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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天,宛央已经拿定了主意再去见萧墨迟最后一面,天公却不作美,淅淅沥沥地飘着雨花。
顾宛央呆呆地倚在廊下看了小半日的春雨,手里握着卷书,翻也不曾翻动过。她思量再三还是去向皇兄讨来了出宫的令牌。她怕自己若再多耽误一日,即使去了城外老树下,也再见不着萧墨迟了。自那日出宫意外撞见萧墨迟后毕竟已经过去了半月有余,谁知道那呆子是不是还守在城外的老树下等着她呢?
贴身小太监准备了马车,载着她一路出城而去。她一路不断地摩挲着手里的玉佩,心情矛盾。她一边想着早些见到萧墨迟,好断了这些纷纷扰扰的念头,从此做回无牵无挂的长乐公主;一边却又有些舍不得自己与萧墨迟这最后的牵连,仿佛这玉佩一归还回去之后,萧墨迟便再与她没有任何关系了,更不会有人追着她痴痴地喊道“顾姑娘,顾姑娘……”了。
顾宛央叹口气,自嘲地笑笑。他与她其实本就没有任何干系才对。
“公主,到了。”小太监叩了叩窗框,在车外低声唤道。
顾宛央回过神,小太监此时已经撑起了伞,恭候着她下车。
她远远地能瞧见老树下撑开了一把伞,虽看不分明伞下坐着的是何人,但心中稍暖,直觉那一定是萧墨迟个呆子。
她叮嘱小太监守在车边,自己撑着伞往老树下走去,心中酝酿着说辞。
她渐渐地离得近了。宛央却瞧出了伞下并非只有一人。宛央凝神看了看二人的衣着,一名是男子的打扮,另一个则分明是女子。
宛央心中不悦,心中竟又改了念头,只盼着那个呆子早已忘了老树之约,而那伞下的男子也并非萧墨迟。
她又悄悄地走近了些,想瞧瞧这两人究竟是谁。
雨渐渐地收小了些。那一男一女的声音也鱼贯地传入了顾宛央的耳朵里。
“萧墨迟哥哥,待我回了西域之后……”
顾宛央的脑袋嘭地一下就炸开了。这人再说了些什么她已完全听不入耳。这人竟真是萧墨迟,虽瞧不见他的神色,但见他与这名女子亲昵地挨在一起,想必关系非同寻常。
顾宛央脚下慌乱,但还是一步一步地退到了马车边。
小太监忙上前询问道,“公主,可是要回宫了?”
顾宛央咬住了下嘴唇,点点头,忽然却又摇摇头,手上使力,慢慢地握紧了那块鸳鸯玉佩。
小太监迷糊了,“这……”
顾宛央此刻哪有心情与他应对,心里颠来倒去的全是萧墨迟。这呆子竟如约等在这老树下,却又为何带着一名女子同来呢?顾宛央猜不透他的心思,
雨势稍猛了些,飘进伞下,濡湿了她的衣襟和鬓发。
顾宛央愣了许久这才觉出有几分寒意,心中也是一冷。她自嘲地笑笑,自己这般自作多情,总以为这人待自己的心思有几分不一样。可原来痴人只有自己一个。她又看了看手中的玉佩,心里默默地念叨,这人只怕是来讨回玉佩的,毕竟这是他娘亲唯一的遗物。
也好,也好……
顾宛央笑得凄凉,小太监看得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大气也不敢出,规规矩矩地束手站在一边。
顾宛央撑着伞重新走了回去,停在了那柄伞边。未待伞下的人出言,她便将那玉佩掷在了萧墨迟身上,冷言冷语道,“还你玉佩,从此你我二人,再无牵连。”
萧墨迟见来人是他日思夜想的顾姑娘,心中一喜,但听着顾姑娘这般决绝的话语,却又寒了心。
宛央见他毫无反应,转身便走,不料自己的衣袖却又落到了萧墨迟的手中。
宛央冷冷地看着萧墨迟,“松手。”
萧墨迟一手拿着玉佩,一手攥着她的衣袖,紧张地说道,“顾姑娘,我等你有些日子了。我……”
萧墨迟未来得及再多说些什么,手便被冲过来的小太监给掰开了。
宛央忙急急地冲向马车。
萧墨迟心里着急,喊道,“东哥,快来帮我拦住这人。”
东哥正倚着马车打盹,经少爷这么一喊惊醒过来,见一男子正纠缠着少爷,忙上前与他扭打在了一起。
老黄在马车里歇息,掀开车帘,一阵雨雾卷进来,一时间也看不分明车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东哥拦住了小太监后,萧墨迟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上了宛央。他急急地喊道,“顾姑娘,顾姑娘,你可知我在这京城里找你找得很是辛苦。”
宛央的脚步渐缓。萧墨迟趁机拦在了他的身前。
这春雨虽无瓢泼之势,但萧墨迟一路追过来,头发与衣服仍是被打湿了。顾宛央见不得他这般狼狈,稍稍移过伞,遮住了二人。
萧墨迟气喘吁吁地望着宛央,笑得眉眼都弯了。
宛央心头一软,话语却依旧有几分犀利,“那姑娘是谁?”
