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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萧霓并不给他缓冲自欺欺人的时间,冷酷无情的话语从她嫣红的嘴唇毫不留情地吐出。
萧湛微一侧头看到她无动于衷的面容,由小到大他才是那个高高在上充满优越感的人,凭什么如今风水轮流转让萧霓看他笑话?
他哪怕再落迫也不想面对敌人不屑的嘴脸,面孔因为恨意而扭曲起来,他不记得要去害怕萧霓,再次举起长剑对准萧霓,大声吼道,“你骗我!萧霓,你别指望我会相信你这样的胡言乱语,母后她……她不会这么对我的……”
萧霓依旧站在原地不动,嘴角却是上勾,一脸嘲弄地道,“萧湛,你好歹也曾经当过太子,难道你的承受能力就只能是这样?那真让我失望,不管你相信与否,申喻凤要除去你是不争的事实,”顿了顿,看着萧湛充红的双眼,她冷嗤一声,“因为你没有利用价值了,你懂吗?”
萧湛圆睁的眼睛死死地看着萧霓,在情感上他对申喻凤还有依赖,毕竟这是他的生身母亲,可现实却告诉他,他成为了一颗弃子。
一颗没用的弃子。
萧霓的话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手中的长剑不禁慢慢地垂下,他撑着剑半跪在地,一脸的颓废。
他的一切都来自申喻凤的赐予,从被天启帝关在这个四方的囚牢中时,他的羽翼渐渐被折断,身边的亲信一个个离开,没有人再为他出谋划策,他也无人可使。
会相信曹氏的话,也是他疑心真为申喻凤所弃,所以演了一出自杀的戏码逼申喻凤不能动手,可私心里他还在期待,期待那个女人会带他走出这囚牢,重新回到世人的面前。
再当他光鲜亮丽的太子。
“咣啷”一声,手中的长剑掉地,他满腔愤恨地捶打着地面,“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老天爷,你告诉我为什么?”
仰天怒问,可惜苍天却没有回答他。
脸上湿嗒嗒的,他以为是老天在下雨,哪知却是泪水直流?
男儿有泪不轻弹,小时候只要他一哭,申喻凤就会板着脸孔用这句话来训他,长大了才知道原来只是未到伤心处。
萧霓看着从所未见过的萧湛痛苦的样子,突然想到那个坐在梅花飘落树下的女子浅笑盈盈慈祥和蔼的面孔,她的心突然就软了下来。
当年,如果她没被人陷害,今天或许不能成为中宫之主,至少也会是一宫主妃,不至于尸首不全地落葬。
她轻叹一声,上前蹲下来握住萧湛的双肩,“振作点,你是你,不为申喻凤而活,又何必为了她而伤心至此……”
“你不明白,你不明白……”萧湛绝望至极地呢喃着。
“我明白,无非是一份母子之情罢了。”萧霓的声音依旧冷静,“她不仁你不义,这世上哪有什么不变的情感?”
萧湛闻言,不禁愣在那儿痴痴地看着萧霓在烛光中冷艳的面容,掉转枪头对付申喻凤?
这对于他而言是个新命题,上回假装自杀于他来说似乎已是极限,真的联合萧霓对付生他养他的母亲,他真的难以做到。
他微侧脸,目光渐渐地偏离萧霓的似乎洞察一切的双眼,他是个懦夫。
没用的懦夫。
萧霓见状,不由得苦笑了一下,血缘果然妙不可言,萧湛不过是只纸老虎,他根本就不适合处在太子这位置上,就算勉强称帝,也会是个英年早逝的料,八成还是被人加害的。
他的狠似乎都用来针对她,对于心底在乎的人,他的心还是柔软一片。
不由得又想到那个坐在梅花树下浅笑盈盈的女子,萧湛真像她,这样也好,她想要的不过是这么个结果,又何必去刺激萧湛再去争什么。
趁机退下来就是对萧湛最好的结果。
“萧湛,你无须自责,你没有做错什么,错的是她,振作点,你想想马兰萱,就算不想她,也要想想你的孩子们,你若倒下,他们该怎么办?”
这二十年来,她难得好言好语地与萧湛说上几句鼓励的话。
萧湛的身子顿了顿,自从被关在这里之后,他就甚少想起马兰萱,他对这个太子妃并不太满意,感情自然没有对曹氏来得深厚。
但是,马兰萱再不好也是他嫡子的生母,不看僧面看佛面,他突然猛然抬头看向萧霓,急切地问道,“他们母子可还安好?”
