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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宣在父亲面前装作浪子回头, 洗心革面的好儿孙, 在季清远面前则展现的跟个喜新厌旧的混球无异,隐忍这么久,为的都是找到卓雨楼。
来到卓雨楼现在住的秋潭胡同, 眼看就要抓到这朝思暮想的负心人,他既激动又害怕。
她不是说自己对她是一时热忱么?一会见到她, 非得好好质问她,他们分开这么久, 他仍旧对她念念不忘, 挖空心思寻找她,还是一时热情吗?!
夏宣在胡同外的主街上,下了马, 目光恨恨的瞪向胡同里, 顺着薯儿的指点望去。那是一处寻常的民居,位置在京城里算是偏僻了, 也无任何显眼之处。从他这里看, 唯有一棵长出院墙的柿子树能把它和其他的院落区分开。
他随身只带了贴身小厮元茂和知道卓雨楼住处的薯儿,其实他不是没动过叫人来,直接将卓雨楼抢走的念头。但临出门前,还是打消了这个粗暴的想法。
元茂见夏宣久久矗立不动,担心的问道:“爷, 咱们就进去吗?还是……”瞅了眼街旁的一个酒楼:“先在这里坐坐?”
夏宣想了想,同意了元茂的提议,先进了酒楼, 要了二楼最好的房间,随便点了些吃的打掩护。他让薯儿给他撑了窗子,他站在床边眺望卓雨楼住的小院。
薯儿这时道:“爷,这里的情况,奴才都打听清楚了。街坊四邻说,那院子住了一个上了岁数的婆子和年轻的姑娘,不过那姑娘身体不好,嫌少出门,几乎没什么人见过,平日里吃菜买东西,都是那老婆子出来置办。不过,昨天倒是搬来一对年轻男女,好像是那婆子的亲戚。”
夏宣斜眼:“你肯定她住在这里?”
薯儿道:“不会错,季公子就是进了那家的后院,鬼鬼祟祟的,可神秘了。要不是藏了什么人,何必那样。”
这时元茂道:“爷,您要是不放心,奴才装作卖柴的或者货郎敲开那家门问一问。”
“……”夏宣气道:“不够麻烦的了,亏你想的出来。”
薯儿得意的瞟了元茂一眼,抿嘴偷笑。元茂马屁没拍成,正在郁闷的时候,忽然看到打胡同里出来一个上了岁数的婆子,指着对夏宣道:“爷,那是不是伺候卓姑娘的嬷嬷?”
夏宣冷脸问薯儿:“是她吗?”
薯儿心里叫苦,他昨天才跟踪季清远到这里,了解那院的概况已是不容易了,哪能了解的那么详细,不禁支支吾吾的道:“嗯……这个……”
夏宣便骂道:“废物!滚回府去罢!”
轮到元茂挑眉笑了,可惜不等他太得意,夏宣也赶了他走:“还有你,统统给我回去!告诉你们两个,这个地方的事,只能给我烂在心里,透露出半个字,你们最好摸摸脖子上有几个脑袋。”
元茂和薯儿俩个受了威胁,尽管彼此看不顺眼,这会倒是齐齐点头保证绝不泄露半个字,先后下楼走了。
只剩下夏宣一个人后,他烦闷的自己斟了酒,仰脖灌了一口,结果刚含在嘴里,便苦着脸,全吐回了酒杯里,丧气的骂道:“这什么玩意,也难喝了!”掏帕子擦了擦嘴角,坐那想,这偏僻荒凉的京城一角,哪及国公府半点?她生活在这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里就自由了?!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夏宣一怔,随即笑逐颜开,兴奋的站起来在屋内踱来踱去。
用手指搓了搓鼻下,笑呵呵的自喃道:“是不是大腹便便,不方便出门……如果真是那样,看在你送给我个见面礼的份上,原谅你了。”
沉浸在畅想里好一会,夏宣才回过神来。现在有个问题没解决,那就是卓雨楼是否真的在院内,只看到季清远进出了这个院子,并未看到她本人。
狡兔三窟,是不是季清远故布疑阵?
