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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
本来以为再被他抱在怀里,会哭,会咬着牙愤怒地推开他,还会赏他一耳光,然后冷笑着告诉他:我李月华再也不会喜欢你,你给我滚。可是现在,竟没有一点感觉,甚至连话也懒的说一句。
雨又大了,冰凉的水珠不断砸向这大地。花落了,随着凝聚成流的河飘向更远处;芭蕉绿了,它身上再也没了俗世的尘埃;儿时的梦醒了,已是天上人间。
王宾身上很冷,他没有温暖的感觉,也没有好闻的茶香,有的只是熟悉的陌生。
“雨大了,我们去凉亭躲会儿。”
王宾熟稔地拉起苏妫的手,带着女孩奔在雨里,他很开心,因为她没有推开他。
风带着雨将凉亭挽着的黄纱都打湿,原来冷透了就不会再感到透骨的寒。进了凉亭后,苏妫挣脱开王宾的纠缠走到亭子口,她伸出手接着从檐上滴落下来的串串雨滴,看着这些透明珠子在自己手掌心砸开,无情无泪。
瞧见苏妫冷漠的举动,王宾已然没了方才那种急切的热烈,他站在苏妫身后,抬手想抚一下女孩单弱的肩却不敢,他看着一缕缕黑发伴着湿气粘在她白腻的肌肤上,有种极致脆弱的美,惹得人生出拥她入怀的*。
“月儿,你是怎么逃出大明宫的。”王宾纠结了半天,他终于将手按在女孩的肩头,好凉,想必她定吃了好多苦。“你的脸,怎么会变成苏家七姑娘的。”
苏妫将手中的积水倒了,她转过身子仰头看王宾,这个男人英俊,眉眼间充满了坚毅和城府,已经在他手中吃过一回亏,再不可相信他。
“王大人,我是苏妫,只是苏妫,想必您认错人了。”
王宾恍然似得拍了下头,他满眼尽是宠溺地笑:“正是了,你若是月儿,皇上怎会容你活到现在。你放心,我绝不会说出去。”
反应真的好快,怪不得能聪明地背叛我李氏,去当姜铄的狗。
苏妫将粘在侧脸的一缕发别在耳后,她纤细的手指划过眉间心生出来的胭脂痣,抬眼直视王宾:“除了这颗痣和身上的味道,你还有什么证据。”
王宾并没有正面回答苏妫的问题,他垂眸看着苏妫宽大襦裙下的肚子,冷声问道:“是皇上的,还是韩度的。”
“哼,”苏妫冷哼一声,她从髻上取下发饰,双指稍一用力,圆润的珍珠就被抠到掌心。苏妫将珠子远远地扔出去,她看见地上砸出个小小水泡,开心地笑了:“这好像和你没什么关系吧,劝你不要惹祸上身。”
王宾强行掰正苏妫的肩,强迫女孩看着他,谁知竟看到女孩眼里闪过丝痛苦之色。王宾忙丢开手,只见苏妫素白纱衣上晕开抹粉红。
“这伤有日子了,还没好么,你怎么不叫大夫给你瞧瞧呢,哎,瞧我真傻了,你怎么让大夫给你把脉呢。”
苏妫无视王宾在自说自话,她拂开王宾爱抚着自己的手,轻轻勾起唇,挑眉别有意味地笑道:“你不傻。”
明明是轻描淡写的三个字,却像把刀般狠狠地剜了王宾的心:她恨我,她连看都不愿看我一眼。
安静,尴尬而又残忍的安静。
雨比方才小了些,苏妫坐到长凳上,一手撑在朱栏,下巴抵在小臂上看外面的雨景,轻声道:“我再问你一次,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的?王宾低头看着苏妫慵懒的模样,除了样貌变了,你的一切都和过去一样。心乱时喜欢这样趴在栏杆上发呆,一句不吭时依旧能给人带来无形的压力,这是帝姬与生俱来的气质,天下再有哪个女人会和你一样。
心里虽然这样想,王宾却叹了口气道:“我见过德妃,她虽然学你学得很像,却不是你。”
“德妃?”苏妫冷哼一声,“区区贱婢如何配享‘德’这个封号。”
在被元兰扔进冷宫的日日夜夜,老鼠从自己脚边窸窸窣窣地爬过,咬自己的脚趾头,当自己好不容易挣扎着起身去赶,却猛地被铜镜里毁容的自己吓到,别害怕啊,这就是你李月华,这就是你的兰姐姐送给你的礼物,她不是说了么,她要在冷宫里放几面大镜子,方便你欣赏自己的‘美貌’。
王宾瞧着苏妫提起德妃时,不自觉地面露狠色,他忙蹲到女孩身边,手附上女孩发抖的膝盖,仰头轻声问道:“我有好多好多话想要问你,那夜在含元殿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皇上怎么会让元兰顶替了你的身份,还有你的孩子,不会是?”