萧霓看到萧湛在乎的面孔,立刻就摇了摇头,“你也是生于厮长于厮的皇族子弟,你难道不知道你一出事,他们又如何能安好?前太子的遭遇还不够给你提醒?”
萧湛突然站起来,“不行,我要去找他们母子,马兰萱她,她还怀着身孕……”
他是个失职的父亲,一如天启帝对待他那般,他也冷待自己的孩子,可如今没有了与申喻凤的母子亲情来支撑他的情感,他满腔的情感只能倾泄在孩子的身上。
萧霓一个箭步到他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你让开,萧霓,你别以为我今天落魄了我就得任由你捏圆搓扁,我萧湛就算跪尽天下人也不会跪你……”
“萧湛,你也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我要你跪我做甚?你是生是死与我何干?若不是……”说到这里,萧霓警醒地住口,瞬间机智地改口,“若不是我与申喻凤誓不两立,我也不会多管你的事情,她的敌人自然是我帮助的对象。”
萧湛原本略有起疑,只是听完她说的话,不由得脸上露出鄙夷的面孔,“你怎么会是她的对手?不管如何我与你也还有几分血缘关系,我劝你就此收手吧……”
“这不用你操心,我再无能不也成功把你弄下太子之位?”打嘴仗,萧霓又怎会甘于人后?
“牙尖利齿,怪不得死了男人守了寡。”萧湛说得刻薄,不过不知为何,心底却突然为她松了口气,曾经的恨意在这样打嘴仗中似乎消弥了不少。
果然,只要退一步就会海阔天空。
他突然领悟到这点人生真谛。
萧霓耸肩笑了笑,“谁叫他挡我的路。”
她与那位挂名前夫可没有半分感情,自然不会对他亡国的下场有半分同情,只是可惜至今她还没有找到他的人影,断不然会让这个男人再出现坏她的大事。
“你真无情。”
“谢谢称赞。”
“从小到大,我从来都不喜欢你,甚至巴不得你死了才好。”
“彼此彼此,我也一样。”
二十年来,兄妹二人第一次没有剑拔弩张地面对彼此,话语虽不中听,气氛却尚算和睦。
在外面守风的曹氏没听到里面传来争吵声,心下大奇,就她所知,自家主子与太子那可是水火不容的关系,见了面就想着如何弄死对方才能舒爽。
实在是心痒痒的,她也顾不上萧霓会责备,偷偷地探头朝里看去,哪知一看却是差点惊叫出声,好在反应快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殿里的兄妹二人居然靠得如此近,不过他们二人说话的声音不大,她也不敢真的偷听他们的对话,几眼之后赶在萧霓发作之前就把头缩了回来。
还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她的妈呀,这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心神还没有安定下来,眼角却见萧霓从里面出来,未见太子的身影,她忙低垂着脑袋恭敬地低语一句,“主子。”
“曹氏,你在我待了多少年?”萧霓在她身前站定。
之前曹氏偷窥的举动她焉能没有发现?
会将她安置到萧湛的身边,也代表她信得过她,只是这举动终究不妥,看来离得时间太长这人心也开始蠢蠢欲动。
曹氏瞬间脸色大变,忙跪下道,“主子,奴婢……奴婢知错了……”
她本想分辩几句,可想到萧霓的性子,那到了唇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她再如何也跳不出如来佛祖的手掌。
“算你还有几分自知之明,曹氏,你当知道坏我事会有怎样的结局。”萧霓敲打的话当即面不改色地道出。
“奴婢知道。”曹氏忙道。
总算能定下心来,看主子的样子应该不会罚她。
曹氏到底仍算忠心耿耿,萧霓伸手搀扶她起来,这回她的神色严肃道,“曹氏,你是时候该想想自己要何去何从了。”
“主子的意思是?”曹氏又再度心惊道,她摸不准萧霓是个什么态度?
慌乱地看了眼大殿里面,里面依旧半点声响也没有,太子不会是?
