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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婉很有种躺枪的无奈感,正了正神色特别正直地说道:“不知许小姐是何意?”
许小姐道:“你别装傻,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姜婉一脸无辜:“我是真的不知道。”
许小姐有些恼怒:“你方才明明在嘲笑我们!你敢说你没笑?”
姜婉惊讶道:“方才我确实是笑了,可跟许小姐口中的嘲笑实在差得远了啊!”
“那你是何意?!”许小姐道。今日她见九皇子跟姜婉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女人多说了两句话,心情实在不好,自然是处处针对她。
姜婉道:“我那是对诸位小姐的羡慕。”
见众人面露疑惑,姜婉继续道:“我的故乡地处偏僻,都没有几个俊秀人物,可诸位呢?身处京城,时常能听闻能见到那些才子,甚至还能经常跟九皇子这等俊秀人才见面相谈,实在是叫人好生羡慕啊!”
姜婉说着,脸上眼中都是对京城之人满满的羡慕之情。
她这话说得许小姐心情好了一点,心里生出种优越感来——乡下来的,就是没见识!
姜婉继续道:“今日能与各位小姐共同赏景赏人,实在是我几世修来的福分啊,我自然是又羡慕又高兴,这会儿便是不想笑也憋不住呢。”
她说着,便又是微微一笑。
许小姐道:“算你识相!”她顿了顿,想到姜婉口中所谓“赏人”的含义,脸不禁有些羞红,转身不再理会姜婉了。
姜婉稍稍松了口气,她一个做生意的,当然不想得罪这些贵女了,能每个人都交好是最好的,再不济也不能交恶啊。
见许小姐没再注意这边,薛相思小声道:“姜姐姐,方才怎么不让我帮着你说话?”
薛相思刚才是想出言的,但被眼疾手快的姜婉给拦下了,否则的话,这会儿怕是已经炒起来了。
姜婉笑道:“无端端的有什么好吵的呢?你们想想看,对面都是些什么人?你确定果真要在那么多人跟前丢失大家闺秀的仪态跟吵架么?”
一句话说得薛相思有些后怕,她就是有些冲动,但大是大非上自然清楚,因此也明白方才不要跟许小姐争吵才是最好的。而且,姜姐姐的那些话虽然听着有些憋屈,可却很好地解决了许小姐的刁难,实在不容易。
姜婉又道:“我与你们不同,我只是个做生意的,要是被许小姐惦记上了,怕店铺就要开不下去了,到时候你准备怎么办?从你家拿钱贴补我么?等你成了亲,再让你相公贴补我?”
“姜姐姐!”薛相思不依地摇了摇姜婉的手臂,她的这些话实在让她害羞。身边围着的无德居的成员们也都发出了善意的笑声。
姜婉道:“你看,你都不愿意,所以说,我还是得靠自己呀,不能树敌。”
薛相思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那天祥云阁开张,你也是因为不想树敌,才会那样跟我说那样的话?”
“是呀。”姜婉承认得很干脆,笑盈盈地问,“不然你以为呢?我对你一见钟情啦?我可没有磨镜之好。”
薛相思面色大红,窘迫地叫道:“我也没有!”
她这一声喊叫略大声,女眷这边不少人都看了过来,羞得薛相思急忙低下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虽然早知姜婉说话就是这么个风格,然而知道是一回事,习惯却又是另一回事了。
男女客人都自得其乐,九皇子两边走,都照顾着,也没有落下哪一边。
到了傍晚,女客这边不少人都要走了,姜婉想了想也没留下,这边无德居的成员们也都纷纷离去。
侯清笑道:“姜姐姐,我有些话想同你说,坐我的马车一同回去可好?”
姜婉不疑有他,笑道:“行啊。”
她转头对絮儿道:“你坐咱们自己的马车跟在后头。”
絮儿脆生生应了。
薛相思道:“侯清,你可别把姜姐姐拐到你家去了,说好的该由我第一个请姜姐姐去家中做客!”
