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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近两个月, 静言终于又回到了筑北王府。
王府里各处还有过年时留下的痕迹,比如那些一看就是新换的红灯笼, 才刚粉刷过的房屋,原本就是雕梁画柱, 再有满园的白雪映衬着,整个王府愈发显得富贵非凡。
卫玄特意将静言由东院角门接入王府,原本静言还疑惑他为什么不把她直接送进西院,然而进了角门却见到许久未见的言重山,李崇烈,以及一众老虎们都迎在东院前厅外。
猛的一见这些人,静言既亲切又多少有些局促。
母亲过世后的这段日子, 她最怕看到旁人眼中的怜悯, 更不喜欢听见有人唉声叹气的跟她说节哀顺变。
可喜的是言重山依然是那副笑眯眯的德性,依然是那个不知底细的就以为他是个翩翩佳公子的浑样儿,“章姑娘再不回来,我就要去西院骂人了。”
静言一愣, “可是西院出了什么事?”
看她呆呆的瞪圆眼睛, 言重山哈哈大笑,“你那两个丫头递上来的账本,鬼画符似的,我一篇也看不懂。”
四虎默默的盯着言重山。
李崇烈亦是满眼关怀的笑意,“姑娘精神头不错,应该能应付得了西院那摊乱帐。”
四虎又默默的盯着李崇烈。
静言非常高兴他们没有询问她母亲的丧事,转念一想便明白了这两位的良苦用心。
他们所说的话无疑是让她觉得王府是需要她的, 她对西院是有用处的,他们真心欢迎她回来,而不是因为可怜她。
规规矩矩的行了礼,“多谢二位。”
卫玄轻轻扶了一下她的后背,“走吧,你的丫鬟们都等着你呢。”
沿着长廊走向西院垂花门。
离着老远,静言就看见了七八个丫头,为首的正是夏菱和夏荷。
时时跟在身边的人,一下两个月没见,丫头们都是红了眼圈。静言拉着夏菱和夏荷的手,声音也有些哽咽,但还是笑着说:“才缓过来几天,都不许招我伤心,不然看我回头怎么拾掇你们!”
卫玄站在一旁,只见被一群穿红着绿的丫鬟们围在中间的静言一身素净衣裳,就像她刚入府时的模样。
没去打扰这些姑娘们,卫玄又看了静言一眼便带着老虎们走了。
被丫鬟们簇拥着走入西院垂花门,静言飞快的回头扫了一眼卫玄的背影。
夏菱看见了静言那回首一瞥,紧紧地挽着她的胳膊说:“姑娘不知道,最近东院的人都忙的四脚朝天。听说是因为琉国人在过年时偷袭了俪马山靠边境的村子,二门上的小厮说兴许开春就要打起来了。”
“俪马山?”静言心里忽悠一下。孔夫人还在俪马山的老宅子里!糟了,她竟把孔夫人当时的托付给忘了。
赶紧问夏菱:“那俪马山的王府老宅有事儿么?孔夫人回来了么?”
夏菱摇摇头,“孔夫人没回来,但也没听说老宅子那边有事儿。姑娘放心,能进老宅子的路都有王府亲兵把守。您去冬猎时没到那边么?其中要过一条栈道,别说是琉国人,便是俪马山那边土生土长的村民也轻易进不去的。”
哦,对了,想进山坳就要过一条栈道。她当时只顾着害怕,一路上净靠在大郡主肩上不敢抬头,估计是过关卡时没注意。
又想起卫玄说俪马山的老宅其实就是从前的仁武寨,想来能被山匪选中建寨子的地方也是易守难攻。
但终究还是不放心,毕竟边关若是真起了战事,俪马山还是太靠近边境了。
一路听着丫头们叽叽喳喳的说这段时日中王府的各路小道消息,很快就回到了素雪庭。
她的屋子还是原来的样子,甚至床头的摆设都和她去冬猎离开时一样。
夏菱和夏荷帮她换了衣裳。更让静言感动的是王妃已吩咐人给她做了好几套新素服,里里外外,甚至连汗巾都预备妥当了。
夏菱亲自端来一碗茶,“姑娘先歇歇?”
静言坐在小炕上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尖,“我从东院进来时可遇见言先生了,有些事儿你们便是想躲也躲不掉。早晚是要办,还不快都拿上来?唔,再给我拿些南域的果子干,好久没吃这个了。”
此时夏菱已将静言带回来的东西一一归位,在里间听见了便拿着两本账册出来。
往静言怀里一塞,故作赌气的样子道:“看罢看罢!就知道姑娘是个闲不住的。您瞧瞧您立的好规矩,一日一盘库,还要和东院十五日一汇帐。您是轻车熟路,但我们都是伺候丫头,打不起来算盘,握不稳当笔的,可真是难为人呢!更可恨的就是夏菱,明明该她记账,结果您不在,她的心也野了。就知道跑出去跟某只老虎嘀嘀咕咕,如今姑娘回来了可得好好拾掇拾掇她!”
