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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故人再见喜事又来
安然回到家里,赵氏已经和其他命妇去游玩,并不在家中,直接回了房里睡下。宋祁回来,听见安然不舒服,进了屋,站在床沿看她,睡的正沉,脸上上了妆,看不清面色。将她面颊上的散发轻轻撩拨开,就见她醒了。
宋祁微顿,“惊着你了。”
安然拉了他的手,“宋哥哥得空么,”
宋祁淡笑,“嗯。”
“陪我睡会吧。”
宋祁点点头,脱了外裳鞋子,将她抱在怀中,轻抚她的头,好一会才问道:“怎么了?”
安然把脑袋窝在他的臂膀里,低声:“今日宴席散了后,陪皇后逛了花园,随后就散了,但皇后独独留我下来。”
宋祁略微紧张:“可受了什么委屈?”
安然说道:“没有。只是皇后说要将我爹娘接回京城来,我以丁忧之名推辞了。还好这个时候皇上进来,才得以脱身。”
宋祁听着好似也没什么让人慌神的,迟疑片刻:“你并非第一次入宫,也不是第一次见圣上皇后,怎会……有些惊怕的模样。”
安然叹道:“简直就是惊心动魄。”她往上爬了爬,趴在宋祁耳边,低声说了一直以来的猜测。她信他,不会指责她猜测圣上的事,也不会对别人乱说。
轻而缓的说了许久,才终于说完。最后一字落下,顿时有种虚脱感。
宋祁低声:“这些事,就当作不知吧。”
“嗯。”
说完这些话,安然心里倒轻松了许多,果然有些事还是要说出来舒服些。又往他身上钻了钻,更是安心,这才沉沉睡下。
晚上一家人吃过饭,宋祁就出去了,安然以为他和哪个同僚去玩乐。陪赵氏唠完,梳洗后回房,拧了湿发坐在床边看书,等着发干,就见宋祁回来了,笑道:“怎么这么早。”
宋祁屏退下人,待房门关了,才走过来,拿了个小盒子给她。
安然放下书接过,打开里头,放着三个暗格,格子里头各有东西,问道:“这是什么?”
宋祁说道:“草药制成的药丸,若是你猜测的那些都是真的,不管圣上待你态度如何,还是避免见面的好。不便进宫的时候,就服用一颗,暂时会让你脸上身上起红斑,只不过要一两日才好。”
安然看他:“可这……不就是欺……”这是欺君呀……她没想到宋祁竟然也会冒这种险,摇摇头,“见就见吧,反正我已是宋夫人,难不成还能被掳去做妃子?况且我猜的未必是真的。”
最后一句她故作轻松,可自从见过贺奉年,几乎笃定就是有牵连的,尤其是当年看见赵护卫出现在姑姑身旁。
宋祁握了她的手让她收着,眉头微拧:“不怕万一就怕一万……我倒是想明白了,为何当年你每年进宫饮年宴,圣上都要唤你到身边,还独独赏赐东西给你。你那时的眉目就和李三姑姑十分像了。”
安然仍是笑的轻松,贺奉年是个精明的人,总不可能真把她留在宫里,得罪宋家。让宋祁冒这种欺君罪名,她不愿。
宋祁见她不答,伸手抱了她,低声:“圣上……是个自私又心狠的人,他若是得不到的,很可能会毁了……李三姑姑为何一直不成亲,只怕是有圣上的缘故。”
安然轻声答道:“嗯,可我不愿让你陷入险境呀。要是被发现了,我完蛋,你也完蛋了,一起完蛋可不好。”
如此严肃的事被她这么“阴阳怪气”的一说,哪里还有什么肃穆感,宋祁失声笑了笑,安然从他怀里出来,看着他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嘛,不必为我担心。”
宋祁笑意微顿:“还是小心些。”
“嗯。”
相依一会,宋祁又道:“你让我打听你姐姐的事,现在还没有一点消息,真是回了京城?”
安然点点头:“姐姐当时是和姐夫一起回京的,而且跟母亲说过,姐姐会骗别人,但绝不会骗母亲。竟是一点消息也打听不到?”
