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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呸!!!居然胆敢给我们喝假酒?他奶奶的活得不耐烦了?!快叫你们老板娘出来!!!”
侯牧之领着敖晟翎刚走进那间酒肆大门,便听得有人在内大声咒骂,拍桌子的砸碗碟的很是刺耳,但见他浓眉一皱,回头对敖晟翎低声言道:“看来咱兄弟俩来得正是时候,不如进去瞧瞧怎地一回事?”
敖晟翎瞪大着眼睛一个劲儿地点头:“当然当然!猴哥儿在前,我殿后。”
侯牧之也不再多言,即刻大步流星疾速步入酒肆大堂。敖晟翎赶紧跟着,刚跨入门槛便瞧见西北角一张圆桌被掀翻,菜汤酒水洒了一地,满堂食客都被吓得哆哆嗦嗦闪在一边,有个鼻青脸肿的年轻跑堂捂着胸腹蹲在墙角,正被一个身穿褐色短衫的青年托着一罐酒坛自头顶心淋酒,这个可怜的跑堂伙计早已被浇得浑身湿透却动也不敢动。
“你个老混球过来有个屁用?是不是听不懂少爷我说的话?快叫你家老板娘出来赔礼!快些!!”又有一个少年身着锦袍头戴玉冠,正一手揪着年迈老掌柜的衣领,一手左右来回在老掌柜的脸上抡着巴掌。
敖晟翎见得那锦袍少年嘴里说一句手上就抽一巴掌,没几下那老掌柜就被打得满口血丝说不出话来,看来是习武之人在欺负老百姓了!如此一念,她便暗自伸手去右边桌上抓了把盐焗花生米。但侯牧之比她更是嫉恶如仇,人家侯六侠可是直接就过去一掌按住了锦袍少年右肩,沉声问道:“此间酒肆小本买卖,不知何事惹得这位公子心中不快,甚至大打出手?”
“我呸!与你何……干…?!”那锦袍少年没预料到这间微不足道的小酒肆居然会有人出手,那只从身后按住自己肩膀的手掌犹如一块大烙铁重力压制,想逃又逃不脱,想顶又快顶不住,就在那呼吸之间连说话都上气不接下气,令得锦袍少年心中一惊,脸色煞白,只得松手放开了老掌柜,侧着脑袋向后说道,“吾岭南派郭英杰,敢问兄台何门何派?尊姓大名?”
“哈哈哈!我当是谁?原来是岭南派郭掌门的宝贝儿子在此撒野~~~”侯牧之手掌五指又暗自加了份力道,冷笑问道,“持强凌弱!也不怕东真派将尔等驱出洛神山?”
“我呸!此地乃雒城,与东真派那些个牛鼻子老道有何干系?”锦袍少年疼得额头直冒冷汗,自幼颐气指使惯了的何时吃过这等亏?又惊又气之下索性破口大骂开来,“你个混账东西还不赶快放手??瞎了你的狗眼居然如此不知好歹!待会儿等大师兄到了,我岭南派定叫你好看!!”
“无量天尊。”
随着一扬清声,只见两位墨袍道士腰佩长剑,一前一后缓步踱来。走在前头的约莫年近二十五六,举足若轻双目有神;跟在后面的约莫年近十七八,眉清目秀斯文有礼。但见领头那位道士朝向众人稽手一礼,又上前几步对着锦袍少年温文说道:“近日洛州论剑在即,东真派招呼不周。为一方百姓生计安康着想,雒城维.稳之责,我东真派可是推脱不得。”
看来锦袍少年今日运气不佳,东真派乃当今武林道家第一大派,岂是他区区一隅的岭南派能挑衅的?况且他自知方才说错了话,此刻见着东真派的道士居然真的现身了,只得姑且装哑巴一声不吭,却又听得那个道士接着说道:
“原来是流水阁侯六侠,小道~东真派谭静玄,这厢有礼了。”
“哈哈哈哈!原来是静华子,真是许久未见。”
那锦袍少年听得身后固住自己之人与那道士寒暄所言,顿时两眼一抹黑!东真派……流水阁……大师兄你快来啊!!!