她忙用手拍了拍胸脯,凭心而论,除了之前那一幕,太子待她一向不错,为了她还责骂过太子妃数次,就连生下太子庶长子的侧妃鲁氏也不得不避她锋芒,丝毫不敢与她争宠。
本以为自己心如铁石,可如果太子真的……
她突然为那个男人感到几分伤感,想要不管不顾地冲进去。
萧霓把她的神态看在眼里,这女人动了情,看来以后是不可能再用了,她从不强求人留下,强扭的瓜不甜,不过看曹氏这样子倒也不难处置便是。
“你若担心他便继续留下,不过曹氏我得警告你一句,以后不可再恃宠而骄。”
这因果是她种下的,当初就是想让萧湛的后院一团乱,顺便安插个眼线知道他的一举一动,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奴婢……”曹氏抬头一脸不可议。
她拿不准萧霓是个什么态度,真的放她自由?她不担心自己会掉转枪头对付她?
随后又觉得自己想得太多,如果主子真的那么好背叛,她身边早就无人可用,无人可信。
想到曾经背叛者的下场,她猛然打了个冷战,这一辈子她都不想去尝试那等刑罚。
她不怕死,就怕求生无法求死无门。
“去吧。”
萧霓轻拍她的肩膀,一个小小的曹氏,她自然还是拿捏得住。
“奴婢谢过主子。”
曹氏哽咽道,朝萧霓行了个庄重无比的礼。
萧霓没有应声,而是施展轻功快速离开,话已尽,不走还待何时?
曹氏再起身抬头之时,已经找不到萧霓的身影,狠狠地吸了吸鼻子,她立即掉头往殿里跑去。
“殿下——”
看到萧湛仍旧安好,她突然感到万分心安,意识到自己对他的情感,她不顾尊卑跑上前从后面抱住他的腰。
“您安好我就放心了……”
她的热泪浸湿了他后背的衣襟。
萧湛半晌没动,感觉到后背的湿热,这才伸手握住她交握在他胸前的手,“曹氏,如果我一无所有了,你还会跟着我吗?”
“殿下去哪里,妾身就去哪里。”
曹氏以前是不大看得起萧湛的,觉得他这人无脑又冲动,活该被自家主子设计沦落到此等田地,这段时间看着他从一人之下沦落到如厮境地,竟又有几分于心不忍。
萧湛闻言闭上眼睛,这个世上,到底还有一人真心待他。
永安公主府在夜色的京城里并不太显眼,挂在屋檐下的几只未熄的灯笼在晚风中飘荡着,显出几分鬼魅之色。
公主寝殿的灯光未熄,仍旧一身宫装的六公主萧霜一想到自己被大公主与萧霓联手教训了一顿,就气得脸都扭曲了,她一拍桌面,看向坐在下首的男人,“你说你有法子?”
“公主信我便可。”那男人朝萧霜魅惑一笑。
萧霜微微眯了眯眼,这男人长得还不错,如今驸马被她赶出公主府,也正寂寞着,遂朝他勾勾手指,“你且上前来。”
那男子闻言,起身优雅稳步地朝萧霜走去,他不笑之时倒没让人看出祸水之相,颇有分寸的坐在萧霜的面前。
两人离得近,但距离又恰到好处。
近在咫尺,萧霜觉得这男子的长相更美些,不过可惜呀,这男人没什么本事。
“贵国的辛国舅与殷夫人是怎么说的?你再说一遍给我听听。”她半倾身靠在软垫上,目光却是挑逗地看着对方。
男子微微一笑,满室生香,“六公主,我家主子说了只要六公主助他成事,他也必然会答应公主一个要求,还会送上黄金千两、白银万两来答谢公主……”
“且慢,辛国舅的目的是破坏了这次贵国摄政王的求亲?”
“正是,公主没有听错……”
“若我说,如果事成之后,我要代替萧霓成为贵国摄政王的求亲对象,你家主子又会否帮我?”萧霜挑挑眉眼冒精光地提着自己的要求。
男子微微皱眉,他没想到做这任务会节外生枝,这萧霜居然看上了卫衢。
齐楚联姻,壮大的是卫衢的势力,小皇帝为此日夜不得眠,辛国舅与殷乳娘更是不愿看到这局面变成事实,这才不得不要他紧急入楚破坏这桩联姻。
若是人选换了萧霜,局面依旧。
“看来贵国辛国舅的诚意也不过如此,我还以为那小皇帝有几分本事呢,原来不过尔尔,本宫好歹也还是楚国公主……”萧霜一脸的嘲笑。
她看上了卫衢,首次有男人让她夜不能寐,与他相比,驸马简直不值一提,对于与驸马和离一事,她早已打定了主意,如今就等父皇的批示。
若能顺利摆脱驸马,她就能追求另一春。
男子闻言却是唇瓣微微一笑,看到萧霜微微失了失神,他笑得更欢,他从来都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里,前倾的身子往后坐直挺腰,“我国皇上自然有本事,只是年纪尚小,摄政王迟早要还政于他,公主又何必要跳这火坑?”