夏宣左思右想,在这件事上谁都靠不住,唯有自己亲自走一趟了。他等到天黑后,给了店家银子,叫他照看好自己的马匹,然后出了酒楼,借着夜色,往那院落走去了。
在墙外,捡了块石头扔到院里,没听到狗吠,他反倒有点不舒服,心里埋怨道,居然这么疏于防范,连个狗也不养。然后背着手,绕到屋后的院墙处,又扔了石子进去,仍旧静悄悄的,夏宣啧了一声:“前后都不养狗,这不是给贼准备机会么。”说着,双手攀住院墙,脚下一踮,便翻了进去。落地后,反应过来,呸道:“怎么把自己骂进去了,谁是贼?我是她相公!”
进了院墙是一片菜地,这会天寒地冻,白茫茫的地上留下了一串夏宣的脚印,直通屋子的后窗。
才接近窗子,他就听到里面发出一串笑声。他不知为何,第一反应,居然是赶紧伏低身子,跑去听窗。
可惜里面说话的并不是卓雨楼,而是一个他认不出的年轻女子。
“奴婢不玩了,钱都叫您赢去了。”
这时一个婆子的声音说:“就是,小姐手气太好了,一人赢咱们两个。”
“我看你不愿意玩,不是输了钱。而是脸上没地儿贴纸条了吧!哎,我看你脑门上还能再黏一个!别动,让我给你贴了。”
窗户上便有两团人影闹在一起,伴随着少女银铃般的笑声。
夏宣却浑身僵冷,最后一句话的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几乎日日夜夜都响在耳畔,那是卓雨楼的声音。
一刹那,他脑海一片空白,等反应过来,人差点站起来去拍窗。猛地,他缩回手,心道反正知道她人在这里了,肯定跑不了她的,不如多听几句,看她们都说些什么。
和她对比,夏宣就显得可怜了,这些天食不知味,夜不能寐,挖空心思算计父亲和季清远,人瘦了一圈。她倒好,居然还有心思玩牌。
正在他暗暗生闷气的时候,就见屋内嬉闹的雨楼倩影忽然停下了动作,微微弯腰,似乎不大舒服。
“小姐,你身子不适,先歇着吧,奴婢把牌收起来了,咱们改天玩。”
“不嘛,不嘛,我不想这么早就睡。”
夏宣听卓雨楼娇滴滴的耍赖,心里又不平衡了,冲个使唤丫头撒什么娇?想撒娇朝我来呀!须臾他猛地一怔,她身子不舒服,难道是……
他按捺住心中的狂喜,准备再听几句确定一下,倘若她真的怀孕了,他今夜就不去见她了,免得深更半夜吓到她和孩子,明一早,派人先来通知她,再用软轿迎她。
过了一会,上了年纪的婆子走了,屋内只剩下雨楼和那个丫头在说话。
那丫头道:“您别凉着,这个给您。”
他看不到雨楼的身影了,应该是躺下了,但人应该还在窗下,因为声音听的很清楚。
“赫珍,我睡不着,你陪我说会话吧。”雨楼笑道:“我这么留你,泰生会不会生我的气?”
“切,他敢?!借他个胆!”
“你这小母老虎。”雨楼咯咯笑着:“昨天我哥来说找到一个原先卓府的下人,我怎么都想到是你。”
“……奴婢也没想到,今生今世还能再回来伺候小姐您。我和泰生在外面,虽然也能讨口饭,但心里总是不踏实,如今回到您身边了……真是……真是……呜呜呜……”
“别哭,别哭!咱们昨天不是哭过了么,再哭的话,杏核眼都要变成桃子眼了。”
夏宣听到这番话,心中既懊悔又心酸,懊悔的是他这个笨蛋,居然没想到把她原本的贴身丫鬟找回来讨她的欢心。心酸的是,雨楼跟丫鬟说话颇为逗趣,反观与他说话时,清一色冷冰冰的,尤其想离开那会,整天没个好脸色。
此时叫赫珍的丫鬟大概是破涕为笑了:“什么时候二小姐也回来,重新团聚便好了。”
“这个……雨堰的身份和我不一样,谢家那边不敢轻易上报说她死了,我哥正在想办法。他叫我放心,今年办不下来,明年一定成。”
夏宣听罢,甚是激动,心道,虽然自己一直没把她妹妹当回事,但如果能讨她欢心,这件事就交给他罢。怎么着也得赶在季清远前面,把这份功劳抢到手。
“小姐,等到二小姐回来,咱们就离开京城吗?”