“静华子、侯六侠,二位兄台还请给在下行个方便。”方才羞辱跑堂伙计的褐衫青年壮着胆子走上前半步,抱拳:“在下岭南派罗三,那是我师弟郭英杰,亦是我师父爱子。今日之事兴许存了什么误会,还请侯六侠有话好说,高抬贵手,先放开我郭师弟。”
“存了误会?高抬贵手?难道是我眼拙看错了方才抽人耳刮子的不是你郭师弟?”侯牧之看了眼罗三,恍然大悟般点头道,“哦~~~既然不是你郭师弟,那便是你罗三了!方才打人家跑堂的,叫人家老板娘出来赔礼的,是不是你?!”
“事出有因!”罗三硬着头皮硬生生辩解,“谁叫这间酒肆卖假酒予我等饮用??”
“假酒?!”侯牧之瞪着一对牛眼,正要破口大骂,却听一位女子嗓音柔婉清晰……
“罗公子此言差矣,我无为居每一坛酒均由小女子自家亲手酿制。酿造虽繁万不敢省工序,品味虽贵万不敢减物料。小店祖传四代,八十年声誉,万不敢掉以轻心。”
躲在一旁嗑瓜子瞧热闹的敖晟翎循声望去,却见一位女子从柜台后方掀帘而出,看其发式还未出阁,但观其眉眼却无丝毫青涩之态,倒是显得世事练达之感,配上那张娟秀明媚的瓜子脸……嗯~~~敖晟翎不由自主点了点头……难怪这间酒肆的生意挺火的,难怪那俩岭南派败类吵着闹着要老板娘出来,也难怪猴哥儿提及老板娘时有点儿那么不淡定……原来如此啊~~~
又见那女子指派随后而来的五六个厨房伙计扶持起老掌柜与跑堂,又忙不迭地吩咐赶紧送医馆,随后黛眉微皱打量了几眼闹事者,按压怒火对着谭静玄客气说道:“还请道长主持公道,若有不便,容小女子即刻报官!”
谭静玄微笑摆手:“店家言重了,此事且容我东真派处置善后。再说,流水阁侯六侠亦在此,必不会让无为居蒙冤受屈。侯六侠,如何?”
众人目光俱看向侯牧之,然而,侯牧之却愣愣盯着老板娘。
敖晟翎不由地扔了薄皮瓜子,默默扶额。
瞧着侯牧之有些元神出窍,谭静玄一声轻咳,对罗三言道:“还请岭南派出资结算医馆那笔账,还有这满室狼藉的赔付,另外,今夜无为居生意上的损耗也不容小觑,如此算下来……”谭静玄转头看向那女子,“店家如何说?”
“道长仁义慈悲,小女子家姓虞,唤小女子为虞娘即可。”看了眼损坏的桌椅物什,虞娘也不用打算盘,心中过了一把便明晰言道,“八百两就够了。”
“八百两???”仗着占尽优势坐地起价讹我呢?!罗三气得鼻子都快歪了,“八百两足够大爷我光顾你半年了!”
“你说的是什么话?!”侯牧之将郭英杰随手甩给谭静玄,气势汹汹瞪着罗三,拳头早已捏的嘎嘎响,倒是听虞娘不以为然答道:
“一桌上好酒席,两坛子二十年洛州陈酿,三把梨木扶手椅,整套渭州官家窑瓷碗碟……这类吃的用的种种定不会少于六十两,不信?你去问个市价。再说今夜无为居的生意怕是难做了,往日里头每晚至少二百八十两的进账,不信?你去看看小店的账簿,上头可有纳税时衙门的印鉴。而我店里的掌柜和跑堂伤得如何还未知晓,但俩人都被打得鼻青脸肿,难道叫他俩顶着那张脸去招呼食客?小店本就人手紧张,被你们如此一闹,那后头的营生如何顺利操持下去?你们二人方才打人打得痛快,可有想过我店里的伙计挨打挨得辛苦?不给他们放十天半个月的大假我虞娘哪还有脸对着店里这帮子伙计??”