“你放心吧,约定好的事儿,我都记着呢。”侯清温柔一笑。
侯清和姜婉来到九皇子府外头,侯清家的马车已经在候着了,侯清上了车,姜婉也在侯清丫鬟的帮助下上车。最后上车的丫鬟,却没有进入车厢内。
姜婉一进入车厢内就愣住了,里头除了侯清以外,竟然还有另一人,还是个男人。
那是个眉目英俊的男人,容貌跟侯清有五分相似,他的眼神坚定锐利,仿佛一眼就能看到人心里去。
姜婉诧异地转头看向侯清,却见她面露愧疚。
只听那男人道:“姜姑娘,是我央求小妹替我寻你过来的,请莫要怪她。”他知道自家小妹对这位姜姑娘很是敬重,只是有些事不得不去做。
姜婉也就在马车上端端正正地做了,看向那男人道:“大人是都察院右佥都御史侯钰侯大人?”
“正是。”侯钰点头道。
姜婉道:“不知侯大人寻我前来,有何要事?”
侯钰心中一赞,这位姜姑娘刚上马车时并不清楚有什么在等着她,然而不过就是片刻的惊讶之后,她便立刻冷静下来,这份镇定,着实令人佩服,也难怪他家小妹对她如此推崇。
他便开门见山道:“与裴祐有关。”说完他便注意到姜婉眉头一皱,心中更定了些。
之前他小妹向他问起裴祐之事,他追问之下才晓得,原来在这位姜姑娘所开办的祥云阁开张之日,他小妹去了,并且无意间看到裴祐似乎跟这位姜姑娘有不愉快的交谈,他稍微调查了一番,便发现这位姜姑娘来自昌平县山下村,正是与裴祐来自同一个村子!这简直就是天助!
姜婉道:“侯大人请说。”
侯钰想了想措辞才道:“我有个猜测,不知姜姑娘能否给我解惑?”没等姜婉应下,他又立刻说道,“在山下村的时候,姜姑娘与裴祐乃是两情相悦,只不过他考上进士之后,便娶了首辅家的千金,弃姜姑娘于不顾,不知可有此事?”
姜婉笑了笑:“是有此事。”
侯钰原本还以为要多摆出一些证据才能让姜婉承认,没想到她承认得这么干脆,他准备好的说辞没了用武之地,他顿时有些卡壳。
姜婉又是一笑:“不知侯大人为何对此事感兴趣?”
侯钰不答反问:“那么姜姑娘恨裴祐么?”
姜婉也笑:“侯大人觉得呢?”
侯钰来之前,是十分肯定姜婉对裴祐一定抱着怨恨的,不然她怎么还会千里迢迢追到京城来?可如今一会面,他发现自己根本捉摸不透眼前这个女子,从她那笑盈盈的模样,实在看不出她对裴祐究竟抱着何等心思。
“我本以为姜姑娘应当是恨他的,然而此刻我却无法确信了。”侯钰实话道。
姜婉微微一笑:“一个已经二十出头的老姑娘,好不容易有了个两情相遇的恋人,那人却贪恋京城的荣华富贵抛弃了她,侯大人觉得她恨不恨呢?”
侯钰道:“应当是恨的。”
姜婉笑了笑,又问:“所以,侯大人您找我,又是为何?”
侯钰眉头微微一皱,她引导他跟着她的思路走,最后却并未回答他的问题……不愧是他家小妹也佩服的女子,令人生出几分较量的心思。
“先前我已经说过,我是为了裴祐而来。”侯钰道。
姜婉笑:“那侯大人应当去找裴祐呀,找我做什么?我一不是他的妻子,而不是他的外室,目前除了是同村之人,并无其他瓜葛,您找我也没用。”
侯钰没想到她说话这么直白,略有些尴尬,好一会儿才道:“有些事,去找裴祐没用,他不会承认。”
姜婉道:“那侯大人找我也没用啊,他不承认的事,大概我也是不可能晓得的。”
侯钰深深吸了口气,这位姜姑娘极为难缠,他得拿出十分精力对付她。
侯钰道:“他不承认没有关系,只要姜姑娘能承认就好。”
姜婉疑惑道:“哦?那我说他是个女子也成了?”