苏妫一听这话就直愣愣地看着王宾,那夜在含元殿发生了什么,如果我告诉你,你的样子会不会比现在更温柔?不,我不要你同情我,这样卑鄙的你,只会更让我恨你。
“是元兰告诉你的?是她告诉你,她从姜铄手中把我救下了?”
王宾一愣,他摇头道:“不,她怎么敢和我说话,我毕竟是最熟悉你的男人呀。”王宾瞧见苏妫的唇冻得发紫,他忙将女孩的手握在自己手里,不住地呵气搓着,去年冬里下了大雪,她闹着要堆雪人玩,结果把手冻得通红,他就是这样给她取暖的。“还记得韩度来苏府那日不,他和我喝酒喝醉了,我送他回家时,他嘴里一直嘟囔着月华。从那时起,我就留心了。”
苏妫将手从王宾手中抽出,冷笑道:“就凭着酒鬼的一句醉话,王大人未免有些太异想天开。”
“那么凭这个呢?”王宾两根细长的指头从袖中夹出一封信,他递给苏妫,挑眉笑道:“这是半月前从洛阳寄给三表妹的,我的人早在驿馆就截下了,你自己拆开看看。”
洛阳?是刘神医!
苏妫看到火漆已被撕破,而信封皮上首是曹氏蕊珠,并不是三姐苏婵,想来来刘神医是为了避嫌,不想让三姐惹祸上身,才写了蕊珠的名。
苏妫取出信来瞧,果然是刘神医的字迹,凌乱但不失刚劲,前几页无甚内容,无非就是说自己在洛阳又捉弄了几个自以为是的卫道士,紧接着替个有钱人治病,换了本名家精校《毛诗》的善本,最后一页说进来长安多雨,特附上张祛湿的方子。
那方子是:
水葫芦七二钱,油松节三根,黄连二两,蟹壳一枚,茵陈蒿二把,阳起石四颗,山甲穿一枚,夏蜡梅三两,豪猪肚三片,雪里见一钱,葛腾蔓一把,蛇退步三钱,银朱一钱,红枣五枚,游草走两把。
以水一斗,煮取三升,去滓分三服,汗出即可。
苏妫皱眉,王宾能将这信拿给自己瞧,想必这里边一定藏着刘神医和三姐之间特殊的语言。苏妫将这药方又从头到尾扫了一遍,当她手指划到‘山甲穿’时,忽然停了下来。
王宾瞧见苏妫的动作,他赞许地点点头,头凑上前来笑道:“真聪明,一看就懂。这个山甲穿是有些奇怪,从来只听过穿山甲,哪里来的山甲穿?”