敖晟翎听着虞娘一口气都不带喘地说完这一大段话,轻笑点头暗自佩服,又见虞娘随手拿来一壶酒饮了一大口,用绢子拭两下唇角,随后再轻描淡写接着说道:
“如若你们岭南派是个揭不开锅的破落户,身上没那么多银钱赔付,我虞娘给洛神山捐赠香油钱多年也是个向善的,你们俩有多少便拿多少出来吧!只是往后别再吃了白食还仗着有功夫讹钱打人~~~”
“你这婆娘……!!!”罗三正要挥拳上前,却被侯牧之挡着了去路,又见谭静玄身后那位小道士一掌覆上了剑柄,他只得悻悻收回拳头,对着被谭静玄握住手腕的郭英杰问道,“师弟......此次你带了多少银钱出门?”
郭英杰咬牙回道:“......五百两...”
罗三倒吸一口冷气:“我.......”
“区区八百两,我岭南派还是拿得出来的。”一人自门外大步而来,朝着谭静玄等人边走边掏出三四张银票,反复看了几眼又皱着眉头说道,“然而这里张张都是一千两,算了,此次是我两位师弟鲁莽失礼,那剩下的二百两就不必找还了。”言罢,将一张千两银票递给虞娘,大声说道,“还请老板娘笑纳。”
敖晟翎朝那人瞥了一眼,差些出声嗤笑,原来是岭南派大弟子潘阜,心想着岭南派弟子还真是一个不如一个,边暗笑着边抓了把长生果‘咔嚓咔嚓’剥起皮来。
得意洋洋举着手上千两银票,潘阜心中暗自赞叹这无为居的老板娘果然名不虚传,正上下打量之际却耳边听得不远处居然有人还敢闲暇剥花生吃!是哪个不长眼的坏了好兴致??潘阜转脸定睛一瞧……顿时脸色阴沉无比!
“这一千两银票便放这儿了,现下我潘阜就要带我两位师弟回去,静华子、侯六侠二位还有何指教的?”
看着潘阜将银票放在了就近桌子上,谭静玄视询虞娘,虞娘点了点头:“还请道长拟个字据,将今日之事写个清楚、赔付之由说个明白,签下了字据就算了结,免得有人往后反咬一口说我无为居店大欺客。”
敖晟翎嚼着香脆的花生米,暗叫一声‘好!’,这虞娘还真事事周全,难怪她将这间酒肆打理得风生水起。
但见谭静玄面有难色:“这……虞娘应知,小道乃方外之人,不便.....”
“静华子乃修道之人,不便参与俗事纠纷,还是由侯某来做个中人吧!”侯牧之自告奋勇取了纸笔,一手行楷将字据一气呵成,在中人之处直接签了名,随后递给潘阜,“潘公子,请。”
潘阜翻着眼皮看了两回,居然出奇地一言不发就把字据签了,完了之后将笔随手一扔,招呼两位同门师弟速速离去。
“哈哈!还是东真派威震武林,否则那潘阜一向骄纵,怎肯如此轻易罢休?”侯牧之将字据递给虞娘,又对着谭静玄抱拳行礼。
谭静玄与身后小道士一同回礼:“侯六侠说笑了,若非流水阁在此,如何镇得住那岭南派?”
一道一俗彼此眼神交汇,同时哈哈大笑,只听谭静玄拉过身后小道士对着侯牧之说:“这是我师弟,丘静通,道号宁光子,往后还请侯六侠多多照拂。”
“好说好说……嗨呀!瞧我这记性!”侯牧之拍着脑袋东张西望大声呼道,“敖兄弟!人在哪儿呢快些过来!”
拍了拍满手掌心的花生皮,敖晟翎笑眯眯地走了过去,对着虞娘竖起大拇指:“真棒!佩服!”
“哈哈!那还用说?……咳!敖兄弟来,这位是东真派第三十六代首座弟子谭静玄,道号静华子,这位是静华子师弟丘静通,道号宁光子。”侯牧之拍了拍敖晟翎肩膀,对着两位道家子弟言道,“这位,在溱州陈家时候化名云小七,战败江淮子、力挫轮回堂的蓝瞳少侠,实则我这位兄弟姓‘敖’~~~”
谭静玄与敖晟翎见礼,却听师弟丘静通诧异低言:“......蓝...瞳..?”