静言看向夏菱,“你和四虎……”
夏菱强绷着脸,“姑娘别听夏荷胡说八道,您还是瞧瞧账本罢。”
静言不在的时候素雪庭的事儿全靠夏菱做主,她不过一个丫头,能将各处都管得妥妥当当,靠的就是个雷厉风行的做派。
此时屋里的小丫头们见平日霸王似的夏菱含羞懊恼的样子,都忍不住笑她,更臊了夏菱一个大红脸。
静言也跟着笑了,然后打开账本一看……
喃喃低语,“夏菱,怪不得言先生说你是鬼画符。”
上午回的王府,收拾东西,料理杂七杂八的单票,再加上西院各处的丫鬟婆子都来问候,一晃就是中午了。
用过了午膳静言便坐在书案后抄写账目。几次停笔去拨算盘,后来看到夏荷一直借故在旁转来转去就知道她八成是趁她不在时出了些小花头。
静言想了想,微微勾起嘴角。罢了,姑奶奶以前提醒过她,管着西院也不能光靠一味的公事公办,总还是要给人留些情面的。
只是这情面一留难免旁的人就该说她是偏向着谁谁谁,就像夏菱和夏荷总说库上秋嫂子是姑奶奶的人一样。
但无论在哪儿,谁还不都是有自己的小圈子,有自己亲近的人呢?
“夏荷。”
听见静言叫她,夏荷打了个激灵赶紧上前来,“姑娘有什么吩咐?”
静言合上账本,“你帮我去容华斋看着点儿,王妃歇午要是起了就叫我一声,我回来了理应先去给王妃请安才对。”
夏荷暗暗松了口气,“是。”见静言起身,便问:“姑娘不看帐了?”
静言坐上小炕往软垫里一歪,“嗯,看累了。其实有你和夏菱在,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不看也罢。”
放一马就放一马罢,这些小丫头也挺不容易的。也许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每个人也都与她一样要养家活口,都有自己的难处罢?
想着去给王妃请安,却因回来的日子巧了些,正赶上明日是正月后最隆重的节日二月二。
后厨上的王大娘在午后来了,过节用的东西琐碎,等不及明日一早支兑,先递来一叠单票。等静言一一登了,发出兑牌,王大娘又询问起丧事操办的如何?做了多少道场,请了几位高僧,雇了多少鼓乐等等。
这些事静言不愿详谈,但风俗如此,谁家给长辈的丧事操办的越风光,谁就越有颜面。
等王大娘走后终于得以去容华斋给王妃请安,却见屋里还坐着姑奶奶和安夫人。
王妃招呼静言到跟前,仔细看了看她的脸,点头笑道:“虽比从前瘦了点,精气神儿还在,这就好。”
姑奶奶也问了两句丧礼的事儿,还打断了安夫人装模作样的长吁短叹。
“静丫头既回了王府就得把心思都放在差事上,你别又招她想旁的。人死了就是死了,哭瞎了眼还能让她娘还阳不成?再说,她娘死了又跟你有什么干系?才出了正月,你在这儿哭哭啼啼的招什么晦气!”
安夫人被姑奶奶损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静言低着头,心想姑奶奶还是这么刻薄犀利。但她在家的这段时日中经常有闲暇,便细细思量品评着王府中的人。不知怎的,对这位姑奶奶倒比往常更看清了一分,还多了一丝说不清的好感。
兴许是羡慕罢?羡慕姑奶奶敢这般直来直去的,想什么就说什么。但她直,就像大郡主的洒脱一样,总要有足够她们不憋屈自己的地位和本钱。
王妃拉着静言让她坐在身旁的小绣墩上,说了几句宽慰她的话,又笑着对姑奶奶以及安夫人说:“我对静言是越看越爱,竟好似自己的亲侄女儿似的。早先让她喊姑姑,这丫头还怕旁人说三道四。叫她把侄儿接进王府让东院的言先生当西席,她也推了。要我说,这便是小心的太过分。你做了什么大家都看在眼里,有个别坏心眼子的妒忌,你便是做得再好她们也能鸡蛋里挑骨头,大可不必顾及。”
姑奶奶哼了一声,“只可惜现下言重山也再没功夫收学生了,不然静丫头家里刚没了长辈,正是应该让她侄儿进来跟个好先生念书才是。”
安夫人点头道:“章姑娘现今便是家里的顶梁柱了,真难为她。”
姑奶奶一笑,“别看这丫头面儿上瞧着温吞,我就喜欢她骨头里的那股劲儿。能撑得起来,很好。只是母亲一去就得守孝,倒把婚事耽搁了。丫头今年十九了罢?等你过了孝期我就给你寻一户好人家。”