苏妫见王宾离自己近,不由自主地闪躲了下,她目光又回到那纸上,刘神医医术出神入化,为人做事更是谨慎仔细,他不可能将方子写错,除非?想通这层关节,苏妫将每味药的最后一个字念出来:“七节连壳,蒿,石穿梅,肚见蔓,步朱。枣走。是早走!”枣的谐音是早,那么其他的也是。
还没等苏妫将这里边的奥妙说出来,王宾就迫不及待地笑道:“将句读断开,音谐过来,应当是:七姐脸可好?识穿没?肚渐瞒不住。早走。”
刘大哥,三姐姐,我如此心狠手辣的女人,值得你们这般挂念我么?苏妫闭上眼睛,她将信贴在胸膛,好想哭,刘大哥说话还是那般的‘不拘小节’,却着实透着可爱。可她不能让自己在王宾面前哭,这不仅仅是不能在伪君子面前暴露出自己的弱点,更因为帝国公主最后的尊严。
“你早在半月前就知道了。”苏妫将信撕的粉碎,全部撒进荷花池,她看着纸屑被浸透,然后被水淹没,冷哼道:“真沉得住气,要把我交给姜铄邀功么?恐怕连累的不止一个人,到时候你,唔,”
苏妫正说着,忽然就被王宾冰冷的唇紧紧覆上,王宾大手将女孩的上身紧紧地压在长栏杆上,他用力地吮吸着她的口腔,舌尖划过她那齐整的贝齿,轻咬着她甜美的唇,这一刻,等了好久,此刻终于有了充分的理由!
快喘不上气了,苏妫挣扎不开,她觉得恶心,一个没忍住吐了出来。王宾反应极快,他忙闪开,但嘴里还留了点秽物。
苏妫捂着嘴干呕,可她瞧见王宾竟将自己吐出来的咽下去,那种恶心感又泛起来,她趴在栏杆上往池子止不住地吐,王宾在她背上轻轻地拍着,柔声道:“没事,吐完就舒服了。你这是害喜,过会儿吃些酸的就会好些。”
“你别碰我。”
苏妫反身将王宾推开,她摇晃着身子想要离开凉亭,跑到亭子口却被王宾一把抓住给抱在怀里。
“下着雨呢,去哪儿,着凉了岂不是让我心疼。”
“我真的会生气,你放开。”
正在二人推搡间,六幺打着伞急匆匆地闯了进来。她瞧见姑娘正被王宾欺负,一气之下连尊卑都顾不上了,拿伞就打向王宾的背,嘴里还叫嚷着:“色鬼走开,走开!”
苏妫见六幺来了,喜不自胜,忙躲到六幺身后。而王宾仗着有武力,他一把抓住六幺手中的伞扔开,然后掐住女孩纤细的脖子,一点点将女孩举起。
“臭丫头,竟敢坏本官的好事。哼,连带上次的帐,今日一并算清。”
苏妫瞧见王宾的骨节发白,双眼发狠,薄唇紧紧地抿着,而双脚已经凌空的六幺干咳着想要挣开却不能,她双手胡乱挥舞着,挣扎着。
苏妫怕他真的会杀了六幺,急忙拍打着王宾,哭道:“你别胡来,这是苏家。都是我的主意,你要杀就杀我好了。”
王宾瞧见苏妫一脸的惊惧样,想着必是被自己方才的样子吓到了,他不屑地将六幺扔到地上,可面对苏妫时立马换了副儒雅样,他将衣裳略整了下,朝苏妫抱拳躬了一礼轻笑道:“是我失礼了,还请妹妹勿怪。”
苏妫见王宾眼里终于没了杀机,这才松了口气。她忙俯身去看可怜的六幺。瞧见幺儿的头发被雨水弄湿,经过方才又变得凌乱,苏妫心疼地替丫头整理下,抽泣道:“你来做什么,你知不知道,你的小命刚才差点没了。”
重新能呼吸的六幺干呕着,她听了姑娘的话,轻笑着拍拍苏妫颤抖的手。
六幺由苏妫搀扶着起来,她对王宾略打了个千儿,冷笑一声,嘶哑着声音道:“五姑娘听说大人来见我家姑娘,竟然气的悬梁自尽,好在下人及时发现给救下了,老爷心疼女儿,着奴婢过来请您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