摄政王再如何又怎样,始终名不正言不顺,皇上正在一天天长大,迟早要亲政,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同时也是辛国舅与殷乳娘最大的凭仗,不然他们哪来的胆量与卫衢唱对台戏。
萧霜冷笑道,“那就不是你们该管的事情,我只要他罢了,本宫说过,本宫亦是楚国公主。”
真是搞笑,卫衢那般强势的人又岂会轻易地交权?
她早就看清楚了,卫衢会一直大权在握,齐国那个小皇帝迟早得下台一鞠躬,只是迟与早罢了。到时候有她与他强强联手,她还不是齐国的皇后?
一想到皇后这头衔,她的心头突然热火高涨,这可比当公主要强得多,看看人家申喻凤,在后宫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她生母那样的在后宫算个屁?
不过为了得到助力,她也不得不与这男子虚与委蛇,点明自己楚国公主的身份,表明她只不过是看上卫衢的人罢了,并无其他的野心。
男子心底同时也冷冷一哼,看萧霜的表情就知道她在说谎,这样的大话也得有人信才好,辛国舅与殷乳娘并不会想要引狼入室,自然不会同意这样荒谬的提议。
不过他要达成此行的目的,就需要一个楚国的内应,没有人比这六公主更适合。
他曾想过去走大公主的路数,毕竟这位大公主的名声更好,又有几分实权,只是可惜依他对这大公主的观察,这人不好利用,遂只能退而求其次找上萧霓的死对头,也就是六公主萧霜。
“好,我就代我这家主子应下。”他笑得越发灿烂。
萧霜本来就失神在他的笑容之下,在听到他的回答后,猛地回神,这回她不得不审慎的回答,“你也别这么轻易就许诺本宫,这样大的事情你不用请示你家主子?他们的意见才能做得准……”
“不需要,我家主子早有明言,许我见机行事。”男子当机立断地道。
萧霜“呵呵”地笑出声,这人不过是殷乳娘的入幕之宾也敢如此大言不惭?
男子看到她明显不相信,遂又道,“公主,我能来此自然有我本事,若摄政王娶了公主,他日摄政王也有个养老的地方,于我国皇上来说也是好事,至少大家都能更好的下台阶,不用撕破脸……”
他这回极尽所能地忽悠萧霜,只要破坏了卫衢的打算,那他就能功成身退,至于萧霜的要求,他到时候完全可以置之不理,当然如果有好处,他也会改变主意。
萧霜的眼睛边听边眯了起来,显然她也在考虑男子的话是否可信。
两人正在彼此角力,并未达成统一的意见。
正在这时候,下人在外禀道,“公主,驸马又回转了请求见公主……”
“不见。”
萧霜哪里耐烦去见那么恶心的一个男人,敢瞒着她养外室生儿子,就得要承担这后果。
“可驸马说……”
“来人,把这多嘴的下人给本宫拉下去重责一百大板,看看她是不是收了别人莫大的好处才来本宫面前惹本宫不高兴。”
萧霜不待她再禀告,直接不耐烦地下达了指令。
“公主冤枉啊……”
那下人没想到公主的脾气暴躁成这样,居然要拿她开刀,以前公主不是这个样子的,看来她不该收了驸马的好处来传这话。
萧霜直接挥挥手让侍卫把人拖出去处置。
“娘,娘,娘……”
突然一个年纪六七岁的小女孩披散着头发赤脚哭着进来,一进到殿里,就扑向萧霜,抱着萧霜。
“娘,我想爹爹……”
萧霜原本抱着女儿的手就是一紧,想到驸马的恶心事,连带对这女儿也讨厌起来,猛地将她拖开,厉颜道,“你给我闭嘴,你没有爹爹了,那人不配当你的爹爹……”
“娘,爹爹还活着,我怎么没爹爹了?爹爹说他知道错了,求娘给他一次机会……”
“闭嘴,你若不听我的话,那也给我滚出公主好了,随你爹过活去。”
萧霜气得酥胸起伏不定,这女儿真是白眼狼,身上不愧流着那人的血,一样的卑贱下流。
小女孩顿时睁大眼睛,自幼就受宠的她何时被人如此对待过?以前只要她一不高兴,娘就会哄她,现在居然在外人面前就教训她,娘变了,变得陌生。
“好,我随爹爹去。”
她气不过地威胁道。
萧霜不怒反笑,“随便你,来人,把小姐送到驸马家中。”
小女孩听到这里,突然心慌起来,她觉得这回娘不是要给她点颜色看看,而是动了真格的。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嬷嬷抱起。
“娘,娘……”
她忙唤娘,萧霜眼不见心不烦地转开头再度挥了挥手,示意下人速度快点。
下人们看到今晚有人被杖责,哪里还敢怠慢?赶紧就把小女孩抱了下去。
小女孩撕心裂肺的哭声,听得萧霜相当的烦躁,这女儿今晚的举动让她失望透顶,既然她偏心她爹,那就与她爹一块儿滚蛋。
等她嫁与卫衢,自然会再生育更可心的儿女,一想到未来,她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甚至脸上还带了几分微笑。
男子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看来萧霜是相当迷卫衢,为了嫁卫衢连亲生骨肉都能舍去,他的手轻点大腿,这加强了他决定要与萧霜联手的决心。
这样心狠又盲目的女人,他上哪儿找?