侯钰:“……我并非这个意思。”
侯清在一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很少看到自家哥哥吃瘪,如今见识到了,自然觉得有趣。可一想到等这次事情过后,姜姐姐还不知道要怎么怨恨她,她的心情便又暗淡下来。
侯钰瞪了她一眼,又听姜婉道:“那侯大人是什么意思?恕我愚钝,您若不说清楚,我怎么能明白?”
侯钰道:“姜姑娘,我知你明白我的意思,还请姜姑娘放心,我保证此事一了,不会再牵连姜姑娘。”
姜婉看着侯钰,半晌叹道:“侯大人,你确定,这事不会对我造成太大的影响么?之前我已经伤心过两回了,不想再伤心第三回。”
侯钰见姜婉松口,顿时心中一喜,连忙说道:“姜姑娘请放心,你甚至都无需跟裴祐面对面。”
姜婉想了好一会儿,才缓声道:“裴祐他对不起我,他不仁,自然不能怪我不义。侯大人,究竟想要我怎么做,请说。”
侯钰道:“很简单,只需你证明裴祐伪造他娘的遗书便好。我知道他娘临终前是你在照料她,你只需要证明他娘临终前并未给他留下书信,我们便可以借此来扳倒他,他倒了,他身后的首辅也脱不了干系!”
姜婉沉眸,她忽然觉得裴祐真是可怜。敌人那么多,除了李时献,还有要扳倒李时献的人。就像侯钰说的,只要能证明那封书信是假的,那么裴祐就是为了当官而不孝,连他亲娘的孝都不守。这个时代以孝为先,父母死都要辞官回去守孝,而裴祐若是被证实是为了当官娶妻而不守孝,这个污名是致命的,他不但立刻就会被人弹劾丢失官位,今后也肯定不再可能再次入朝为官。
而李时献这个岳父,在这件事上事脱不了干系的,至少他得担一个失察之罪,更有甚者,一旦查出他女儿早在婚前就有孕,他们完全就可以猜测说裴祐伪造书信一事是他指示的,一个想到当官,一个想要把丑事遮掩下去,于是两人一拍即合……
而事情的关键,竟然就是她这个最后照料了裴祐的娘,并送出书信的人。
裴祐啊裴祐,你知不知道,只要我一句话,你所有的谋算,就将化为泡影。
见姜婉不说话,以为她还在担心会受到牵连,侯钰道:“等这次的事情了了,姜姑娘和你的家人会得到一笔银子,我们会送你们去一个安全的地方,不会有人来报复你们。”
姜婉惊道:“侯大人,您这话说得我很害怕呀,送我们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对你们来说,所谓最安全的地方,不就是土里么?”
侯钰忙道:“姜姑娘请不要这么说,我绝不会过河拆桥,杀人灭口的!”他顿了顿,颇有些无奈地说,“我小妹也在一旁听着呢,我可不敢对你不利。”
姜婉转头看了一眼侯清,后者连忙道:“姜姐姐,我哥哥他不会那么做的,你相信他!”
姜婉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转回视线道:“侯大人……按照您这说法,我的风险也太大了,若不能拿出一个合适的价码,我可无法狠下心来帮您呀。”
侯钰道:“姜姑娘,你要什么,要多少,请尽管说。”
姜婉想了想道:“这样吧,我也不要都,就给我一百万两银子好了。”
侯钰听得一呆,愣愣地问:“多少?”
“一百万两。”姜婉伸出一根手指,非常肯定地说,“我只要银子,没要黄金,已经很客气了。”
侯钰脸都要绿了,他就算一百年不吃不喝也攒不下这么多银子啊,就算是去贪,又上哪儿去贪这么多?
