后去盛京才能跟钟赣再见上一面。
“昨日傍晚回的城,因事在城里停留一夜。”钟赣面不改色地走在梁玉琢的身边,对来往行人往二人身上打量的视线视而不见,“方才碰着老三,知道你进城了,所以过来找你。”
钟赣随手拿起路边摊子的一副面具,放在脸上,挡住了面上的神情:“鸦青呢?”
因着一层面具,梁玉琢看不清钟赣此时此刻的神情,可单听声音,却也知道男人多半是有些不悦。
“是我贪凉,害得鸦青清早起来的时候得了风寒。我托了邻居在家照看她。左右鸦青不在,还有老三他们不是。”
梁玉琢说着,踮起脚,伸手去拿钟赣覆在脸上的面具。
面具下,钟赣的原本冰凉的眼里,终究流露出无奈。
“可出事的时候,他们谁也不在。”他顺手,把面具覆在梁玉琢的脸上,手指摸索着面具上冰凉的唇,“如果我不出现,你会怎么办?”
面具揭开,露出梁玉琢透着狡黠的眼:“我自有办法对付他们。”
庙会上人多,那几个又是喝多了酒的公子哥,直接踹子孙根,然后顺势跑路。这是在钟赣出现之前,梁玉琢脑子里一瞬间转过的办法。她不觉得以那几个公子哥混混沌沌的情况能记得她的脸,可钟赣的一顿打,显然比她的方法更能叫人痛一场。
瞧见梁玉琢脸上的神情,钟赣微微叹气。
这是他看上的姑娘,可怎么就让他觉得,就算没有他,没有别的什么男人,她也能好好地靠自己站着。
隔了一段时间才见面,想说的话有很多。梁玉琢同钟赣一道,沿着长长的一条街,慢慢走了很久。途中老三出现过一次,得了钟赣的嘱咐,笑着看了她一眼,之后再离开时是朝着演百戏的地方去的。
“要不要试试看贾楼新出的菜?”
逛到贾楼附近,梁玉琢抬头看了看天。日头已经挂到了当空,晒得人不断地冒汗,肚子也饿了。她去看钟赣,后者始终站在左手边,挡着车马和人流,听到询问,只稍稍点头,便又拧起眉头,避开了一个“一不留神”撞过来的年轻妇人。
梁玉琢忍笑,伸手抓过男人的手腕,直接往贾楼拉:“走吧走吧,我也饿了。”
她扭过头往前走,自然不知身后的男人,在手腕被抓住的瞬间,眼神犹如染上了浓重墨色,慢慢发沉。
手腕处的温热,顺着肢体向上,直至钻入心房。
因着庙会,贾楼的生意好的不行。可梁玉琢才走到门口,就叫外头迎客的小二认了出来。
如今的贾楼,从跑堂的小二,到后厨劈柴的帮工,都认得梁玉琢的这张脸。瞧见她出现,小二忙丢下迎进门的客人,将人领进楼呢。
掌柜的正在后面拨着算盘,抬头看见梁玉琢,忙迎上前来:“梁姑娘来了。楼上阁子都满了,要是不介意,进后院吃吧。”
贾楼如今没把梁玉琢当客人,自然敞开了后院,随她走动。哪怕梁玉琢此刻身后还带着男人,见多识广的掌柜似乎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谁都知道,下川村的梁姑娘同从盛京来的锦衣卫有了情谊。想来,站在她身边这个高大冷峻的男子,就是那位盛京来的锦衣卫了。
嘱咐掌柜的若是楼上有空了,就给梁秦氏留间小阁子后,梁玉琢就开始笑盈盈地小二往后院上菜了。
钟赣一如既往的寡言,脸上的神情却带着温柔。从茶壶里倒出来的不是茶水,而是乌梅饮,钟赣看了看,递给了梁玉琢。
“不喝吗?”梁玉琢接过那盏乌梅饮,目光疑惑,“六月天热,喝乌梅饮可解暑。或者你要不要尝尝贾楼的冷淘?”
钟赣瞧着被乌梅饮湿润的唇,眼神微动,放在桌上的手微微屈指,按捺下伸手抚弄的冲动。
“我,不太喜欢吃甜的。”
他移开视线,垂下的门帘外,传来传菜小二细碎的声音。
“听媒官说,你打算娶我?”
“对。”毫不在意掀开门帘的小二被自己的应答吓住,梁玉琢笑着把那盏乌梅饮全部喝下,“就是不知道,咱们的钟大人,聘金多少?”
来送菜的小二大概没料到会是这么一个状况,吓得上菜的时候全程低着头,等盘子里的菜都摆上了桌,赶紧低头逃走。
屋里一下子又只剩下两个人。
梁玉琢唇角上扬,眼里是藏不住的笑意。
“这几道都是我卖给贾楼的菜。”她拿起筷子,点了点盘子,“我啊,现在在很努力的攒银子,不过呢,还是想问一声,我们的钟大人,想要娶你需要送多少聘金?”
她的笑意在眼中眉梢,整个人比任何时候看起来都要耀眼。
钟赣看着她,呼吸微促。
良久,他放下筷子直起身,在少女错愕的目光中,将吻落在了她的唇上。
唇间,是男人的低语。
“一两。一两银子,我就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