静言赶紧站起身行了礼,连说不敢劳烦姑奶奶挂念。
她是真心不想姑奶奶惦记这个。
姑奶奶不置可否,又转向王妃说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如今出了正月,先前我帮文符寻的那门婚事还是抓紧办了罢。”
王妃想了想说:“我也跟王爷提过两次,但现今边关怕是要有变故,王爷的心思全扑在那边。而且文符也还没有想娶亲的意思……”
姑奶奶不耐烦的道:“琉国新君继位,也不过是蹦q蹦q显显威风。二十三年前大军压境又如何?还不是被咱们北疆军打得稀里哗啦。咱们靳氏一族能征善战,驻守边关近百年,麾下强兵勇将无数。琉国人,哼!手下败将罢了。”
王妃微微皱着眉头道:“但我看王爷近日似乎颇为烦恼……”
姑奶奶淡淡一笑,“他呀,别看人高马大的,对战事总是太过谨慎了。”
说着一摆手,“不提这个,王爷要是分不开心思,文符的婚事就由我来操办。至于文符想不想娶亲也由不得他,男人年轻的时候难免不定性,只知道喜欢那些美人儿,却不想他日后身为北疆之王,怎能光看着哪家的小姐美就娶哪家的?北疆能有今日的繁荣,还不是因为联姻?五日前我收到蒙州固林族族长的回信,他很乐意跟咱们王府结亲。我也派人去蒙州打探过,固林的大公主英姿飒爽,更是草原上有名的美人,恐怕娶回来文符都要爱到心坎里。”
姑奶奶这番话听着没什么,实则句句夹枪带棒。
她和王爷的母亲都是蒙州莫伊族的公主,给北疆带来了大笔嫁妆和通商的路子,才能让北疆得到今日繁华。而王妃就是她口里男人年轻时爱的“美人儿”了。
静言飞快的扫了一眼,只见王妃温温婉婉的笑着点头说:“堂姐所言有理。”但她眼中还是有一丝怨恨一闪而过。
今日静言可算头一次见到姑奶奶真正的颐指气使说一不二。
即使王妃每一句话都是模棱两可,姑奶奶还是一阵风似的定下了大世子的婚事。
固林族的公主啊……
静言有点走神。听姑奶奶话里的意思,这个固林族是蒙州近五十年新近崛起的一族,以饲养的战马出名,族中之人更是极其剽悍。草原上传说,只要给一个固林族的勇士一匹马一把刀,他就能像狼一样在草原上生息繁衍。
静言垂下头微微一笑,看来这固林族的人也是颇具匪气,这倒是和王府很合适。
想到匪气就想到了王府原本是山匪寨子的老宅,赶紧把孔夫人还在俪马山的事儿对姑奶奶说了。碍着有王妃和安夫人在场,没敢提孔夫人最后那句“知错”的话。
姑奶奶冷笑了一声,“静丫头不提我还真给忘了,既然她身上已经大好了,就接回来罢。”
去了这桩心事,静言不再久留。
明日就是二月二,恐怕除了厨房别处还有杂七杂八的琐事。姑奶奶先前挤兑安夫人的话其实也是对她的一个警告,既然回来了就别再想旁的,一心铺在王府里的差事才是重要。
然而,就在静言满心惦记着差事时,却不知自己已惹怒了一个人。
入夜,安夫人气哄哄的去了东院靳文j的屋子,愤愤的说:“章家那死丫头真是多嘴多舌!好不容易孔贞兰那个两面三刀的贱人被姑奶奶送出王府,别人都不提,偏她记着。这就是物以类聚!听小丫头说卫玄被章静言迷得五迷三道的,次次进出王府都是亲自接送。先前她还和大郡主在深夜钻进李三公子的屋子同卫玄一起喝酒作乐。呸!王妃还说看她好,我看她才是个骚在骨子里的小浪货!”
靳文j原本对西院这些女人们之间的勾心斗角没什么兴趣,但这次却露出一抹深思的表情,“卫玄和章静言相好?”
安夫人撇了撇嘴道:“我才懒得理他们那些脏的臭的,不过是小丫头们说闲话时听了一耳朵。”转而又说起姑奶奶今日给大世子定的亲事,幸灾乐祸的说:“你没瞧见姑奶奶说话时王妃的脸色呢!那才叫精彩。哈哈哈~”
靳文j看着母亲没心没肺的样子,心中大叹女人就是目光短浅!只看见姑奶奶挤兑了王妃,却不知大哥如果能娶了固林族的公主,更是如虎添翼。
靳文j默默的攥紧了长袍下摆。
嫉妒,愤慨,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