侯钰道:“姜姑娘……这……你也太狮子大开口了吧。”
姜婉道:“侯大人,您这话就不对了,我可是把我一家四口的命都押在这上面了,一百万两银子我觉得并不多。您要是嫌多,这事我们就没办法谈下去了。”
侯钰脸色变了又变,眼神扫过姜婉那似乎在等着他答复的模样,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脱口道:“怕是姜姑娘从未想过要答应我吧?”
姜婉面上并没有被戳穿的惊慌,只轻轻一笑:“侯大人,你知道你在请求我的,是什么事吗?你在求我的,是让我把我一家老少的命都搭上,很可能尸骨无存的事!就算我为你们作证,可就这么点事儿,你们扳不倒首辅,他掌权那么多年,很快就会回去的,到时候你们这些官员他动不了,倒霉的不就是我们这些升斗小民了么?甚至,在他被你们拉下马的时候,他都能找人暗地里除掉我们来泄愤。侯大人,不是我不愿意帮你,而是我不能。”
“姜姑娘,李时献一人独大,把持朝政多年,朝廷上下乌烟瘴气,若不能尽快将他拉下马,大宋迟早要被他祸害!”侯钰见无法利诱,只得用大义来说服。
谁知姜婉却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侯大人,您别觉得我是一个女流之辈就好糊弄。不过是党争罢了,何必说得如此热血,把您自己都感动了呢?或许你们内部是被李时献弄得生存不下去了,可在我看来,这大宋好好的,暂时还完不了。”
侯钰沉眸,谈话一点点深入,他就发下他果真是太低估了这个姜姑娘,以对待平常人的方法跟她谈话,谁知最后反倒被她嘲讽了。
侯钰道:“姜姑娘,你在市井,看不到李时献的所作所为,如今大宋看着歌舞升平,早已危如累卵。”他顿了顿,诚恳地说,“诚然如姜姑娘所说,我们这也不过就是党争罢了。可在党争之下,我……我可以保证的是,至少我希望朝廷能变得政治清明,好让所有有才之人都能各展所长,护我大宋子民,扬我大宋国威,而不是在日复一日的党争之中被打压,内耗……”
姜婉微微吸了口气,她只是想赚点儿小钱,好好过她无忧无虑的日子罢了,这样的政治话题,真是一点儿都不适合她。
“侯大人,我信你是个赤城之人,然而每一个党派上去,其实最终也会沦为被赶下台的前者。都是一样的,只要利益还在,党争就不可能停下,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只看能力不看人的人呢?”姜婉道,“抱歉,这件事我必定无法帮你的,你还是另寻他法吧!”
“姜姑娘,此事果真没有再商量余地?”侯钰皱眉道。
姜婉道:“侯大人,你一开始的出发点就是错了。裴祐的那些书信,是他娘亲手交给我,再让我亲手转交给他的,他没有伪造书信,我不可能为你们做伪证。”
侯钰道:“为了大义,有些事不得不做。”
姜婉道:“你要做你就自己去做,别搭上我。我就想安安稳稳过我的小日子,万一运气好能混成个大宋首富也是好的,求侯大人莫再来烦我……当然,若是您对我祥云阁的商品有兴趣,我欢迎您常来。”
“姜姑娘,你就没有想过,若你不肯同意,今后怕是会麻烦不断么?”侯钰道。
姜婉抬手指了指一旁的侯清:“侯大人,您当着您家小妹的面这位威胁我真的好么?况且,您真觉得这样的威胁有用?您信不信,只要祥云阁有了麻烦,我立刻就去告诉裴祐你们的谋划?到时候你们再想玩点儿什么出其不意,可就难了。”
侯清面露不满,侯钰沉默不语。
马车的速度降了下来,姜婉朝外一看,笑道:“我到了。多谢二位送我回家,侯大人,后会有期。要常来照顾我们店的生意呀。”
姜婉说完便下了马车,然后忍不住有点儿想笑,她最后那句话,听起来怎么有点儿像是青楼老鸨在招揽生意呢?