萧霜一眼瞥到他眼里的精光,心底的冷笑更甚,她再不济也是从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长大的,又怎么会眼浅至此?
不枉她故意在他面前演这场戏,不管事后他帮不帮自己嫁给卫衢,至少能帮忙解决萧霓,她何乐而不为?
一想到萧霓的凄惨下场,她的唇角就翘得越高。
明月夜,短松冈,处处都是离人愁。
萧霓伸手轻抚那半人高的墓碑,眼里渐渐噙满泪水,“娘,你在那边过得好不好?”
这里是她给废妃曲氏立的衣冠冢。
当年,她在把短刃刺进曲氏的胸膛中时,因为情绪过于激动又受了刺激,她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就听闻申喻凤遣来的海嬷嬷高冷的说,废妃曲氏的躯干已经喂了狗。
那会儿她红着眼要杀了海嬷嬷,若不是骆敖拦着,海嬷嬷又岂会活到现在?
想到往事,她的眼睛又渐渐充血,满腔的愁恨似要溢出。
突然,一缕柳叶温柔的轻拂她的头顶,似母亲的手般让她仇恨中回过神来,她转头看向已经高过她的柳树。
“娘,是你吗?”
没人回答她,只有风吹过树枝发出的声音。
萧霓满心的希望顿时落空,随后又释怀,子不语怪力乱神也,她这是思念太甚差点就得了癔症。
她的目光又看回墓碑,因为她有派人日夜打扫,所以坟地里一片干净。
慢慢地,她蹲下来与墓碑齐高,温柔地道,“娘,我告诉你,我去见太子了,你放心,为了你,我也会想法子保下他让他远离这事非纷争。”顿了一会儿,“娘,你会不会不再爱我?如果不是当年她做下这等恶事,你也不会母子分离了这么多年,直到死也没能知道这真相……”
说到这里,她突然语带哽咽,伸手轻弹了一下不应该流下的眼泪。
有多久了,没再尝过泪水的味道。
她说过报仇前不会再哭的,只是现在面对曲氏的墓碑,她做不到无动于衷。
在过去,她享受了曲氏满满的母爱,这本来不应该属于她,是她偷来的,那样的时光如今回忆起来,只剩满心伤怀。
那低垂的柳枝再度拂过她的头顶。
“娘,是女儿臆想了,你不会不爱我的,你一直都是这般善良无争,这世上再也没有比你对我更好的人了,我相信,你就算知道真相也依旧会爱我的,对不对?”
她自我安慰着。
“太子虽然养歪了,可他终归还是像你,不似那个女人心狠手辣……”
其实她才是最像那个女人的,要不然又岂会那般杀了如珠如宝般养大她的曲氏?又怎么会真的不顾念血缘非要讨一个是非公道?