其实谭静玄见着敖晟翎那对无瑕黑瞳也是心中奇怪,只是向来为人稳重故而并未现在脸上,此时听得丘静通开口问了,自然等着侯六侠解惑。谁知侯牧之嘿嘿一笑,只道‘天机不可泄露~’……那道家师兄弟二人只得作罢,然而敖晟翎在溱州陈家一战早已广为武林皆知,令得谭静玄与丘静通特意多留了会儿结识相谈,直到有一个身着浅蓝道袍的东真派弟子匆忙过来连番打了几个手势,二人才以尚有公务告罪离身。
无为居的老板娘也是个爽快人,支使两个个伙计将大堂打扫清净了便按上了门板,又叫伙夫多加了几道菜给伙计们提前开饭,另外开了一桌请侯牧之与敖晟翎吃酒。
“今夜怕是做不成生意了,虞娘吩咐后厨做了些许下酒菜,还请侯六侠与敖公子小酌几杯,切莫客气,虞娘先干为敬。”
瞧着老板娘将满盏二十年陈酿一口饮尽,侯牧之连声叫好,赶紧回敬了一盏,又笑着赞道:“虞娘的酒量,更胜当年啊!”
“当年?”一双丹凤眼微醺睨着侯牧之,虞娘轻飘飘问道,“侯六侠认识小女子?”
“呵呵~~说来惭愧……上届洛州论剑,侯某在这雒城饮酒误事被人暗算,”侯牧之大脸微红,看着虞娘,拍了拍腹部,“这儿中了一剑,当时深更半夜独身一人,幸得碰见虞娘出手相救,还不惜启封贵店百年琼浆为侯某续命,如此大恩大德,侯某永世不忘!”
“呀!你便是那个大胡子?那日午后你不告而别,虞娘还以为你被仇家捉了去呢!”虞娘咯咯笑道,“今日怎地将胡子都刮了?不过少了份威武,多了份干净~~”
侯牧之红着脸点头:“是,前年那会儿侯某还蓄着胡子......”
“这两年里头,每个月都有人托虎威镖局给无为居送酿酒物料,还请他们的几个女镖师帮忙撑腰镇场子,小女子思前想后也寻不出是哪位侠士在暗中照拂……”盯着侯牧之暗红侧脸,虞娘似笑非笑问道,“如此一说~~~~~想必是侯六侠了?”
“.....救命之恩...自当全力相报......”
看着侯牧之嗫嗫嚅嚅的小媳妇儿模样,敖晟翎不禁轻笑出声,对着虞娘敬酒言道:“今日侯六侠一到雒城就带着在下来这儿吃酒,可见他对无为居甚为挂念,真是放在了心上啊~~~哎哟!!!猴哥儿你踩我干嘛??”
“呀!真是对不住,脚后跟儿摆错了地方,来来来……猴哥儿罚酒~~罚酒……”
见着侯牧之仰头饮尽一盏酒,敖晟翎自然也跟着一口饮尽,接着又被侯牧之拉着来来往往喝了七八回,连口菜也没来得及吃,没多久便酒气上头了。
虞娘见那两位少侠一路猛喝,笑着招呼伙计去吩咐后厨做醒酒汤,又问及受伤的老掌柜和跑堂有否回音,就听得上了木板的大门处有人叩门,原来那几人刚巧从医馆回来了。
“老板娘放心,俩人都没啥大事,医嘱多休息几日按时敷药就行。”领头的伙计一回来就报平安。
虞娘起身相迎:“单家医馆就只隔了两条街,怎地现在才回来?难道今夜伤患甚多?”
“唉!还真让老板娘言中了……”领头的伙计喝下一大口凉茶,接着说道,“今夜也不知遭了什么邪,咱无为居有人滋事,那青霞楼更是被人纵火,两层楼面都被烧塌了!害得有些人伤得惨不忍睹连五官都分不清,此刻单家医馆里头上上下下忙得脚不沾地的…………”
虞娘听着领头的伙计话还未说完,就见方才还大口喝酒的那两人面目严峻快速起身,神色匆匆道了声‘告辞!’即从大门口跃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