絮儿从后面的马车上下来,小跑两步跟了过来,姜婉回头,对车厢内的侯清和侯钰挥挥手,便往店里走去。
侯府马车回去的路上。
侯清板着脸在闹脾气:“哥哥,你说好的是请姜姐姐帮忙的,可为何到后来竟然威胁她?你这让我怎么再在无德居立足?”
侯钰叹了一声:“对不住,哥哥没想到姜姑娘如此难缠,一时间没能控制住。”
侯清有些得意又有些不悦:“我早告诉过你,让你莫要小看了姜姐姐。”
侯钰道:“是,是哥哥的不是。”
这一场对峙,他输得太过彻底了一些,如今还有些无法回过神来。说到底,还是他太小看了她,回想起来,从一开始她就在给他下套,让他以为她有所动摇。然而最初开始,她就没有想过要帮他。
下一回再见她,他不会再掉以轻心。
姜婉回到店里稍微查看了一番,确定没有什么要紧事之后,便回了自家院子。今日跟侯钰的一场谈话,让她真切意识到,裴祐所说的危险究竟是怎样的,而她运气比较好的是,侯钰这个人还勉强算是一个正人君子,不会做出太危险的事,然而要是有其他人盯上她了呢?到时候会发生什么,谁也难以预料。
就像是之前盯上她的李懋,若不是因为九皇子,现在她大概已经下场凄惨了吧。要想真正在京城立足,她必须有靠山,只有九皇子是不够的,那李懋不过是臣子的儿子,却敢对九皇子这个皇帝之子出言不逊,可见没有实权,什么都无法保证。说来说去,她能不能安全,似乎都与李时献有关。要是李时献倒了,李懋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的定时炸.弹也就算是被拆除了。
现在的情况是,她要扳倒李时献,侯钰代表的一些人也想扳倒李时献,侯钰他们想要借用的裴祐更想扳倒李时献。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他们本该联合起来扳倒李时献的。然而……裴祐的“卧底”身份,却不能轻易泄露出去,这对裴祐和她来说都是危险的。
她就算再气裴祐,也不能帮着别人来害他,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受到伤害而置之不理。
如今裴祐已经改变态度,不谈感情的事,在将李时献拉下马这件事上,她和裴祐可以算是站在一起的,而侯钰那边……她倒是很想让三方联合,但暂时不能信任侯钰。万一告诉了侯钰裴祐在做卧底,侯钰又当了猪队友把这事儿暴露了出去,裴祐就完蛋了。
所以,目前她只能静观其变,等她确定侯钰可信,再将裴祐这边的情况告知。而裴祐那边,她也要找一个时间,把侯钰的事告诉他。或许,由裴祐这个身在局中的人来判断要不要信任侯钰,更为妥当。
去找裴祐对姜婉来说很容易,但她认为在那之后侯钰那边肯定会盯着她,她要是贸贸然去找裴祐,怕是会打草惊蛇。好在李蓉还是无德居的成员,通过她倒是能在不跟裴祐接触的情况下联系上他。可讽刺的是,他们要扳倒的人,正是李蓉的爹,这事自然不能让她知道。
还没等姜婉想好要怎么跟裴祐说,没想到李蓉竟然先过来找了她,同时带来的,还有一个大.麻烦。
那天祥云阁正要关店门,门口突然停下一辆马车,画堂从车上跳下,急匆匆跑进来对姜婉道:“姜姑娘,你,你快跟我出来!”