“嗯。我再让多一些人去找找。”
“别。”安然说道,“姐姐是个有分寸的人,若是打听不到就算了,那应当是有意藏着。要是天翻地覆的找,怕也会给她添困扰。”
宋祁想了想,应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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滨州,中秋。
周姨娘一大早给沈氏请过安,领着柏树去外面购置今日菜。她如今最大的乐趣就是看着钱在手上跳来跳去,碍于赚钱不便,那总不能连花也不给她花。只是持家过日子的是沈氏,她也不能大手笔的用,菜买好些,买点名贵药材,这个沈氏也默许了,否则非得把她憋疯。
周姨娘先带柏树去了大夫那,隔三差五就得去一回,把把脉,看看气色,当然主要还是为了肚子。本来清妍怀孕就让她羡慕了,还听说是双生子,她简直就是要嫉妒的发狂,偏柏树一点都没动静。
从大夫那出来,还是说喝药调理好身体就行,也没其他问题。
柏树挽着她的手,一路听她长吁短叹,说道:“郡主不是有身孕了吗,我晚些也无妨吧……否则家里一下添那么多孩子,也难照顾。”
周姨娘说道:“郡主生再多,不对,是别人生再多跟我没关系,你生的虽然也不喊我祖母,可是至少也是流有我周家的血啊。”
柏树笑笑,以前觉得周姨娘刻薄极了,但是到了滨州接触的多了,才觉得其实是刀子嘴豆腐心。
周姨娘如今手上有钱,也不怕李瑾良娶不到好姑娘。是以并不急着让他娶妻,这事慢慢挑的好。正寻思着滨州可有合适的人家,就见一人蹦了出来,一照面就笑:“周姨好。”
她脸色顿沉,条件反射般横眉冷眼:“你又来做什么。”
能让她一瞬变脸的,除了骆言,其他人可没这能耐。他笑道:“来给您送礼呀,今天不是中秋嘛,正好要去李府,可巧碰到您了。”
“啧。”周姨娘满是嫌恶,提帕掩嘴,“你真是无处不巧啊。上回端午当街给我塞粽子,我的老脸都丢光了,这回是要当街塞月饼么?就算你塞一车金子,贿赂我也没用呀,不是说了,管事的是我姐姐。”
骆言说道:“沈姨也没阻着我了……就是每次去了李府,你就把素素关起来……她又最听你的……”
周姨娘瞥了他一眼:“让开啊。”
骆言把手里的三四包东西都塞给她,这才跑开。周姨娘不好当街发作,咬牙切齿:“这个兔崽子。”
柏树从她手里拿过油纸包,隐约闻见里头飘出的香气,不由道:“真香。”见周姨娘冷眼看了自己一眼,立刻闭了嘴。
回到家里,步子刚迈进,就听见李悠扬的声音。刚好起来的心情又沉了,这两人真是阴魂不散。僵着脸进了里头,见了他,说道:“四叔来啦。”
李悠扬笑了笑:“过节了,送些东西来。”
周姨娘笑意微淡,让柏树把东西放桌上,叹道:“你这头送了,骆言那又送,四叔真有心。”
李悠扬微笑不语,周姨娘说话如刀他也习惯了,他横竖不会在意。沈氏说道:“将东西都拿进厨房里去吧。”
等她走了,沈氏又说道:“你二哥还在外头远游,中秋是不回来过了。这边冷清,你那只有一人,不如两房凑一起热闹热闹。”
李悠扬顿了顿,“好”字已快说出口,又收了回来,淡笑,“不了,恰好今晚有商行的人请酒,弟弟不得不去。”
沈氏笑了笑,也不强求,又道:“最近可是心情好了许多,瞧你面色不似先前那般青白了,可多了几分精神。”
李悠扬下意识摸了摸脸颊,若有所思:“大概是每日被人当猪养,想不红润些都不行。”
沈氏心里一动,笑道:“可是哪家的好姑娘费心在照顾四弟?”
李悠扬笑笑,问道:“今日来还有一事。”
“四弟且说就是。”
“侄媳妇不是还有三四个月就生了么?家里恐怕要添人手吧?我瞧着有一个姑娘不错,手脚挺利索的,想举荐给二嫂。”
沈氏顿了顿,淡笑:“可就是那个好姑娘?”