“嗯!走的远远的,是非之地不久留。”卓雨楼口气十分厌烦的道:“我对京城没有好印象,如果有可能,一辈子都不想再回来。咱们去江南,开个绣庄,不大不小够吃用就行了。等雨堰大了,让我哥给她找个好亲事。”
赫珍道:“那您呢,您自己的事不想吗?奴婢昨天听季大人的意思,似乎想给您找门亲事……”
雨楼斩钉截铁的拒绝:“不了,再遇见个整天对我非打即骂的蠢货,我宁可绞了头发做姑子!”
一阵寒风刮来,吹进夏宣脖颈里,他打了个寒颤。
这是说他?什么叫做非打即骂?什么叫做蠢货?
一股怨气在心中酝酿。
赫珍笑:“怎么会呢,季大人相中的人,人品一定过的去,绝不会像那个什么……夏……”
“哎呀,别提那家伙。”语气极端厌弃。
赫珍忙道:“奴婢该死,再不敢提了。”
夏宣气的将指节攥的咯吱作响,心里恨道,行,你不是烦我吗?好,我非得烦你一辈子!你跟我过了,还能堂堂正正嫁给别人?做梦罢。
这时雨楼叹道:“我不是怪你,只是被狗咬过了,听别人再提,心里不免疙疙瘩瘩的。”
夏宣一股火直窜头顶,再也忍不住,大步绕到屋前,一脚踹开房门,冲着窗边炕上躺着的雨楼喊道:“我哪点对你不好?就差低三下四的求你嫁给我了!结果就换来你这样的看待?!”
“啊——”赫珍猛地见个男人闯进来,吓的抱头尖叫,立即躲到炕上。
“……”雨楼情急之下,本能的往炕里缩,结果看清是夏宣,登时气的浑身发抖,她难道这辈子都躲不开他了吗?才过两天舒心的好日子,他居然又追上来了。
阴魂不散!
她红着眼圈,举起刚才赫珍给她的手炉便砸夏宣:“你为什么在这里——滚开——”
夏宣躲开攻击,几步上前,握住她的手道:“我为什么在这里?当然是来找你的!卓雨楼,你逃到天涯海角去也是我夏宣的人!”
雨楼冷笑,啐他道:“你的女人?我认识你吗?你说我是卓雨楼,谁能证明?你爹吗?”
夏宣见屋内养了数盆花,绿色装点着屋内显得生机勃勃,再看里间的书桌边摆着个琴架,上有一把古琴,不消说肯定是她的了。
她在他身边时,除了吃吃睡睡就是低头做针线,他竟然从没见过她抚琴作画。
离开他,她过的恣意舒心。
“……”夏宣心里一酸,气势弱了许多:“你不认识我?那孩子的父亲是谁?”
雨楼一怔,像听天方夜谭:“什么孩子?”
他立即掀开她的被子:“你没有身孕吗?”去摸她的小腹,结果像一盆冷水,淋的他全身发抖:“……没,没有?那你刚才为什么身体不适?”
雨楼推开他的手,恨道:“我今日来癸水!难受不行吗?”说完了,喘了口气,毫不遮掩的笑道:“你以为我怀了你的孩子?躲在这养胎吗?别傻了,就是真怀了,我也早一碗汤药打掉了。”
夏宣脑袋里像断了根弦,一时间一片空白,他呆怔在那,哑然无语。
她没有身孕。
这一次,老天爷没有站在他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