姜婉间画堂很是着急的模样,连忙放下手边的东西跟了出去,画堂掀开帘子,让姜婉上车。姜婉先探头往里看了一眼,顿时有些儿不愿上车——车里除了李蓉之外,竟然还有一个躺着的男人!对于这种类似的事,她有点儿阴影来着。
“姜姑娘,快上去!”画堂催促道。她紧张地四下张望,像是怕被什么逮到一样。
姜婉只得上了马车,却见李蓉正满脸泪水,双眼朦胧地看着面前躺着的男人。她忽然就明白了什么,视线下移,却间那男人一身褴褛,蓬头垢面,也看不清是个什么模样。
“他……是你孩子的爹?”姜婉试探性地问出口。
李蓉连连点头,每一次点头,泪水便落下来,将那男人身上的脏污处冲刷掉一些。
姜婉一颗心忽然提了起来,她是希望李蓉能找到那个负心汉的,她也希望对方其实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才会那么对待李蓉,可她并不希望那个男人现在就出现。裴祐所做的事那么危险,一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复,任何一点儿的差错都会要了他的命。可现在,李蓉肚子里孩子的爹竟然出现了,而且看样子她并不恨他,还想着照顾他。而且,李蓉找到了她,只能说明,她即将迎来一个大.麻烦。
“李蓉,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详细跟我说说,别哭了。”姜婉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揉了揉太阳穴问道。
李蓉又哭了会儿才擦干眼泪,低声道:“我方才在街上看到了他,我以为我认错了,可我跟过去看才发现我没有……他那时候竟然更野狗抢食吃!呜呜呜,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姜婉心道一声报应,嘴上却温声道:“后来呢?”
“后来……他又跟别的乞儿抢东西吃,被人打昏了!”李蓉哽咽道。
姜婉深吸了口气,她这会儿也很想哭来着。
她耐着性子问道:“所以这会儿你把他带到我这儿来,准备让我怎么帮你?”
李蓉终于抬头看向姜婉,悲切地恳求道:“婉婉,我没办法去求我爹,也不能去求夫君,能帮我的,只有你了!求求你,把他暂时安置到你那儿,治好他的伤,好不好?我求求你!”
姜婉死死地拉着李蓉不让她跪,深吸了口气道:“我知道了,这件事交给我吧。”
李蓉的爹是绝对不可能容忍她女儿的情夫在他府上的,怕是刚送过去就会被杀掉灭口了。而裴祐……他本就算是跟李蓉假结婚,李蓉有情夫的事他早知道,也答应过会她今后他要找来了,会让他们团聚。然而这人来得实在是太快了,裴祐不可能冒着被人发现的危险将人留在他府上,而且李时献要是知道了,肯定也会怀疑裴祐的用心,对于他进入李时献利益集团内部,获取他们的罪证扳倒他们相当不利。所以算来算去,这事最后就只能落到她头上了。
“婉婉,谢谢你!”李蓉千恩万谢。
姜婉道:“好了,别谢了,先想办法把这人带到我那个院子里去吧。不过……在那之前得确定没有人盯梢。”
姜婉觉得自己的心情十分不美好,侯钰的人现在或许正盯着她,看到她跟李蓉接触,说不定会以为她已经把事情都跟裴祐说了。想了想这也无解,她只得破罐子破摔了。
“画堂,帮我把絮儿叫过来,然后让车夫驾车过去吧。”姜婉道。
画堂一直等在外头,闻言应了一声,不一会儿就把絮儿叫了过来。絮儿见马车里居然还有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顿时有些吃惊,但如今她已经养成不多嘴的习惯,因此什么也没问。
到了院子,姜婉把李蓉扶下马车,让车夫驾马车从后门进院子。
一行人走进院子,又走到后门处,几人合力将人从马车上扶下来,送进了后院还空着的一个房间里。
絮儿打来了水,李蓉亲自动手,替他将全身都慢慢擦洗干净。他身上伤痕很多,脸也有些肿胀,然而却仍然能看出他本是个清俊之人,也难怪李蓉会对他一见倾心。
等将这人都收拾好,李蓉面上已满是倦容。她不肯让画堂帮忙,非要亲自为他收拾。
“太清……”李蓉喃喃着,抚摸着男人消瘦的面颊。
不知是不是感应到了什么,男人忽然呻.吟了一声,睁开双眼。
“太清!”李蓉惊喜地叫道。
男人初时双眼还满是迷茫,过了会儿他忽然翻身而起,翻滚到床脚,惊呼道:“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李蓉的眼泪又不要钱似的掉了下来,她哭道:“太清,这儿没人会打你的,你别怕,别怕!”