萧墨迟气还没喘匀。
宛央心头一凛,又自说自话道,“可是你招亲后定下的妻子?”
萧墨迟忙不迭地摆手,面上涨得通红,“不不不,我……我……”
“你什么?”宛央心中很有几分不快。
萧墨迟的声音小了下去,但与他同在一伞之下的宛央却听得分明,“我的心里一直只有姑娘你一个人。”
这下轮到顾宛央脸红了,一直不吭声,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出神。
小太监费了番力气才终于将东哥掀翻在地上,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宛央身边,虎视眈眈地瞪着萧墨迟,口中却对着宛央说道,“小姐,咱们该回了。”
老黄此时也出了马车,踱到萧墨迟身边。他并非不解七情六欲,自然看得明白这眼前的一双人是郎有情妾有意,但还是淡淡地打断了二人,“少爷,人家姑娘都已经淋湿了,还是快些让人家回去吧。”
萧墨迟这才回过神,忙退出了伞下,慌里慌张地掏出手帕便要给宛央擦拭额角的雨水。
小太监却吃了一惊,啪地一下打掉了萧墨迟的手,素白的手帕落在地上,沾上了泥水。
宛央心疼,弯腰捡起了帕子,不无惋惜地说道,“这帕子容我洗洗再归还给公子。”
萧墨迟忙摇手,“不碍事的,不碍事的。”
小太监却又横了萧墨迟一眼,扶住了宛央的手臂,劝道,“咱回吧。”
顾宛央点点头,收起伞准备踏上马车。
萧墨迟又急了,眼疾手快地拽住了缰绳,“顾姑娘,萧某在哪儿能再找到你?”
小太监着急,本欲动粗,却被宛央喝止住了,“住手。”
萧墨迟死命地攥着缰绳,“我曾去过肃亲王府找过你,但是那王爷却说自己没有顾湄这个女儿。可这京城里,除去肃亲王府,便好似再无顾姓的大户人家了。”
顾宛央心头一惊,这呆子为了寻她竟找去了肃亲王府。要知道,肃亲王现如今可依旧被软禁在府中呢!
她心下着慌,生怕这呆子再闹出事端,便只囫囵说道,“肃亲王……肃亲王是我的远房亲戚。”
萧墨迟点点头,“那去哪儿找姑娘你呢?”
顾宛央忙劝道,“你不必来寻我,我知你是萧氏鱼庄的少东家,日后我会再来寻你的。”话音刚落,顾宛央便钻进了马车中。小太监的耐性也已到了极致,好似赶苍蝇一样挥挥手,盼着眼前这人早早离开。
老黄正欲上前劝一劝少爷,萧墨迟却突然想起了什么,将手中的玉佩隔着车帘递进了马车里。他朗声说道,“萧某可否请姑娘代为保管玉佩?”
马车里一片静寂。许久之后,萧墨迟才觉得自己的掌心空了。他依依不舍地抽出手掌,立在原地,目送着马车疾驰而去。
他再一回头,头顶多了一把伞。
阿蘅冲着他笑嘻嘻地说道,“这便是萧墨迟哥哥日日等着的顾姑娘吗?”
萧墨迟点点头。
阿蘅最是不会作假,笑着说道,“这个姐姐当真长得好看。”
萧墨迟又点点头,面上的笑容虽被雨水打湿了,却熠熠生辉。
老黄静静地立在一边,一言不发,心里却一直琢磨着这事儿是否该和二当家的说一声。
东哥则满身泥水地走了过来,哭丧着脸喊道,“少爷……”
萧墨迟见状,大吃一惊,“你这是怎么了?”
东哥语气中颇多不满,“还不是为了帮你拦住那个人,我……”
萧墨迟闻言乐呵呵一笑,伸出手本欲拍拍东哥的肩膀以示安慰,但一见到东哥肩头也是泥水淋淋,便又收回了自己的手,冲着东哥竖起了大拇指,“好样儿的!”
人既已等着,萧墨迟四人也不再停留在此,驱车回了鱼庄。
一路上,萧墨迟格外高兴。他终于是见着魂牵梦萦的人儿了,而看样子这顾姑娘也并非对他完全无情无义。他怎能不欣喜若狂呢?
东哥湿哒哒地坐在马车的一角,对着萧墨迟说道,“顾姑娘既然是肃亲王的远房亲戚,想必若要娶她为妻,也得是个进士什么的吧?”
萧墨迟闻言,坐直了身子,细一思量,深觉东哥的这番话不无道理。他的欣喜陡然间便去了大半。他虽自负颇有才华,但还是打心底里明白自己未必应付得了那些绕舌头的之乎者也。
阿蘅有些迷糊,“这是什么意思?”
萧墨迟恍若未闻,东哥便竭尽所能地解释了一通,阿蘅倒也听明白了。
阿蘅扭头一见萧墨迟垂头丧气的模样,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萧墨迟望着阿蘅,默不作声。
阿蘅却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仿佛是那从乌云之后探出头的暖阳一样,“难道不是?”
萧墨迟心下一片温暖,点点头。