李悠扬微扬了眉:“当然不是。”
沈氏可不会收他的人,不管是什么缘故,两家人如今的关系就是,冰释前嫌,却也无法亲昵无疑。那人还是不收的好,她笑道:“既然不是个好姑娘,那还是不收的好。”
李悠扬这才反应过来被她摆了一道,心里不由笑二嫂若是从商,恐怕要绊倒一堆人。他默叹一气,起身道:“天色晚了,弟弟先回去了。”
沈氏送他出门,又瞧了一眼天,还早着呢。
李悠扬回到东郊宅子,哼着曲子进去,哼着哼着就忘了调子,这样一想,好似很久没有听曲子了。他唤了一声,一会就见穿得朴素的梅落出来,住了几个月,脸也白净了些,只是那疤痕太过深也太过明显,一眼就瞧见了。他说道:“今日中秋,请些歌姬来吧。”
梅落看了他一眼:“李三小姐吩咐过,在李爷没断药前,不许去嘈杂之地,也不能让家中有嘈杂之声。”
李悠扬抿高唇角:“你是拿着鸡毛当令箭,我不劳烦你就是。”刚说完,就见骆言进来,立刻说道,“你去请些歌姬过来。”
骆言瞧了瞧他,板着脸道:“大夫说你不能待在吵闹的地方。”
李悠扬差点气炸:“养了两条白眼狼!”
骆言可懒得理他,越发觉得他是故意找人吵,要是想听,还用特地跑回来问他们两个?简直就是把吵架当有趣,心里只想说,李爷,您这日子过的是有多无聊。
“等等。”李悠扬喊住两人,“我让人送了条羊过来,你们别乱走,今晚我们吃全羊宴。”
骆言一顿:“全羊?‘我们’是指几个人?”
“三个,不吃完不许走。”
“……”骆言腹诽,果然是越发无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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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一大早,安然就和赵氏去寺庙上香祈福。祈福完,便在偏堂和众人一起听禅,途中出来解手,回去时还未跨进佛堂,就见着一个华贵妇人走来,不由愣了愣。
那贵妇人神色端庄微冷,眼神无意看到安然那边,目光也是顿了片刻。迟疑一会,神色恢复漠然,缓步进去了。
安然默了会,后头的婢女轻声问道:“少夫人,可是身体不适?”
“我没事。”安然回到偏堂不久,正听着高僧说禅。便有人递了纸张来。她犹豫稍许,才展开来看,一瞧,将纸揉回手中,轻轻起步退了出去。婢女要跟,她眼神示意莫动。
“事急,望一见。”
给纸条儿的是……是顺王妃。
见到顺王妃,安然便会想到贺均平。当初回京,虽然一心是跟了宋祁,可到底还是怕在正式场合再见到他。不知是为何,就是……仍觉无法坦荡相见。
出了门,就有婢女说了句“请随奴婢来”,便领着她往后院走去。
到了那,唯有顺王妃一人,其他侍卫和婢女都屏退在院外。她吸了一气,轻吐而出,才走了过去,欠身:“民女见过王妃。”
顺王妃依旧是冰山美人的模样,只是眉眼那已见鱼尾,一开口,也不如往日那般精神:“不必多礼,说起来……我们两府也是亲家,多谢你替我照顾清妍。”
安然说道:“清妍是我的好姐妹,如今又是我的嫂子,是她照顾我才是。”
顺王妃看着她发髻挽起,整张俏脸便露了出来,隐约垂发,比起当年,美貌又更胜三分。说话是神态不闪躲,正直而不卑不亢,可惜……可惜当年发生那样的事,做不成世子妃。
她初回京城,也在留意她的事。宋家族人那名声不错,在官家太太那里听来的,也是个会处事却不会招摇的人。原以为以她的身份会受到轻视,但她却处理的很好,不落人口舌。
顺王妃偶尔也会感慨一番,只是想多无用,淡笑:“你嫁进宋家后,倒没来我这走走,别人知道了,还以为你和清妍关系不好。”末了又添了一句,“元之他……并不在家,你无需顾忌。”
安然看了她一眼,说的这般轻描淡写……清妍告诉过她,当年顺王妃拦她和贺均平有多紧要,如今却竟然说这样的话。她笑了笑,说道:“母亲还在等我,出来太久也惹人注意,王妃可有什么事?”
顺王妃也知她不愿多说往事,也不拐弯抹角,说道:“你们李家是个重情义的家族,清妍也是你们李家人了。你虽嫁进宋家,但骨子里的血还是李家的,望你将清妍当作亲人对待,莫让她受了难。”
安然微微皱眉,顺王妃又道:“元之当年负你,并非是他本意,而是我和王爷强拦他,为了孝义,才被迫远走边城。如今他也不娶不纳,也全是因为你。日后若是有什么事,还望宋家能手下留情。”
安然正要问个仔细,顺王妃却是一句不想多说了,再说,恐怕就是杀头的罪名。安然送她出去,回到禅房,来回想了几遍,想的心神不宁。
回去的路上,赵氏看着安然,说道:“今日是身体不适?”