男人渐渐被安抚下来,缓缓抬头看了过来,等看清楚面前之人时,他忽然扑了过来,直接在床上跪着,抓住李蓉的手臂道:“漂亮姐姐,给我点儿吃点吧,求求你了!”
李蓉愕然:“太清,你怎么了太清?我是李蓉啊,我是你的蓉蓉!”
姜婉狠狠地叹息了一声,这下,事情更麻烦了。
接下来,一个是求着想要点吃的,另一个则不停地哭诉自己是蓉蓉,现场一片混乱,絮儿和画堂二人也被感动得直抹眼泪。相较来说,姜婉觉得自己显得很是绝情。
可要是连她都情绪失常,这会儿就没人能拿主意了。
“李蓉,你先放开他。”姜婉拍了拍李蓉的肩膀,又转头对絮儿道,“絮儿,你去厨房弄点吃的过来。”
絮儿抹了抹眼泪,赶紧应声去了。
李蓉还在哭,都没有听到姜婉在说些什么,而那男人则敏感地听到了姜婉说要去拿吃的,竟然转移了注意力,想要去抓姜婉的手,被她一下子避开,厉声道:“给我好好待在床上不许动,否则就不给你吃的!”
姜婉的这一声喊吓住了房间里的所有人。男人连忙退后,紧贴着墙不敢再乱动,而李蓉则抬头呆呆地看着她。
姜婉转头叫同样呆掉的画堂:“画堂,过来扶你家夫人坐下。”
画堂这才回神,忙过来扶着李蓉在桌边坐好。
姜婉看着李蓉道:“李蓉,别哭了。你可是有身孕的人,哭太多了,会危及孩子,忍一忍别哭了,总有办法解决的。”
姜婉沉稳的语气给了李蓉力量,她长舒了口气,点头道:“嗯,我,我不哭了……”
这时,絮儿端着一盘子各色糕点进来了:“姑娘,厨房里就只有这些糕点。”
姜婉刚要说话,就见那个男人眼睛发亮,似乎随时要扑过来,她立刻指着他喊道:“别动!你再乱动就不给你吃!”
男人果然被吓到,瑟缩了一下可怜兮兮地说:“我不乱动……姐姐给我点吃的吧!”
“太清……”见自己原先倾慕的男人此刻竟然变成了这般不堪的模样,李蓉又想哭了。
姜婉道:“注意孩子。”
李蓉这才硬生生的把眼泪给憋回去。
姜婉拿着糕点走过去,看着那男人道:“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好好回答了,才能吃一块糕点,要是不肯回答或者乱答,就没得吃,明白吗?”
“明白明白!”男人的眼神犹如饿狼一样盯着姜婉盘子里的糕点,但暂时还不敢乱动。
姜婉拿起一块糕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眨眨眼,视线落在那糕点上,皱了皱眉,半晌才道:“我……我不记得了!”
姜婉把糕点递了过去,男人脸上一喜,抢过糕点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这一幕看得一旁的李蓉心疼不已。
姜婉却毫无感觉,反正又不是她认识的人,而且对方还可能是个大渣男,沦落到这地步,她只会觉得高兴。
见他几口就把糕点吃完了,姜婉又拿起一块糕点道:“你今年几岁了?”
男人皱眉想了想:“不记得了。”
姜婉道:“大概几岁了?”
男人想了想,眼睛在糕点上打转,半晌才道:“八岁!”
姜婉又把糕点递了个过去,男人抢食的速度很快,又是几口就把糕点吃完了。
姜婉拿起第三块糕点,稍微移开一些距离,问他:“你认得那位大姐姐吗?”
男人看向姜婉所指着的李蓉,后者满脸期待。他仔细地看了半晌,摇头道:“我不认识她!”
李蓉顿时满脸的绝望。
姜婉把手中的糕点丢到盘子里,然后把整盘糕点都给了男人。男人愣了一下,连忙双手抢过盘子,狼狈地吃了起来。
李蓉不忍地转开了视线。
姜婉走到她身边,宣布道:“你的情郎失忆了,如今已经是个只要八岁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