“我什么也没有与他说,有些话我实在无法说出口,我想,他若知道真相只怕会痛苦不堪,你也不想看到他难过吧?毕竟他是你十月怀胎所生的孩子……他不像我,能坦然的接受这样只有戏曲中才存在的桥段,我像她那般天生就是个冷血的……娘,你会怪我吗?或者我也自私了,我……不想让他知道你有多好,而我有多幸运能当你的女儿,而他……只能在申喻凤的高压下战兢地求生存……”
呢喃细语,纵使只是一人在自言自语,可她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心安。
若不是顾念曲氏,她不会管萧湛死活,到底还是欠了曲氏一份养恩。
这,终归要还。
一夜时间就这样过去了,看着天边一轮明日就要升起,她猛地起身让初升太阳的光芒照在身上。
这光芒是那般的温暖,全身顿时暖洋洋的。
出来数日是时候要回去了,不然只怕恒儿和姝儿会到处找她。
“娘,我走了,等以后我再来看你。”
她一脸柔情地对着墓碑诉说。
没再留恋,玄衣一旋,她骑上属下牵来的马,踏上了归途。
这里是曲氏的故乡,落叶归根,她希望曲氏能魂归故里,所以才会让人把衣冠冢设在此处。
回时与来时那般马不停蹄,自打见了萧湛以后,她就想着第一时间来看看曲氏,有些心底的话她得当面与曲氏说,所以最终不管不顾地还是来到曲氏的衣冠冢前。
压抑的情感得到释放,她的心情前所未有的轻松,这个世上能让她轻松面对的也只有曲氏那孤零零的衣冠冢。
纵使马蹄狂奔,可她的思绪依旧停留在往日的旧事上。
变故突然而生,她猛地勒紧马缰绳,马儿嘶喊着,她却是大喝出声,“小心——”
可惜仍旧迟了一步,已经有几名手下的马匹来不及勒紧,马蹄踢上了绊马索,高大的身子当即飞起掉进前方设好的陷阱里面。
陷阱下面布满尖锐的利箭,瞬间就将他们的身体刺成了刺猬,鲜血味弥漫在空中。
萧霓的神经绷紧,有人在此设陷阱要害她性命,她冷冷一笑,这等伎俩若也能要了她的性命,她早八百年前就投胎重生了。
“公主,小心。”身边的随从立即驱马靠近她。
萧霓一把抽出腰间的长剑,“你们也是。”
培养手下可不容易,她已经折损了几人,可经不起一再的损失。
“是,公主。”
所有的随从都气势如虹地应声,一来壮气势,二来也感激主子的关心。
“杀——”
萧霓的眼睛微微一眯,美目四周一扫,还真有不少人在此埋伏,她何德何能让这么多人等着杀她?
手轻拍马背,她第一个冲出去,长剑一刺一挑,她就杀了一名举剑刺向她的敌人。
这场杀戮来得正好,她郁闷的情绪正无处发泄,他们要送上门来找死,她就成全他们。
萧霓这边人数并不占优,可是一人却能当十人来使,出手更是狠辣不拖泥带水,从一开始就占据了上风。
看着下面那一幕,隐在暗中的男子微微皱眉,“怎么没人告诉我这楚国八公主居然是个练家子?”
“属下失职。”
立即有人出来认罪,实在没想到惊心安排的一场截杀会功败垂成。
看着下方越来越少的己方人,他不禁抹了把额头的汗水。
似乎感觉到萧霓看过来的目光,男子的身子往后仰,随后低笑出声,“实在是我低估了这八公主,以为让她命丧黄泉就能一了百了,原来阎王不收的人,我也硬送不了……”
“公子……”
男子摆摆手,“此计行不通,我自然另有妙计。”
一计不成再生一计,于他并不难,只是颇为曲折罢了。
萧霓的玄衣也沾上了不少血迹,好在不显眼,这让她看起来似乎纤尘不染,头上的碧绿发簪在阳光下闪着诱人的光芒,整个人似带着一层光圈。
这让不远处见到袭杀事件的人马不禁愣在当中。
“将军,看来没人需要我们帮忙。”
一名青衫儒雅的男子淡然开口,被他称为将军的男子俊容沉穆,如矩的双眼紧紧地盯在萧霓的身上。
半晌,被称为将军的男子“刷”的一声抽出大刀,冷冷地道,“去帮忙。”
“将军,这里是楚境,我们是来求亲的,不是来节外生枝的,皇后娘娘再三吩咐过,一定要成功将楚国八公主娶到手……”
青衫男子皱眉阻止,显然不想多管闲事,再说那玄衣女子应付得来,他们不应趟浑水,而是急忙赶去楚国都城才是,听说另几名的求亲者早就到了,他们在路上已是耽搁了不少时日。
“少啰嗦,本将军说帮就帮。”
被称为将军的男子冷瞥过去,青衫男子不自觉地吞了口口水,最后不得不勒紧马缰绳退后。
严皇后命他前来协助大将军,可如今看来大将军根本就不听他的劝,这一路上都不知道耽搁了多少时间。
被称为将军的男子立即举刀杀进前方的混战当中,一下子就带走了三条人命。
萧霓听到风声,眼角瞥到一身蓝衣的壮汉出手极快地就解决了一名黑衣刺客,看那功夫颇为正统,应该不是野路子出身。
楚国境内何时有这样的高手?她居然没听闻过。
朝廷与江湖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但是对于帮会势力,朝廷一向盯得紧,她又不是养尊处优的皇家公主,对这样的势力焉能不了解?