安然强笑道:“并无不适。”
“那为何外出了几次?”赵氏默了默,“听说,是去见了顺王妃。”
安然愣了愣,微微点头:“是。”
赵氏说道:“郡主是你嫂子,你和顺王妃见面也无不妥。倒不需要这般鬼祟,非要私底下相见。若是让旁人知道,还以为说什么亲密话。为娘不懂朝堂,但也知道作为官家人,与皇亲不得走得太亲近的道理。”
安然没有跟她说顺王妃的那些话,宋祁对她和贺均平的事看的通透,但心里也有芥蒂,要是让宋家长辈知道,恐怕就要被扣上不贞的罪名了。这么一想,她去见顺王妃也真是不妥的,连声认了错。
回到家里,赵氏总觉不妥,等宋祁回来,便和他说道:“我瞧着朝堂的事你也偶尔跟安然说说,其中的利弊关系,跟谁亲近些,跟谁疏远些都说说。为娘也不太懂,只是略知一二,你多少说下,免得像今日那般吓我。”
宋祁忙问道:“怎么了?”
赵氏说道:“今日我带安然去上香,祈福后听禅,途中安然走了两回,也不带婢女。后来问了和尚,才说安然去后院见人去了。一问,竟是顺王妃。顺亲王是何人?连你爹都不与他走的太近,安然到底是不知道其中牵扯利害。”
听见顺王妃三个字,宋祁立刻想到贺均平,心里便有些不舒服,但凡是男人听见自己心爱的女人跟之前欢喜的人有牵连,或许都会觉不痛快。他说道:“娘是忘了,清妍郡主是李家媳妇,又怀有身孕,还离京两年,做亲娘的心里能不急么?见到安然自然要好好问一番郡主近况,难不成还要下个帖子,开桌宴席好好说?那可是寺庙。况且,对方是皇亲,我们是百姓,王妃要让安然过去,她还敢说个不字吗?”
赵氏一想也是,又皱眉:“可安然一直认错来着,想必她当时也没多想,你到底还是要认真说说的。”
宋祁淡笑:“她不认错,难道跟娘顶嘴辩驳不成?这样娘可就高兴了?”
赵氏看他一眼,哭笑不得:“你就护着你的好媳妇吧,要了媳妇不要娘。”
宋祁笑笑:“娘和媳妇都是要的,但我们是讲理的人家,自然以理字为先。我待会回房就跟安然说说里面的利害关系,不让娘再担心一回。”
赵氏心里这才舒坦了,想想他说的也对,安然也不是故意要犯错,只是一时忘了。平时那样懂事的孩子,总不会不清楚这里面纠葛。
宋祁心头微重,回了房里,安然难得的没在看书,一针一线的绣花,走过去一瞧,才刚起了个头。
安然抬眸看他,笑道:“回来啦。”她举了举手里的东西,“我要绣个枕头套,然后往里面装决明子,清肝明目哦。”
宋祁笑笑:“药枕么?”
“嗯。”安然轻轻叹道,“在滨州的时候我应该好好学刺绣的。”
宋祁坐在她面前,看着她纤长手指起起落落,甚是好看。安然看他,笑道:“可饿了么?还不到时辰吃饭,要不先吃些东西。”
宋祁微微摇头,抬手摸她脸颊,滑如绸缎,美好得连他没有办法把握。即便是成了亲,是他的人了,是宋家夫人了,他仍是怕安然会离开。哪怕是有了孩子,以她的脾气,如风自由,要走也随时会走吧。他伸手把安然揽进怀里,定声道:“一直如此可好。”
安然握了针,免得一不小心扎了他:“宋哥哥说什么?”
“你不负我,我也定不会负你。”
安然顿了顿,握着的针微扎手,却不觉疼,蓦地明白过来:“你知道我今天见过顺王妃了。”
“是。”
安然伸手抱他,那针也落到了地上,低声:“宋哥哥多虑了……安然不是那种人。”
原来她做的还不够……如果够了,又怎么会让宋祁心有担忧?不知为何,想的心口愈发的闷,宋祁察觉到不对时,安然已经抓了他的衣裳吐了一把,脸色微白,宋祁急忙去让人去唤大夫。
大夫过来把了脉,当即向宋祁贺喜“是喜脉,少夫人有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