不过看如今对方是站在自己这一方的,她就暂时抛下疑问,专心杀敌。
想通后,她不再把目光落在那蓝衣壮汉的身上。
比起萧霓刁钻又残忍的杀法,蓝衣壮汉的出手如同他的人稳重至极,直取对方要害,下手干净利落。
见到蓝衣壮汉加入战局,身为他亲兵的人马也立即抽出武器上前助他们的大将军一臂之力。
眼见形势不对,剩下的黑衣刺客不再恋战,立即识时务的分散逃走。
看到蓝衣壮汉持刀似要追上去,萧霓伸手一拦,笑道,“穷寇莫追,在此谢过英雄拔刀相助……”
“不客气。”蓝衣壮汉*地回了一句。
萧霓一愣,对这蓝衣壮汉了几分好感,“不管如何,还是我占了便宜……”
“永阳公主无须客气,在下严宇,是来向公主求亲的,若是见到公主遇险也不出手相助,如何堪当公主的夫婿?”
蓝衣壮汉不待萧霓把话说完,立即一脸严肃一本正经地说着求亲的话语。
萧霓不禁感到面前有无数只乌鸦飞过,这人她从来没见过,如今一开口就说要当她的夫婿,她的眼睛眯起打量起此人,想到他自报家门,当今天下也就只有晋国皇后出身于严家。
一脸正气,却又浑身杀气四溢,这人不是晋国的大将军又能是何人?
“看来是萧霓眼拙,居然没有认出严大将军,失敬失敬。”
“公主又客气了,你我素未谋面又如何认得在下?”
“哦,那严大将军又是如何认得本宫的?”
“既然有心前来向公主求亲,又焉能不知道公主的……长相?”
严宇本想说喜好,目光溜过那显眼的玄色衣袍,与他最近听来的传闻不谋而合,只是没想到萧霓的功夫居然也能如此之好,这女人一下子就对了他的胃口。
求亲一事之前于他而言不过是妹妹的一头热,他并不大热衷,行军打仗靠的是真本事,而不是旁门左道,妹妹在后宫时日太久,竟只想着玩弄手段,联姻又能保障些什么?
若八公主真是楚皇最宠爱的女儿,当年就不会嫁到陈国去,如今这招亲的戏码,八成另有阴谋。
所以这一路他走得并不着急,慢悠悠的耗费了不少时日才到楚都近郊,没想到居然会遇上这传说中的正主儿。
这女人够彪悍,对他的胃口,所以他中途改了用词,女人一向爱听别人的称赞。
他的眼里顿时满是欣赏的光芒。
萧霓突然全身打了个冷颤,这像动物求偶的目光实在让人接受无能。
比起卫衢的清冷,秦太子赢宣的虚伪,韩国四皇子肖斌的自以为是,眼前这身形高大壮硕的晋国大将军的目光却是明晃晃的占有欲,实在让她消受无能。
“既然已经到了楚国,严大将军,请吧。”
她收起长剑做了个请的手势。
既然躲不过,那就只能坦然接受,她一向很是随遇而安。
严宇也收起大刀,立即打绳随棍上与萧霓并辔而行,趁机为自己争取赢得佳人芳心的机会。
萧霓只恨自己没有命人备马车,不然如今就能直接躲进马车里,不用被人用那般不加掩饰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
青衫男子见到严宇这积极的态度,初时咋舌,随后满脸笑容,看来他回去后八成能交差。
倒是隐在暗处的男子一脸怒气地重重一锤打在粗壮的树干上,双眼恶狠狠地盯着严宇的背影看,恨不得盯出个窟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